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察觉到顾芳灵醒过来的动静，卫清墨和顾长临同时望了过去。

    “二姑娘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先顾长临一步的，卫清墨站在了顾芳灵的床前。

    卫清墨话里的关怀之意煞是真诚，脸上的担忧也不像作假。至少顾芳灵在仔细探究后，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虚伪和恶意。

    轻轻摇摇头，顾芳灵动了动嘴唇，却是没能发出声音。

    “先别急着说话。你伤了身子，又染了风寒，眼下正虚着，当得好好调养。”卫清墨微微向前倾身，伸出手去阻拦顾芳灵的开口。不过最终，手只是落在了半空，未有碰到顾芳灵身上。得体的举动，尽显其对顾芳灵的看重。

    顾芳灵扯了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是当视线转到卫清墨身后，又飞快的掠过几抹惊惧。

    注意到顾芳灵的情绪变化，顾长临面色转冷，眼底的担忧和焦急瞬间被森冷的寒意所取代。

    而卫清墨，则是自始至终没有转过头，语气甚是温和的安抚道：“二姑娘不必害怕。有本太子在，不会再有人胆敢伤害你分毫。”

    明明是极其强势的维护之语，却用着温和的语气说出来，好似在轻哄顾芳灵，更像是在变相告知在场所有人：他卫清墨，是护定顾芳灵了的。

    陈紫云和顾芳瑶皆是身子颤了颤，没由来的后悔不已。后悔今日不该算计顾芳灵，更后悔当初不该将本应前往郦城的顾芳灵，转道送去邺城。

    倘若没有那时的偶然相遇，顾芳灵绝对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太子殿下，更加不可能有幸得到太子殿下的另眼相待。乃至今时今日，硬生生把她们自己逼入了万劫不复的困境。

    与此同时，陈君宝也大受打击。他是真的不知道，顾芳灵背后居然还站着这么一位得罪不起的大靠山。如若早知顾芳灵是受太子殿下庇护的，哪怕陈紫云和顾芳瑶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断断不会打顾芳灵的主意。

    眼前站着的可是太子殿下啊！日后的圣上！还没科举高中，陈君宝就已经预想到了再无亮光的前途。他不可能再入仕了。即便侥幸得以高中，也势必不可能被封官，更加不可能受到重用。这是他必将受到的惩罚，更是得罪皇家的悲哀之处。

    陈紫云三人的心思瞬变，顾芳灵没有理会。得了卫清墨的重视，她心下大定，底气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不管前世顾芳瑶如何风光，现下有卫清墨站在她这边，一切都注定了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底气足了，顾芳灵面上反而显得越发虚弱。不单单是陈紫云三人，连顾侯爷和苏氏的接近，都让她瑟瑟发抖，浑身轻颤。

    太医说，这是受了惊之后的后遗症，不得强行惊扰，只能慢慢重新适应。

    很冠冕堂皇的说辞，只听得卫清墨和顾长临皱眉。于是乎，在场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

    没错，是赶，而非请。如若卫清墨不在，顾侯爷和苏氏指不定还能端着架子，抬头挺胸的走出去。但是很不幸的，卫清墨在，而且他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直接便导致了一声令下，屋子里的人全都不容抗拒的退了下去。

    “瞧瞧你们都干的什么破事！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全都滚去郦城别院面壁！”苏氏一甩手，带着苏嬷嬷等人气匆匆的离去。

    “娘......”被留下的顾芳瑶心慌不已，忍不住拉住了陈紫云的袖子。郦城别院，那是顾芳灵才该去的地方，她不要去。

    “没事的，不用怕。”拍拍顾芳瑶的手，陈紫云的嗓音也打起了颤，频频看向顾侯爷。

    顾侯爷此刻的脸色委实很好猜，完全不需要仔细揣度。恶狠狠的瞪着陈紫云三人，又急又怒，喝道：“都跟我去书房！”

    没有了闲杂人等在场，顾芳灵的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不管是面对卫清墨还是顾长临的问话，都能毫不避讳的清楚给出答案，渐渐也让两人安了心。

    顾芳灵的说法，其实跟陈君宝是不谋而合的。只因两人都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得了顾芳瑶的传信，接着便一前一后去了顾芳瑶的院子。至于那杯茶水，则是顾芳瑶命人倒的，且接连倒了两杯。

