第18节
程洛宁可以充分理解她的心情——不管她多么自信，到这种最后的时刻，也不见得能淡定得起来。 好像每一个学生都会在出分数前进行一些奇思妙想，万一老师不喜欢我的作文怎么办？万一算分的时候算错了怎么办？万一我答题卡涂错了怎么办呢？ 程洛宁倒是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方悦却很担心，“我怕答题卡顺序涂错了怎么办！你是竖过来涂的还是横过来涂的？” 程洛宁简直哭笑不得，“我忘了。”事实上她确实忘得差不多了，感觉高考只是一件很遥远的、并且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了，也没必要死命回想，万一回忆错了白白惹得方悦担心一场。 好不容易哄得方悦挂了电话去看会儿电视等八点出分数，程洛宁觉得她已经快要被方悦的猜测吓得一头冷汗了。 等待总是很漫长的，哪怕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对很多考生来说都像是过了半辈子。 到差不多七点45分左右的时候，程洛宁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以为是方悦，带着笑意接了起来，“喂？” 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喜悦快要从听筒里溢出来的声音，“你好，是程洛宁家吗？我是程洛宁的班主任贾老师。” 程洛宁一愣，立马回道：“贾老师，我就是。” “程洛宁恭喜你啊！我们市的状元！539分！太棒了！”贾老师也是难得如此的高兴，程洛宁可能是她教学生涯中带的最成功的一个学生了。虽然市重是市级名校，但是也是有几所学校可以与其媲美的，市状元不是没有出过，但是大多在理科班，毕竟市重以物理见长，而隔壁区有个高中基本包揽了全国各类高中生作文比赛的冠军，也是s市文科的第一霸主，而今年程洛宁却潇洒地抢过了文科状元的头衔，也是为市重狠狠地打了隔壁学校的脸。 校长知道的时候也高兴得快晕了，还说要让程洛宁给学弟学妹做讲座，贴大红榜等等。 程洛宁挂掉电话的时候笑都快绷不住了。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喜形于色，恨不得朝天大吼以表达自己的喜悦。 今年s市的一本线是440分，她估计b大的录取线应该也就是500分左右，这样说的话她估计要超40分了——那她妥妥就能进第一录取专业了。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她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或者说，她离她梦想中的成功人生又近了一步。 八点的时候，她还是和所有人一样打开了查分网站。原本飞快的网速在这一时刻卡得不行，好像整个网站都被这些莘莘学子们挤爆了一样，大家都在等着看十年寒窗换来的这一张成绩单。 程洛宁刷新了好几次才终于成功打开，她轻巧地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然后小拇指轻击了一下回车，整个页面就焕然一新，“唰”地跳出了几个漂亮的分数。 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键盘边缘，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确定“539”这三个数字没错之后，就干脆地关了网站。 过去的毫无意义，未来的尚在前方。 七月10号，第一批本科录取通知就下来了——程洛宁很高兴地在s市的高中生导报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几个大大的字：b大心理系神经心理学方向，毕业于市重中学。 而mama也高兴得不行，直呼要把这张报纸永久收藏。 他们一家为了庆祝这件事，一起去接了外婆，然后去饭店大吃一顿。席间外婆突然提到了林倩，她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不出意外相当地差，但是靠着赞助费进了一个艺术类学校，话里话外都是林阿姨多次打电话向程洛宁家表示感谢的意思。 mama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程洛宁，然后做了一个解脱的表情。程洛宁看到了她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 b大的入取通知书寄到程洛宁家的那天，她已经踏上了去西藏的旅程。 她和方悦两个人买了去成都的机票，然后再去成都换车。 走之前mama念叨了很久，大抵也是不放心她的安全，但是却在程洛宁的微笑中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为她收拾行李。 在出发前一天，方悦拖着她的行李箱来程洛宁家找她，准备在她们家住一天，核对一下要带的东西，然后由程爸爸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程洛宁在小区门口接到方悦的时候，发现她果然和自己所料的一样，准备了一个29寸的行李箱。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帮方悦拖着行李箱引着她往她们家走，“方悦，你要拉着这个巨大的箱子进藏吗！？” 方悦拍了她一下，“我又不是弱智！登山包在里面呢！