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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昭歌迟疑着点头:会。

    祝久辞一脚把人踹出马车,不顾那人在外面嘤嘤委屈,恶狠狠道:灵隐寺也不算远, 昭歌便骑马过去吧,总归天地广大,小风一吹也就闻不见那蒜味了。

    马车外面一阵慌乱,听闻仆从牵马来,一阵马蹄声响,鼻腔嘶鸣。等一切安静下来,祝久辞舒服叹一声倒进软毯里。

    耳边木质车壁吱吱摩挲,那人仍在外面挠墙,祝久辞不理会。

    这一觉睡得酣畅,睁眼时马车已停下,翻身坐起只觉神思清爽,胸襟旷达,竟是难得一场好觉。

    祝久辞高兴跳下马车,一抬头,阳光刺人眼目,那人骑着通体雪白的马匹,身披狐毛大氅,昭君帽遮住面容,身形纤瘦,弱柳扶风。祝久辞心脏猛地一恸,惊惶冲上前掀开那人衣衫。

    梁昭歌疑惑看他,纤长指尖扶住飘扬的衣带,俯身道:小公爷怎么了?

    祝久辞看见他皙白的脖颈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又被噩梦折磨,恍惚松开手,呆愣站在马前。

    小公爷不喜这件大氅吗?梁昭歌扯了纤带欲脱下。

    阿念赶上前阻下:梁公子还是披着吧。

    方才祝久辞酣睡的时候着实错过了美人驾马的震撼场面,神驹仙人引得全城百姓围观,不知是谁起的头,竟是效仿魏晋掷果盈车来赞美他容颜。梁昭歌骑着马,自是不能往马背上扔,于是他身后的马车遭了殃。若不是国公夫人挡着,百姓的瓜果能把睡梦中的祝久辞砸死。

    国公爷不得已扔来一件大氅,总算掩了某人风华,百姓遗憾退去。

    睡梦中的小公爷自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任性脾性惹了这么大的乱子,幸亏国公府训练有素的侍从对此习以为常,这才没惹出大乱来。

    梁昭歌翻身下马,牵住祝久辞晃他手臂。

    祝久辞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走吧。

    灵隐寺前万级长阶云雾缭绕,纵是位极人臣的权宦亦要一步一阶踏上去。清晨熹微,百官齐上青山,石阶被薄雾遮住,一时似是群臣踏于云上,往那不知尽头的仙宫去。

    千阶过去,回望山下,大雾磅礴翻滚,云卷云舒,不见来路,再转身仰观幽幽尽处的灵隐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悲叹自身渺小如蜉蝣,卑微蝼蚁攀爬而上,再加上登山劳苦,往日骄纵的大臣全都卸下身架,只觉苦累不堪,更是惧怕顶峰之上俯视万物的圣上。

    老祖宗定下的这一规矩给予纵享京城奢靡的群臣一记警钟,骄奢懒惰者痛苦万分,励精图治者早已登顶回望。

    被老祖宗打压的除了肥头大耳的大臣们,还有那同样骄纵的小公爷。

    祝久辞虽是甚少乘马车,但平日里也不过是在醉仙楼与国公府之间走动,几乎没什么用到腿脚的地方,此番登山实是痛苦万分,几乎手脚并用往上爬。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懒得等他,早已扔下自家宝贝乖孩儿走在队伍前列。

    梁昭歌在一旁盈盈跟着,碍于祖宗礼数不能扶他一把,只能心疼地在一旁看着。

    小公爷歇歇脚么?时辰尚早。

    祝久辞摆摆手,弯着腰又爬上去三阶,扭头一看梁昭歌,美人飘飘欲仙,容颜精致,薄汗未沾,哪有爬了千阶的模样,谁人能相信这是在府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他不可置信道:昭歌不累么?

    梁昭歌摇摇头,趁着旁人不注意迅速扶一把祝久辞:我又不似小公爷这般懒惰。

    昭歌!

    梁昭歌闭了嘴,悄悄松开手跟着他往上爬。

    雪白狐绒昭君帽挡住了大半容颜,旁侧大臣只看见一人颀长身影,却不得窥见真容,再瞧见旁边累成狗的祝久辞,一时也看不见梁昭歌那一半的美景了,纷纷摇头走开,继续自己的苦路。

    五千整。梁昭歌道。

    祝久辞腿一软啪嗒坐下去,仰着头大口喘气,大团白气呼出,转瞬间消失不见。

    你还有心情数那个!

    梁昭歌低头捏自己衣袖:总也无趣,数着玩。

    祝久辞仍是不相信:你方才不还在和我闲谈?

    这一路上梁昭歌可没少说话,传奇志怪的话本故事讲了七八个,竟还能分心去数那阶数?

    梁昭歌道:又不影响。

    祝久辞顿时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侮辱,愤愤站起来一鼓作气爬上十几阶去,将梁昭歌远远落在后面。

    踏着欲烈的阳光慢走几步,那人悄无声息跟上来,和他差着一级往上走。

    祝久辞向远处看去,卷云遮住了山下城池,繁华浮夸的京城生活藏在暗云之下,尔虞我诈,悲欢笑语,尽在一方水土。他忽然心中一恸,转身冲着梁昭歌道:今日过去,一切都好了。

    梁昭歌不解他这话,正要开口,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忽然一道火红的身影从他们二人之间冲过去,撞到了祝久辞肩膀,梁昭歌连忙扶住他。

    陈清焰站在五级阶梯之外回头,居高俯视,傲然不可方物。

    他挑着下巴道:对不住啊,梁司乐。

    撞的是祝久辞,道歉的话却是对梁昭歌说的。

    祝久辞暴脾气要冲上去,平日里这人如何惹他都是无用功,但是只要涉及梁昭歌,便是一句话也能让他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