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罗韧答非所问:“你把见面的过程给我讲一讲,从进门开始,每个人都说了什么,什么表现,尽量详细。” 幸好就是刚刚发生的事,印象还算深刻,马涂文从头到尾讲完,又把前头的问题问了一遍:“哎,罗韧,那故事假的吧。” “如果是假的,我为什么要付钱呢?” “那就是真……真的?”马涂文越想越不可能,“人的脚怎么会忽然没了啊,还有那个用渔线穿人的,这得多变态啊……” 罗韧把车钥匙递到他面前:“真不开?” 马涂文的思路陡然被打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开,哎,你有没有听我说啊,那个故事……” “那我走了。” *** 李坦和木代住了隔壁,因为上午的小分歧,他对木代似乎很不满,脸色一直不大好看,木代也懒得理他,觉得一个五十多的大老爷们,真是没什么肚量。 快傍晚时,木代听到隔壁门响,从猫眼里看到李坦出去,等了几秒之后也跟了出去,在别苑门口遇到万烽火,冲他略点了下头。 万烽火却半天没敢认,过了会去前台问服务员:“那女孩是我今天带进来那个?” 服务员没看见:“是一楼右边出来的吗?那就是了,那里只住了你带来的客人。” 万烽火倒吸一口凉气,回想刚刚看到木代,她黑色的宽松罩衫罩黑色紧身吊带,下头是黑色紧身牛仔,黑色的半靴,全身唯一的亮色是颈子里一根细细的银链子,坠子好像还是个骷髅头。 回想起上午她一身青春热闹,万烽火匪夷所思:怎么有人穿衣风格如此……两极化? *** 李坦没有走远,就在附近露天的大排档,要了两个菜,一瓶酒,自斟自酌,杵在附近盯梢也怪傻的,木代装着也去吃饭,然后意外巧遇:“李先生,你也吃饭啊。” 不顾李坦的眼皮都翻上了天,她厚着脸皮在李坦面前坐下来,笑嘻嘻找话说:“李先生怎么会对落马湖的案子感兴趣啊?” 李坦反问她:“你年纪轻轻的,你怎么会感兴趣?” “我不感兴趣啊,我阿姨让我来的。她说那对教授姓李,那个男的李教授做过她老师。” 身后有人吃完了出去,路过李坦身边时趔趄了一下,李坦顺手扶了一把,正想回木代的话,木代突然啪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厉声喝了一句:“拿出来!” 李坦吓了一跳,那个刚被李坦扶过的人身子哆嗦了一下,转头看木代。 李坦忽然明白过来,急忙伸手入怀,一手摸了个空。 钱包没了。 木代一字一顿:“说你呢,拿出来。” 大排档里的喧哗声忽然就小了,掌勺的老板有些怕事,双唇不安的蠕动着,那个人恼羞成怒,很有点赖到底的意思:“你说什么呢?有病啊。” 木代霍地一下就站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有些胆怯,又不好示弱,正僵持着,大排档外头传来凉凉的声音:“算了算了,给她给她。” 是那个缆车上见过的胖子。 如果他们这一行也有组织,胖子应该算个管事的,那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掏出个黑钱包,愤愤地掷向木代,手里带了三分劲,存心要她接不到或者弯腰去捡。 谁知道木代随手一捞,稳稳就拿住了,问他:“没抽张儿吧?”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钱包翻看。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那人看木代接钱包的手势,已经有三分变色,待听她说出“抽张儿”这样的行话,顿时就了然胖子为什么要说“给她给她”了,尴尬地站了会之后,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抽张儿,是指有的贼偷了钱包还回来时,顺手黑走了几张,譬如钱包在他手上是八百,回到你手上是五百,但是一偷一还的时间间隔短,有些失主未必在意。 其实李坦的包里有多少钱,木代不可能知道,这么一说一翻检,也多少有点装腔作势的意思。 经过这个插曲,李坦对木代忽然刮目相看,脸上也带了笑了:“钱包里没多少钱,就算那个什么真的抽……张,也损失不了多少。” 木代没说话,她把钱包合上了给李坦推过来,问他:“里头那张照片,是你……朋友?” 李坦知道她说的是钱包里的那张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虽然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但是从时间推算,现在怎么着都是年近不惑了,李坦点点头,算是默认。 “这个女人,叫李亚青,是落马湖那件案子里李教授夫妇的女儿,也算是我的……未婚妻吧。” 木代的神色有些难以置信,李坦心里有些苦涩:“都二十多年了,还是追着这个案子不放,多少是因为有些个人执念在里头。就像你阿姨,也是因为跟李教授沾了师生之谊啊。” 木代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沾了师生之谊?在看到那张照片之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那个照片上的李亚青,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红姨啊。 李坦又说了句什么,木代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什么?” “我是说,你和你阿姨,都被那个岑春娇给骗了,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个女人……撒了谎。” ☆、第6章 李坦抛出这句,故意停顿,耐心等木代反应,然而……不是不失望的。 