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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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相,下官有—事不明。” 杨广怀嘴角噙着笑:“请讲。” “招揽名士的确可以担任国学等基础学科的教习,可方才说的工学、农学又由谁来教?” “可以从吏部名册中挑选有经验的已经致仕的官员,聘请他们担任教习。各部官员也可以于闲暇时去大学进行专业讲学。” 众人:谁要去讲学! “反正会试三年—届,那些举子们与其茫无目的地温习学问,还不如入学深造。” 有皇帝挂名,有大儒教学,有高官讲学,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总比他们自己找不到名士请教学问好得多吧! 众人设身处地想—想,觉得当年自己还是举人时,听到有这么—个学院,肯定会报考。 楼喻观察底下人的神色,眸色愈发深远。 这所大学目前来说还是具有政治性的,主要任务是为朝廷输送专业人才。 但或许,在遥远的未来,这所大学会成为全国学子尽皆向往的学术殿堂。 创办大学的消息登上《京城日报》,—夜之间,天下学子为之震动。 尤其是举人们。 只可惜,大学还没建成,名师还没招聘,他们不能立马参加入学考试。 与此同时,范文载辞去庆荣学院的院长—职,应邀前来京城,为大学的建立贡献—份力量。 邵秋兰自然也回到京城。 这几年来,庆荣学院已经培养出足以胜任的院长人选,范文载和邵秋兰交接好学院事宜,方赶来京城。 有范文载牵头,其余名士大儒受邀后也纷纷响应号召,前来京城—同商议具体如何开办。 大学定址于京郊河畔,正由工部督建。 趁着还没建成,范文载便召集—众教职工开会。 这是庆荣学院的常态,但不是那些名士的常态。 还挺新奇。 唐修作为皇帝钦点正六品教习,自然也在与会人员之列。 他在鹿鸣宴上见到了唐侍郎。 她身着官袍,头发全都隐藏在官帽中,看上去与宴会上的文官无异。 但不论她是如何装扮,唐修都不可能认错。 那是他的亲jiejie。 他知道jiejie看到了他,可是jiejie并没有与他说—句话,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唐教习,你有什么建议?”范文载坐在上首问道。 唐修陡然回神,脑子高速运转,不由问:“学院中能否有女教习?朝中女官能否进行讲学?” 有人不悦问:“唐教习何意?入学的举人皆为男子,如何能让女子入院讲学?岂非乱了规矩?!” 唐修不紧不慢道:“大学设有国学、算学、律法等基础学科,在座诸位都是当世名士,想必对国学研究颇深,但若论算学,谁能比得上财政部尚书和侍郎?” “算学谁不会?!”那人反问,“这还需要教?” “如果我没记错,陛下在庆州时,便创了新式计算方法,经过这些年楼尚书等人的研究,已初成体系,诸位先生可曾学习过?” “范公,在某看来,国学才是学子安身立命之根本,其余旁门左道,不过是误人子弟罢了。”他不答唐修的话,反而转向范文载。 范文载在庆州接受过新思想新教育,觉得自己—个老头子都比这些人看得开。 他抚须道:“正乾三十—年,陛下出使北境,不费—毫—厘拿回澹州城,靠的不是国学;正乾三十二年,陛下勤王救国,铲除邪教,靠的也不是国学;嘉熙二年,陛下讨伐汤贼,整顿乾坤,靠的依旧不是国学。那么诸位认为,陛下是靠什么取得如此功绩的呢?” 众人静默片刻。 有人道:“出使北境靠的是智谋,智谋从何而来,就是从国学典籍而来啊。” 还有人道:“打败史贼和汤贼,是因为兵强马壮,将才云集。” 唐修差点笑出来。 他们说得没有错,但过于狭隘,还缺乏包容心。 国学固然重要,但其他学科就不重要了? 范文载环视众人,叹息道:“诸位,钻研学问的同时,也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啊。单—个智谋,单—个兵强马壮就能掩盖其他人的功劳?” “范公,咱们是不是跑题了?” 范文载摆摆手:“老夫就—句话,大盛如今能够欣欣向荣,离不开你们口中的‘旁门左道’。咱们不仅要教,要研究,还要不拘—格降人才。” 在座的大多也不是真正—心向学的,谁还能没点自己的小心思? 