重死了我就把它拖过来，箱子放你家一下啊，我们回来之后我再来拿。” 程洛宁笑了起来。 下午两人结伴去程洛宁家附近的医院检查了一下，确定心肺等各种器官良好，在高原反应下不会有生命危险。然后就回到家品尝了一顿程mama大厨级的手艺，各自睡了。 本来mama是想让程洛宁和方悦一起睡的，但是程洛宁习惯一个人睡，两个人一起可能会睡不好。方悦也习惯了程洛宁各种奇怪的毛病，自己主动地表示睡客房。 毕竟能跟程洛宁这种脾气的人成为好朋友，本来就是一件难度值爆炸的事情，方悦一直特别引以为傲，自然也不会和她计较什么一起睡不一起睡了。 第二天两人神清气爽地起床，再次检查了一遍各自的登山包，确定所有的必需品都带好了，然后换上球鞋，吃完早饭和程mama打了招呼之后就跟着程爸爸上车准备出发了。 s市的机场在郊区，开车过去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方悦在后座很激动，前滚后翻的，到处看来看去，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程洛宁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敲了一下她的手臂，“激动什么，又不是小学生春游。” 方悦坐好了，然后反驳她：“你懂什么！这可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去旅游！当然得激动一下啦！”方悦从小就是又皮又浮夸的性格，自然她爸妈放心不了，哪怕去离s市很近的水乡放松也会陪着她一起去，更别说放她一个人出去旅游了。要不是她说程洛宁跟她一起去，而她爸妈又太多次在贾老师口中听说程洛宁这个人物，很惯常地认为这个女生很稳重，再加上她高考超常发挥进了t大，这次多半也不会放她的。 程爸爸在前面开车，听着她俩的对话，温和地笑了起来，“我们家宁宁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出去旅游哦！” “什么！”方悦大惊小怪地扫视了端坐在那里，形象好得能直接上台演讲的程洛宁，“那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不紧张吗！不害怕吗！” 程洛宁简直被她气笑了，“说什么呢，你个乌鸦嘴！” 两个女孩在后座上笑闹成一团。 到了机场之后，程爸爸帮她们托运了行李之后就赶着回医院去上班了。程洛宁和方悦自己去办好手续，然后就去候机室等着了。 两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到成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们拿了托运的行李，然后手挽着手走出机场，打的去程洛宁提前订好的青年旅社。 成都的天跟s市的差别很大，虽然热，但是云层厚，而且日照时间短，两人坐上车没一会儿就渐渐走入了黄昏。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看他们俩拿着大包又不像是本地人，很热情地跟她们搭话，“小meimei，来成都玩啊？” 程洛宁面带微笑，没说话。 方悦倒是很积极地回答了这个四川口音很重的大叔，“不是啊，我们是来成都转车去西藏的！” 大叔看起来很惊讶，声音都拔高了一点，“就你们两个？” “对啊！” “那你们要小心点哦！最好是找一些搭子，现在进藏的很多都是骗子，跟你们谈好价钱，等开到半路就涨价，你不给钱他就把你们放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咯！” 方悦“咯咯”地笑了，“没事！我们不怕！” 程洛宁横了方悦一眼，但却没说话。程爸爸早就给她们找了一个常年定居成都并且自驾游去西藏玩了好几次的、他早年的好朋友，明天来接她们开车带她们进藏，自然没有任何被骗的危险。 大叔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她们几眼，立马转移了话题，“四川的天meimei的脸，晚上是要下雨咯！” 两人很快就到了青年旅社，放下东西，和老板娘拼了个晚饭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为明天一天的车程养精蓄锐。 出租车大叔果然很了解成都，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这个旅社小楼的雨棚上，有种雨打芭蕉的美感。 程洛宁白天睡多了，现在根本睡不着，给爸妈报了平安之后就拿着手机在发呆，现在这雨一下，她更加被吵得心神不宁。 上铺的方悦已经没有了动静，呼吸也很平缓，想来应该是睡着了。程洛宁翻了几下，怕吵到她，就轻轻地爬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还亮着昏黄的等，想来老板娘应该还在前台坐着。程洛宁批了个外套，打算下去和这个和蔼可亲的老板娘聊聊天。 没想到前台除了老板娘还有另一个人在场，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是个很高的男生，因为背了个半人高的登山包，所以看不清发型。 她想，应该也是来住店的，毕竟这家旅社是来这里旅游的学生党最喜欢的店家，网上各种好评。 程洛宁一时之间也没动，就呆在原地，目光放得远远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板娘倒是在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她，“诶洛宁？