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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景隆帝笑道:“今日琼林宴,你义弟李鱼大放异彩啊,汪福海运气真好,随便往寺庙捡了一双义子义女,一个是状元,一个是太傅。今日看见李鱼带领新科进士行礼,感受如何?”

    沈今竹实话实说道:“微臣神游千里,想到了那次在琼华岛,琼林宴和鹰扬宴一起办的那天。”

    景隆帝感叹道:“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招你进宫伴驾,陪朕开琼林宴。你以后经常进宫陪朕说说话吧,孙秀已经去了天津当巡抚,朕即将宣布天津开海禁,到时候你在天津开一个商行,往返京城就方便多了……”

    景隆帝很慷慨,赐给了沈今竹天津港的一块土地,以兴建商行和货栈,沈今竹喜滋滋的离开了,这下像话嘛,虚名我已经够用了,多给点类似土地等实际的东西。

    沈今竹离宫,“偶遇”太子,师徒二人说了一会话才告辞。太子进殿向父皇交差,景隆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也大了,类似的事情都会慢慢交给你做的——朝中大臣和你母后都要朕考虑你选太子妃之事,男大当婚,此事要早早定下来,预备十六岁大婚。”

    太子心里很纠结,他喝不少酒,酒劲上来,加上刚才还遇到了沈今竹,不由得脱口而出说道:“父皇,我想要沈今竹当我的太子妃,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配那个位置。”

    经过眼线、王阁老,还有自己的试探,景隆帝确定沈今竹对儿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自己儿子好像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景隆帝是浪荡子过来的,他并不忙着着急,平静的说道:“她是你表姨,也是你的太傅。”

    朱思炫说道:“我和她没有一点血脉关系,徐淑妃只是庶母,辈分不能从她那里算起,叫表姨是当年和父皇南下微服私访时胡乱叫的,我们皇家本就不同于普通世家,祖宗们也有这种情况通婚的。

    至于太傅——这个头衔本就是您给的虚衔,当然可以收回。”

    景隆帝想要儿子知难而退,说道:“沈今竹并非寻常女子,她眼界颇高,一个太子妃的位份,她不会看上一眼。”

    朱思炫眼里满是狂热,“为了娶她,我愿意江山为聘,六宫无妃!”

    ☆、第214章 劝太子景隆搬救兵,执念深改变春秋史

    景隆帝一巴掌拍在朱思炫的后脑勺上,差点气得当场吐血了,他捂着胸口一边猛咳,一边说道:“江山为聘?老子还没死呢!咳咳,这江山你说了算?臭小子小说话本看多了是不是?六宫无妃?你连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如何晓得以后不会有别的女人?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此刻的景隆帝开始相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年轻时的任性胡为折磨别人,现在轮到他被中二的儿子折磨了。庆丰朝时荒唐如斯的他都不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朱思炫给老爹捶着背,说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希望父皇能够帮儿子实现这个愿望。沈今竹出身书香门第、忠心耿耿,才学了得,于国于民都有大贡献,将来如何不能母仪天下?从小到大,只要遇到危机关头,她总能挺身而出,帮助儿臣排忧解难,儿臣舍不得她,也离不开她。儿臣要将她名正言顺的留在身边。”

    这倒霉孩子!景隆帝竭力压制住怒气,说道:“混账!朕什么时候说过沈今竹不好?她好,非常好,好的连你这个太子都不配娶她!她心怀高远,有凌云之志,后宫再大,后位再尊,她也不屑一顾。男婚女嫁,要两厢情愿才好,你爱她,宁可忍受天下人的闲言碎语,你敬她,发誓六宫无妃,一生只守着她一人。可是她在乎么?她以前把你当做晚辈,现在是学生和未来的储君,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朱思炫正处于中二叛逆期,那里听得进去?老爹说一句,他有无数话等在后面呢,说道:“父皇,不是相爱才能婚嫁的。您爱皇后、爱徐淑妃、爱过我的生母吗?不,您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那就是刘凤姐,不能娶她,陪她,是您一辈子最大的遗憾。父皇,儿臣不想像您这样一个人守在深宫思恋爱人,以前您总是带着我出去卖包子,乐此不疲,您要的不是卖包子的市井乐趣,您只是在站在笼屉升起的蒸汽后面,幻想着对面有一个女子挥刀当街卖猪rou罢了。”