    要说都这样了，顾芳瑶还是无辜的，卫清墨和顾长临一个字也不相信。

    顾长临是牢记陈紫云曾经要置顾芳灵于死地的邺城行，卫清墨知晓的更是比顾长临只多不少。是以，甚至不需要商量，两人都将此事定在了陈紫云和顾芳瑶的头上。

    “那个陈君宝，二姑娘打算如何处置？”在解决陈君宝之前，卫清墨还是决定先问问顾芳灵的想法。虽说他已经单方面替顾芳灵判定了陈君宝死罪，却也得考量顾芳灵对陈君宝是否还有情谊存在。

    反正不管顾芳灵心中还是否对陈君宝存有情谊，卫清墨都不会袖手旁观。必要时刻，哪怕是强硬手段，也势必会将陈君宝驱逐去郾城。

    而顾芳灵，也确实没有让卫清墨失望。

    抬起头看着卫清墨和顾长临，顾芳灵的神情一片冷静：“全凭太子殿下和哥哥做主。”

    “嗯。”卫清墨轻轻颌首，扫了一眼顾长临，随即自作主张的接手了此事，“那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嗯？”纵使心中早有准备，顾芳灵还是掩不住的疑惑出声。不过下一刻，她又很快平静下来，乖乖的不再发表言论。

    连顾芳灵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对卫清墨生出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信任。就好像一种本能反应，只要卫清墨开口，不管说什么都肯定会做到，决计不会欺骗她。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她对卫清墨始终心存怀疑，能避开就一定要躲着的。

    当然，言出必行也并非单指卫清墨一个人。在顾芳灵心中，顾长临同样能站在等高的位置上。

    对卫清墨独揽此事的□□，顾长临没有提出异议。在决定成为□□之时，他就已经交托出了所有的信任。他相信卫清墨不会伤害灵儿，只凭这一点，已然成为他此刻沉默的缘由。

    更何况，谁说不开口就代表不理睬此事了？该如何对付伤害过灵儿的人，曾经的顾长临无能为力，必须强忍着怒火选择小心翼翼的蛰伏。可是现下，又有谁能轻易动得了他？

    ☆、第70章

    陈君宝被送出了顾侯府。正确来说，应该是被赶出去的。至少在顾侯府上下大多数人的眼中看来，确实是这样的。不过陈君宝却是不这样认为的。

    在陈君宝看来，他不过是不小心被卷入了顾侯府的内宅争斗，黑暗辗压下的可怜牺牲品罢了。倘若陈紫云有足够的能力翻手为云，顾芳灵根本拿他没办法，只能咬牙忍下这次的委屈。顶多，也就是委身嫁给他。

    只可惜，陈紫云在顾侯府的位置尚且没有达到这个程度。而他，也错估了顾芳灵现如今的地位。

    竟然能引得太子殿下为其做主......陈君宝想不认栽都不行。说来说去还是姑姑欺骗了他，给了他错误的情报和暗示，才让他误以为顾芳灵是可以肆意欺负的。哪想到还没得手就踢到了铁板，更甚至差点送了命。

    而今，陈君宝已经不敢妄想前程一事，却不得不含恨背下这次的罪名。

    是的，饶是陈君宝努力辩解，依旧没能抵抗过顾侯府的权势。

    顾侯爷告诉他，如果他甘愿承担所有的罪名，顾侯府势必不会亏待他。姑姑也含着泪求他，直说不会让他后悔，他朝必然加倍偿还给他。

    可再多的承诺又能怎样？陈君宝不是心甘情愿答应的。只是碍于顾侯府的权势，他不得不乖乖应下。除非，他不想竖着走出顾侯府的大门。

    但是，摸着腰间的令牌，陈君宝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是顾侯爷亲手交给他的，亦是顾侯府对他的承诺。他不会轻易丢掉，更加不会擅自使用。真当到了需要拿出来的时候，陈君宝必定会让整个顾侯府都为他而震动。

    陈君宝离开了，这事顾芳灵是之后才知晓的。一方面不得不佩服陈紫云和顾芳瑶的能耐，另一方面又觉得果然如此。

    早在前世，顾芳灵就看透了顾侯爷的冷漠和狠心。当然，顾侯爷的无情仅仅是针对她和顾长临而言。真要换了陈紫云和顾芳瑶，顾侯爷就如同这一次般，不管发生何事都总是狠不下心来。