你在这里干嘛？” 程洛宁被她的声音惊醒，然后条件反射地带出了一个微笑，正打算开口呢，就看到那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转过了头。 于是她到口的回答转了一个弯，变成了惊讶，“怎么是你？！” ☆、第32章 进|藏（1） “怎么是你？！” “诶！程洛宁！你怎么在这里？”不止程洛宁惊讶，对面的男生也很惊讶，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有趣。 程洛宁看着对面的人的反应，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换上了平时惯有的温柔表情，“宋老师，你怎么也来了？旅游吗？” 可不是嘛，对面高高瘦瘦的男生可不就是她的吉他老师宋志文吗！ 正在两人对视的时刻，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并且相当大嗓门地喊道：“累死我了！外面的雨真是说下就下了！小志你好了没啊！”他穿着和宋志文差不多的衣服，背着差不多大小的包，没有拿伞所以身上湿了一大片，那人也不在意，随手把包扔在门口的小沙发上，拍了拍冲锋衣上的水珠，然后抬起头来，“……欸？！程洛宁？！” 程洛宁简直都快要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了，这种相遇的缘分简直可以去买彩票，“康辰，你好啊，好巧。” 这得要多巧才能在离s市十万八千里外的成都的一个小得不能更小的青年旅社里相遇啊！要不是程洛宁确定自己跟宋志文请一周假的时候没说出她的行程，她简直要自恋地以为这两个人是跟着她来的了。 康辰的表情看起来也很像是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乐呵呵地跑上来，“程洛宁，你也是来成都旅游的吗？怎么不说一声啊，我们还可以搭个伴呢！” 程洛宁笑了笑，避开了这个问题，“怎么没听你们说起你们要来旅游呢？琴艺怎么办？” 她已经知道琴艺是康辰还有他的几个玩音乐的同学一起搞的，他是老板，主要卖琴，他的同学负责教，每个月去除房费租金，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现在康辰来旅游了，琴艺肯定不能做生意了啊。 康辰摸了摸他挑染得五颜六色的毛，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给你们都发了短信说琴艺关店10天，课程也都调了开来，你没收到吗？” 她应该是看过这条短信的，但是那时候她已经和宋志文商量好了把下节课放到下下周，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程洛宁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康辰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宋志文已经办好了入住登记，而贴心又亲切的老板娘锁好了抽屉，朝着他们笑了笑，“这么晚了我去给你们下点面吧？不收钱，算是送的！” 宋志文朝老板娘阳光灿烂地一笑，“谢谢老板娘！多给我放点辣！” 老板娘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转头问程洛宁：“洛宁，你要吗？” 程洛宁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先和朋友们聊着！帮我看着点门啊，有人来了就喊我！”老板娘说着就从后门走了出去，程洛宁白天去看过了，那里有个江南水乡风格的小院子，院子的另一边是厨房，设计得相当有诗意的感觉。 等老板娘走后，宋志文指挥康辰把两人的包还有外套都拿上了二楼——这个青年旅社是四个人一间的，二楼一共只有四间房间，两间男两间女，现在是旺季，白天听老板娘说算上宋志文他们俩基本二楼都住满了。 程洛宁还没有见到她的另两个室友，据说是去逛成都的小吃街了。 她很佩服冒着大雨去寻找美食的勇气，但是却没有什么效仿的打算，哪怕老板娘曾说过最近的小吃街离这里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她宁可坐在外面很无聊地听雨，或者和老板娘聊聊天。 康辰打了一下宋志文，把宋志文拍得龇牙咧嘴的，狠狠地蹬了一下他，“快去！” 程洛宁很羡慕他们这种友情，但是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也没有想要的打算，她觉得人与人，不管多么投缘，都理应保持一点距离——俗话说远香近臭，如果真的靠的太近，说不定会变成另一个上辈子的她。 所以她喜欢宋志文，因为宋志文总是保持着好朋友，或者说师生间最温柔的距离，而康辰对她的态度就有点热切过头了。 程洛宁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想法，依然挂着温柔的微笑，完全不愧对于她的女神名号。 等康辰拿着大包小包上楼后，宋志文转过头，笑了笑，“你一个人来的吗？明天的游程怎么安排的？” 程洛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扬了扬脸，示意二楼的方向，“我跟朋友一起来的，明天就进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