    景隆帝被亲儿子狠狠的往心口上捅了一刀,旧伤加新疼一起袭来,居然被儿子猜出了心思,猝不及防的朱思炫有些狼狈跌坐在龙椅上,“你猜的都对,可是有一条错了,朕以前后悔没能早些表白,将刘凤姐带回宫里,长相厮守。可是在南宫里看见那些昔日的嫔妃病死抬出去后,朕开始庆幸当初幸亏没有这么做,否则朕会更痛苦。”

    朱思炫说道:“父皇,儿臣会好好的守着江山,也会好好保护妻子,她是个能干的女人,有这个贤内助在,无论遭遇什么困难和逆境,什么狂风巨浪,儿臣都会安然度过。“

    朱思炫这句话如同再补了一刀,景隆帝瞪着眼睛看着儿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没有保护好江山和妻儿,怪我咯?不过这话说的没错,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你将来是帝王啊,难道你坐不坐的稳江山,取决于能不能娶到自家表姨?这没用的东西!

    景隆帝回想起以前太后经常叹息“儿女都是债”那句话,简直太灵验了有没有?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懂事听话,他有时候还嫌儿子太沉闷无趣了,小男孩就应该调皮捣蛋嘛,安安静静的莫非是个女娃子投错了胎?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唯一的儿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铁了心要把自家太傅变成太子妃!二字之差,天壤之别啊!景隆帝看着冥顽不灵的儿子,顿时感觉在南宫时都不曾如此头疼。

    正如徐淑妃猜测的那样,景隆帝赐给了沈今竹新的宅邸,这个豪宅是以前的老对手林指挥使和冰糖一家住的宅子,林家在安泰帝在时就已经卸磨杀驴败落了,宅子被户部收走,现在沈今竹是宅子的主人。

    翌日,沈今竹进宫谢恩,内侍驾着小船将她送到了太液池琼华岛上,这座皇家动物园的野兽比以前少多了,连大象娜娜都已经步入了暮年。三月朝阳似火,鲜花齐放,岛上景色醉人,令人流连忘返,和琼华岛大气精致的园林结构格格不入的是一处沙土上的菜地、以及举着葫芦瓢给绿油油的秧苗浇水的景隆帝!

    景隆帝指着菜地问道:“今竹,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

    沈今竹啥都做过,就是没种过地,菜肴端到桌上她知道是什么,那里晓得在田间地头是什么模样啊。景隆帝洗了手,小内侍提过来一个食盒,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胖乎乎、蒸煮的根茎放在石桌上。景隆帝说道:“就是这个,每年秋天时结硕大的根茎,不耗水、也不用施肥,十分耐旱,再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根茎来,如果遇到荒年,这东西能够救命啊。”

    沈今竹笑道:“我知道了,这叫做番薯,和辣椒一样,都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这东西在日本国还有琉球岛上都吃过,烤着吃味道最佳。在大明倒是没见过,没想到此物看起来如此蠢笨,这尖叶子生的怪好看的。”

    景隆帝感慨万千,说道:“这东西是朕在海南岛垂钓时吃过的,红毛番船上有好多这种东西,还在那里大规模种植,以充军粮,据说连在沙漠都能活下来,朕当时想着,如果能够带到大明推广种植就好了,不知能扛过多少饥荒呢。你来接朕回京,朕就带了一筐,后来在南宫里无聊,和嫔妃们开了一块地,种植此物。南宫没有水井,这些东西是靠老天爷降水,居然都活下来了,还结了不少根茎,冬天冻饿之时,放在炭火上烘烤此物,烤得里头流出红色的糖汁来,乃是一大美事,这粗苯的东西救了朕的命啊。”

