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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亦愁身上那些鬼魅般周而复始的断路、不断将他锁进低能态的“小机器”形态的“人”,罪魁祸首,也都是快子。

    以及“命运”超级计算机,海戒寒手中和神子小女孩手中拿着的黑匣子,它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装满了宇宙中最快的物质——“快子”。

    所以,罅隙底部的命运石台,乍一看没有任何的处理器,但其实石台里面是快子,是能够运用路径积分原理,最快测出所有可能性,做出精准预言的量子算子。

    还有那些时间断层。

    光球出现时,短则两三天、长则数月的时间差,正是因为快子已经推着遭遇它的一切原子迅速远去,相当于和其余的时空产生了一个物理性的时间断层。

    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幻妙莫测的光球,其实并不是“通道”,只是快子涌入膜宇宙时留下的痕迹。那些扭曲的、绒毛般的光芒,是穿梭进膜宇宙的快子留下的跃迁之光。

    而人们看到那些光芒的时候,快子早已经远离原地,就像是“上帝,早已远离此地”。

    快子同样具有量子特性,所以那些光球有时候无害,有时候威力又大得惊人。

    曙光号,第一次化成灰烬的人并不是有序、规律的,但当快子大量涌出到密闭的室内,微秒之间,快子高能跃迁,在曙光号上产生剧烈的能量辐射,这才它发生惨剧的根源——他甚至不确定,快子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许对快子来说,只是稀松平常地路过,不过是人类太过于渺小、脆弱,才惨烈地死亡。

    不。

    转瞬之间,海梦悠立即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快子一定是故意的,否则不会追着夜歌者,发布了一路的“恒星遗言”;也不会在撞击的瞬间,将撞击点扭曲成引力极大的微缩时空。

    ……更何况,他回到过去时,圣降教廷里的人,明明连他的聚变公式都看不懂,怎么可能发现能扭曲、膨胀空间的“超重元素”?

    他的视线缓缓转回海戒寒身上:“您在劫持电视信号,声称自己发现‘命运’的时候,早就知道是快子,也早就想明白了这一切。”

    “是。”海戒寒说,“但其实,不是我察觉了这一切。我在演算的时候,是快子找上了我,它们中的一部分愿意成为算子,成为世上最快的‘命运’超级计算机。”

    “然后……真的是您,将装着快子的‘命运’超级计算机,交给了诺恩斯?”

    海戒寒停顿许久,缓缓应了一声“是”。

    “命运”交给诺恩斯,间接导致了后来的因陀罗垄断、数据画像和情绪量表,险些将人类思想彻底禁锢,在温水中逐步消亡。

    “为什么?!您难道想不到——”

    海戒寒打断他:“我知道,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一瞬间,海戒寒的虚影像是苍老了很多。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海梦悠的脸,缓缓说:“银河之心战役,有人挺身而出,保护了地球,拯救了人类的现在,也保护了天问空间站,拯救了人类的未来。可那时候,东联在权衡利弊,犹豫要不要公开银河之心战役的真相;圣降借机大肆扩张,鼓吹人们反对科学;诺恩斯趁机发展信息网络,大搞垄断。没有一个人在意,有一位父亲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我以为,我的生命早已献给科学;我以为,真理和求知是我人生中的信念;我以为,世上没什么事情能触动我。”

    海戒寒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以为,我没那么爱你。”

    第66章 快子   “我们就是世界,是你、是我、是……

    爱,虚无缥缈的、火花一样的闪念。它可以润物无声,支撑着人类乐观向上,也可以让人在一念之间,恨透这个世界。

    隔着眼前层层的光点,海戒寒的身影变得惨白而虚无。

    理智上,海梦悠无法认可他的选择,但情感上,他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海戒寒。

    “你不用觉得自己有罪,更不用同情、可怜我。这是我自己独立做出的选择,也应当由我自己负责。”

    海戒寒轻轻叹了一口气,四周的粒子迅速将他的叹息译成细微的底噪,传递至虚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对了,我还看到了他……很抱歉,我,和你母亲,没能给你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范例。不过幸好,幸好你没对这件事彻底失望,幸好现在,你有人挂心。”

    海戒寒低头一笑,他的身体迅速奔溃、脱离,变成不成形状的松散光点。

    海梦悠伸手去抓,可他的“身体”只是一些绚丽的光点,竟然径直穿过了海戒寒的虚影。

    “……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想见的人也见到了,想说的话也说完了。就这样吧,我……彻底放心了。”

    海梦悠缓缓回头,眼前海戒寒的身体发出跃迁般的光芒:“‘我思,故我在’,悠悠,在这里,永远不要失去信念。”

    父亲二字还未出口,海戒寒已经化作一道白光,彻底消失。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一团虚无。

    “他没有‘死亡’。”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一回头,对上了一双空洞的、木然的黑色眼睛。

    一位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站在他身后,音容笑貌和他在罅隙时遇见的“神子”,一模一样。

    “她”脸上依旧带着莫可名状的笑容:“虚宇宙里没有生命,也无所谓消亡,我们都是统一体。他不过是从统一体中剥离出来,又再度回到统一体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