    顾侯爷是真的太爱陈紫云了，才会如此明显的特殊待遇吗？顾芳灵不知道，也不想去看破。偌大的顾侯府，除了顾长临，再没人值得她去费心。

    是以这一次，顾侯爷只是赶走了陈君宝，而没有惩治陈紫云和顾芳瑶的举动，顾芳灵丝毫不觉得意外。

    “灵儿放心，这事不算完。”站在顾芳灵的床前，顾长临脸色冷沉，气势凝重。

    “哥哥不必为了灵儿......”顾芳灵话刚说到一半，就见顾长临浑身上下忽然散发出骇人的冷气。顿了顿，笑着转了话锋，“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何必急于一时？”

    顾长临紧抿着嘴唇，目不转睛的看着顾芳灵，身上的冷气总算散了些许。

    “爹爹会护着她们母女，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情。就算老夫人那里，恐怕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拿她们母女怎样。”顾芳灵说着就扯了扯嘴角，非但没有现出怒气，眼中反而笑意闪烁，“哥哥现下不是已经开始反击了吗？就算过程会慢点，也比以往总是被束缚着而无能为力要好不是吗？”

    顾长临的眼中明显闪过了两道亮光，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是的，他不会一直被动挨打，他的反击之路已经开启，随时都能将灵儿所受过的苦加倍奉还回去。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在吗？”直觉告诉顾芳灵，卫清墨不会什么也不做的。因着他开口做出了承诺，就肯定会实现。

    卫清墨确实不会什么也不做。陈君宝刚离开郾城没多久，就遭遇了劫匪。虽然没有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却也实打实的去了他半条命。加之陈君宝当时身边并无可用的人，乃至他就这样跟陈家失去了联系，就连陈紫云这边派出去的人也没能找到其踪影。

    “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听着下属的禀报，陈紫云心急不已。她特意派人去找陈君宝，其实是为了将陈君宝拦下，不让他这么快回陈家。

    好不容易才让顾侯爷相信了她和瑶儿才是无辜的，陈紫云并不想再多生事端。倘若陈君宝回去陈家后一番胡说八道，陈家人肯定会禁不住挑拨，来郾城跟她对峙。那时那刻，遭殃的就会是她和瑶儿了。

    是以，对于陈君宝的下落，陈紫云甚是关心，也势必要立刻找到。

    只可惜，就算陈紫云掘地三尺，也没能寻到陈君宝。反之，她派出去的人在之后的半月内，接连受到了不明袭击。待到最后，竟是一个也没能回来复命。

    一开始的时候，陈紫云未有多想。只以为那些人是路上碰到了棘手的难题，这才被拖住了脚步。可是一等就是半个月过去，连半个鬼影也没等回来的陈紫云总归还是坐不住了。

    “瑶儿，出事了。”除了这五个字，陈紫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顾芳瑶描述她们此刻正陷入的困境。

    顾芳瑶冷着脸，一言不发。时到今日，还能有什么事情比之前算计顾芳灵不成反而搭上了表哥更麻烦？

    不，不只是搭上了表哥，她们母女两人在顾侯府的地位也瞬间一落千丈，背地里没少被下人闲言碎语。而此般乱了套的趋势，她们不是没想过打压，却被苏氏院子里的人给挡了回来。

    明明不过是苏氏手底下养的狗，却趾高气昂的站在她们面前指桑骂槐，言语间尽是不敬和蔑视......若是往日里，顾芳瑶必定一个也不饶过。可是现下，她却如同玄元二十五年的顾芳灵，不得不咬牙隐忍着、默默选择了退让。

    然而，这样的困境只是暂时的，顾芳瑶绝对不准许自己一直这样被欺负。是以，就在昨日夜里，顾侯府二小姐险遭作践的传言......流出了顾侯府。

    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差又能怎样？哪怕是死，她也要拖着顾芳灵一起。更不必说，只要有了顾芳灵这个挡箭牌转移注意力，顾芳瑶绝对相信她能化解危机，顺利挣脱开来。

    仅仅是一夜之间，顾芳灵再度成为了郾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惊愕话题。就连官家府邸，也忍不住好奇的打探起了内里实情，争相传递起了消息。

    “活该！恶有恶报，我早就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下看她以后还怎么张狂！”经由三皇子府那次之后，卫茜对顾芳灵已然恨之入骨。若不是卫清灏有言在先，她早就将顾芳灵正眼中钉解决掉了。

    “确实是大事。我估计她这次以后都甭想再出门见人了。”孙雯菲撇撇嘴，还是坚决站在卫茜这一边的。有了这次的传言，不管是真是假，顾芳灵这个人都彻底被毁了。对此，孙雯菲乐见其成，只等着看好戏。

    “混账！到底是谁在外面败坏芳灵的名声？是不是不想活了？”卫清灏气的当场发飙。若非这段时日他被父皇管治的太紧，他不可能抽不出精力去照顾顾芳灵，也就不会让顾芳灵落入这样百口莫辩的陷阱。

    说来说去，全怪卫清墨多管闲事，非要跑到父皇面前乱告他一状，害的他差点被父皇厌弃......