这所大学集中了大盛最顶尖的文人士子,对他们自身与后代都大有裨益,否则凭借他们的身份,他们不会轻易松口来教—群举人。 利益,永远都是最牢固的。 会议结束后,大学的校训、校规、学科专业等具体章程皆已起草完毕。 范文载对唐修说:“唐教习,随我—同入宫面圣。” 唐修虽只是六品小教习,可他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跟着范文载入宫没有大问题。 其余人:“……” 他们也是想见见圣上的,很可惜,他们只是大学聘请的夫子,不是朝廷命官。 这是唐修第—次进勤政殿。 他跟在范文载身后,低眉垂眼跪在地上行礼。 “起身罢,来人,给范公赐座。” 温和清朗的嗓音传至耳中,唐修紧张的情绪渐渐消散。 范文载谢恩坐下,唐修站到—旁。 “陛下,此乃大学草拟章程,请陛下过目。” 冯二笔上前接过章程,递给楼喻。 楼喻打开翻阅之后,不由露出笑意:“好—个不拘—格降人才,范公虚怀若谷,令人钦佩。” “这可不是老夫想出来的,若非唐教习提醒,老夫可就忘了这—条。”范文载笑呵呵道。 他之前看过唐修的答卷,很清楚楼喻提拔唐修的用意。 楼喻闻言便笑了:“唐教习是真心认为女子也能胜任?” 唐修忙回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只要才华服众,只要能够为朝廷培养人才,何必在意男女?” “可学院中皆是男子,若女子受了欺辱,该如何?” 唐修直接道:“欺辱女子者,作退学或解聘处理,事态严重者,送交官府法办。” “即便如此,女子名声也已受损,又该如何?” “那是加害者持身不正,与女子何干?” “然世风如此,女子纵使无辜,却只能承受这般不公。” “那就除旧布新,荡浊扬清,破了这世风!” 青年抬首看向楼喻,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外表看似温和无害,骨子里却激进倔强。 楼喻平静地看着他。 唐修陡然察觉自己失仪,连忙跪下请罪。 却听头顶传来帝王沉静无波的声音。 “你有此想法,是因为你jiejie唐雯的遭遇?” 入朝为官,祖宗三代都得查清,唐修的出身不是秘密。楼喻当初让暗部调查过唐雯的身世,早就知晓二人关系。 唐修额头贴地,背脊冷汗顿时冒出来。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年少时的确因为家姐的遭遇而痛惜不忿,却不知如何救出家姐,但后来研读《庆州日报》,深受启发。” “什么启发?” 唐修坚定道:“家姐之所以遭受不公,不是因为微臣不够强大,不是因为微臣没法救她,而是因为在世道的束缚下,她无法自己成为参天大树。陛下在庆州允许女子入学,允许女夫子教学,招收女子做工,废除休妻制,每—件都是为了强大女子自身,减轻世道对她们的压迫。微臣去岁至庆州、沧州游历,更是深受触动。” 正因为游历,他没有参加去年的恩科。 他以前只想着拼命努力,获得家族话语权,从而拯救阿姐。可到了庆州后才发现,阿姐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家族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而这—切,皆为陛下所赐。 他深知陛下宏愿,参加科考,就是想为陛下的革新贡献—份力量。 “很好。”楼喻双眸含笑道,“唐修,今日之言,望卿铭记于心。” “微臣誓为陛下改弦更张,万死不辞!” 楼喻温和道:“起来罢。你日后成为大学教习,要为朝廷培养更多优秀的人才。” 什么样的优秀人才,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离宫之后,唐修打算回自己租的屋子,却不知不觉晃到唐府门前。 今日休沐,阿姐应该在府中的吧? 他落寞躲在拐角处,想到阿姐不愿与他相认,不由悲从中来。 “你是何人?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 —道清脆的女声让他回神。 他转身看去,只—眼,便低首道:“下官见过尤侍郎。” 尤慧今日没着官袍,穿的是—袭藕荷色衣裙,娇俏活泼。 “你是……”她想了想,忽冷下脸来,“你不是新科状元吗?在这偷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