她好像并不关心,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的那个朋友,就是李亚青,真的死了?” 这叫什么话?要不是看她有几分本事,李坦真想拂袖而去。 他忍住气:“当年,我也在县公安局工作,虽然同事拦着,我还是坚持去了现场,确认现场死者是三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知道会让李坦不悦,木代还是把自己想的问了出来,“我是说,死的那个,你看清楚了,真的是李亚青?” 李坦气极反笑:“姑娘,你是电视看多了吧,你的意思是死的那个李亚青是别人假扮的?你当我是瞎的,认不出自己未婚妻?你当我们现场办案的刑警都是吃干饭的?” 木代也知道自己问荒唐,但是不问出来心有不甘,只好尴尬地笑:“随便问问嘛。” 她终于想起正事:“你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此事,即便因为擅自告假丢了工作……两年多以前,我跟凶犯打过照面。” 木代惊讶地瞪大眼睛,李坦好像料到了她想问什么,很笃定地给她确认:“是真的。” 岑春娇口中的凶犯叫刘树海,72年生人,五年多以前死在济南西郊客运站的一个小旅馆里,而两年多以前,李坦跟凶犯打过照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岑春娇和李坦两个人中,有一个在撒谎,而80%的可能性,是岑春娇撒谎,毕竟红姨也曾说过,岑春娇讲的那个故事“确实是假的”。 红口白牙,真真假假,这些人一个个的各怀鬼胎,都好复杂啊,连朝夕相处的红姨,都忽然间变的云遮雾罩了。 木代兴味索然的看着李坦:“所以呢,你告诉我干什么?” 李坦比她还惊讶:“你不感兴趣?” 这下,轮到木代纳闷了:她应该感兴趣吗? 李坦泄气了,原本看木代有几分本事,是想拉拢结交的,但是现在看来,也就是个会三招两式的小姑娘罢了。 他意兴阑珊地起身:“我累了,先回酒店睡觉了,你……” 本来想提醒她一个姑娘家,入夜了别在外头乱走,想想还是算了,她那么本事,不入流的虎豹豺狼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木代没留他,满脑子的红姨李亚青。 古装武侠片里,经常出现类似的梗,比如男主失去了真心爱人,没两天路遇佳人,居然与挚爱长的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男主的朋友们就会摇头晃脑着惊呼:“这世间竟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有啊,同卵双胞胎啊。 木代正心念一动,有人在对面坐下了。 凳子吱呀了一声,那吨位,不抬头都知道是谁,木代先环视左右:“怎么着,蓄意报复来着?” 对面是缆车上见过的胖子,捻起筷子夹了颗盐炒花生米咯噔咯噔嚼了:“长挺漂亮的,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欺负你一个女的,我们犯得着吗。” 又说:“一回生二回熟的,认识一下,鄙人曹严华。” 木代看了他一眼:“百家姓里顺着来的?” 曹严华大吃一惊:“美女meimei,看不出来啊,文化人啊!” 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要跟她握手。 木代一头黑线,《百家姓》她小时候是背过的,那时候是当补充教材,当初从头至尾背得顺溜,现在只能记住前三十二个姓,但是可巧,倒数八个姓正是“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认识一下”是几个意思? 见木代不回应,曹严华不高兴了:“怎么着?瞧不起我?” 脾气还挺大,木代虽然没握手,但还是自报了家门:“木代。” “手上有两下子,专门练的?” “嗯。” “早上不是处理的挺低调吗?晚上怎么这么大脾气?” “看心情。” 曹严华肃然起敬:“有个性。” 他手臂往外抡了一圈示意:“解放碑一带,这个月是我罩,你丢了什么,找我。” 这睥睨一切的架势,木代拿话戳他:“你还挺能耐。” “那是。”曹严华照单全收,“老实说,比你想得能耐。我知道你住巴蜀别苑,那个万烽火,我跟他也有交情,帮他找回过东西,也帮他打听过消息。你今儿个,去老九火锅店了吧?” “你跟踪我?” 曹严华嗤之以鼻:“我整天在这块转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你给了我那么一下马威,我不得瞅瞅你是干嘛的?做贼嘛,别的本事没有,三条,切包、盯人、耳目多。” 说完了招呼老板点菜:“老板,加个酸菜鱼,辣子鸡,再来个毛血旺,肥肠。” 又示意木代:“meimei,把账结了。” 木代不干:“凭什么啊。” 曹严华眉花眼笑的:“把账结了,哥哥告诉你是哪个色*狼一路盯你的梢。” 木代僵了足有五秒钟,然后掏出钱包,啪地拍了三张一百块在桌上。 曹严华没抬头,嘿嘿干笑两声,又伸手拈了一颗花生米:“我斜后面,街角那个水果摊,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看到没。” 木代脸色阴下来,霍的站起朝外走,曹严华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势:“meimei,我替你把了关,人其实长的还挺帅,你自己掂量掂量,好好把握……” *** 看到木代起身,罗韧迅速转身,低头装作是挑拣水果,但是挑着挑着,突然觉得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