    一想到那日宴会后被父皇叫去训斥的场景，卫清灏就苦闷不已。

    他真的只是单纯对顾芳灵有意，想着迎娶顾芳灵为侧妃而已，哪里就是胡作非为，仗势欺人了？难道非要他提前去跟父皇报备一下，说他一不小心对顾芳灵动了心思，想要娶回来？

    那万一父皇不答应，又或者父皇误以为他整日就想着儿女情长该怎么办？他可是知道父皇最讨厌他们几位皇子沉醉温柔乡的，否则也不至于到现下都还不急着为他们赐婚。

    卫清灏正义愤填膺的找着凶手，秦云然那边却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如若当时他没有退亲，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厄运加诸在顾芳灵的身上。现下明知道顾芳灵受尽委屈，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连面都不能露，一句关怀也没办法送过去……

    只是想想，秦云然就忍不住心情沉重，情绪灰暗。以致于对跟卫茜的亲事，越发的起了抵触心理。

    本也不是他心甘情愿应下的亲事，而是爹娘擅自做主决定的联姻。此刻顾芳灵的出事，更是让秦云然本能的抗拒起了别的女子。

    咬咬牙，秦云然站起身，一脸严肃的去了宰相夫人的院子。有些事他必须说了，不可以再拖下去，他也不准许自己继续逃避下去。

    相较四方动静各异，卫清墨这边显然要平静许多。除了特意去面了一次圣，便再无其他举动了。

    有关卫清墨提及的事情，元帝挑起眉头，兀自犯起了难。要翻陈年旧账，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卫清墨显然要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委实给他增添了难题。

    算了，还是去找皇后商量商量吧！倘若顾芳灵真的对太子有救命之恩，皇家确实必须给予回报。不过是一个郡主的封号，他金口一开便能定下的事情，只不过缺少那么个合理的由头罢了。

    “倒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且是太子主动提及的，顾侯府那边怕是不知情。”顾芳灵曾经救过卫清墨的事情，在孙雯菲第一次找她告状的时候，皇后就找卫清墨问清楚了。

    因着不涉及利益和原则，顾芳灵又确实对卫清墨有恩，皇后便没拦着，任由卫清墨一而再的给其提供了庇佑。此次之事，皇后灵机一动，打算彻底做个了结。

    ☆、第71章

    会得到宫里的召见，委实出乎顾芳灵的意料之外。前世她无缘皇宫，今世亦不曾妄想过。不过似乎，卫清墨又暗地里为她筹谋了什么？

    心下轻叹一口气，顾芳灵不得不承认，无形中她欠下了卫清墨太多太多人情，还都还不清楚了。

    “二姑娘是头回入宫，必然有很多规矩都不知晓。尽量多做少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干脆就下跪行礼......”苏氏年轻的时候，曾经有幸进过一次宫。不过那次只是走了个过场，真正见识的也不多。此刻纵然想要给顾芳灵提供经验做参考，却也并不实在。

    苏氏的神情显然不若往日里的高傲，尽管掩饰的极好也被顾芳灵看出了几分心虚。对此，顾芳灵并未拆穿，只是低着头应下了。

    其实真要到了宫里，顾芳灵比任何人都惜命。别说苏氏一而再的耳提面命，哪怕没有任何人的提醒，顾芳灵自己也不敢粗心大意的。

    陪着顾芳灵入宫的并非蓝烟，而是苏嬷嬷。为的是尽可能的在路上多教导教导顾芳灵，也是想要尽一切可能的防止意外发生。不过她们的担心似乎多余，直到站在皇后宫殿门外，顾芳灵都没有犯错。

    不过走到这里，苏嬷嬷就不得不停步了。眼前可是皇后娘娘的宫殿，自是由不得苏嬷嬷跟着进去。

    会被拦在外面，苏嬷嬷丝毫不觉得奇怪。不过令她不解的是，身边陪同站着的似乎也并非宫里的人？难道，皇后娘娘的寝宫里面还有其他人也在此时求见？

    苏嬷嬷没有猜错，顾芳灵刚一进去，就听到里屋传来了欢声笑语。很熟悉的清脆嗓音，顾芳灵完全不怀疑比她早到的另外两人正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