    “此物居然如此神奇!”沈今竹拍马屁说道:“皇上英明神武,即使在困境之中,也心系黎民百姓,微臣就想不到这些了,就晓得吃,不及皇上深谋远虑。”

    景隆帝说道:“不是你的比朕短视,而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朕已经叫户部在大明各个府县试种了,倘若秋天试种成功,就立刻要各个府县推广种植,同样的一亩地,出产稻谷四百余斤,若是种植番薯,可以得两千多斤,而且不挑田地、不怕干旱,百姓大多良善,只要一年到头能够吃饱肚子,基本不会生事。朕有生之年,期待能盼到盛世。”

    沈今竹继续拍马屁,说道:“皇上英明,定能得偿所愿。”洗心革面的皇帝倘若能保养好身体,多活几年,大明肯定能盼来太平盛世。当然,如果能重振水师,把红毛番堵在海里狂揍一顿,要这些人永远都不染指我们大明国土就更好了!

    景隆帝像是猜出了沈今竹心中所想,呵呵笑道:“朕要是多活几年,也会有这个自信,可惜啊——”

    景隆帝摇了摇头,叹道:“朕的身体快要油枯灯灭,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若要盛世,就要看太子有何作为,而太子他——唉,想想这混账小子,朕这张老脸都搁不住了。”

    景隆帝突然画风一变,从慷慨激昂、指点江山,一下子变成了焦虑孩子将来的普通父亲。沈今竹身为太子太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责任帮助家长管教家里的中二期叛逆少年,便问道:“太子怎么了?皇上莫要动气,太子勤奋好学,又历经了苦难,晓得人间疾苦,也懂得与人周旋,有时候脾气有点拧,您也别着急,少年人嘛,这些都是正常的。”

    其实沈今竹心里本能开始护短,暗想我学生怎么了?身为太子,他已经做的够好了,换成别人,早就死了一百次了!而且他再固执调皮,也不到您当年荒唐胡闹的一个手指头啊!真是丈八烛台,照的了别人,照不了自己。

    景隆帝幽幽的看着沈今竹,似乎难以启齿,许久才拐弯抹角的说道:“太子十四,到了选妃的时候了,宗人府、礼部、皇后都在议论此事,想要给他挑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们,可是太子他——”

    “喜欢上了某个小宫女,有孕了?”沈今竹诧异问道。

    景隆帝摇头,“不是。”

    “喜欢某个小内侍或者东宫伴读?”沈今竹努力发挥了想象空间,暗想还真没瞧出来这小子就这种偏好。

    “当然不是!”景隆帝大呼,再猜下去不知会说出什么来,唉,我怎么忘了呢,当年沈今竹少年时的任性折腾劲不比男孩子少。他直言说道:“太子对朕说,他心仪你,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做他的太子妃。”

    轰隆!晴天霹雳,沈今竹忙解释道:“皇上,我和太子有姨表之亲,有师生之缘,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十分亲密,抱过他,也亲过他,现在也比寻常长辈和太傅走的近,可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男女之情,龌蹉之事,那些中伤我们的谣言是无稽之谈,皇上圣明,定会明察秋毫,还我们清白!”

    言罢,沈今竹跪地一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坐实了魅惑太子的传言,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翻身了!

    景隆帝将沈今竹扶起来,说道:“朕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品行志向如何,朕心里很清楚,那些传谣之人已经被杖毙了,宫中不会有人再敢谈论此事。朕刚才说的都是真话,太子昨晚求朕封你为太子妃,至今还跪在奉先殿里长跪不起,逼朕答应这桩婚事,生了这种逆子,朕真是无颜以对沈太傅啊!”

    沈今竹再次被雷劈了一下,她目瞪口呆,景隆帝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肯定不是在试探或者诈她,太子是真的对她生了情,非她不娶,居然用了跪奉先殿这种过激的法子,逼皇上答应!再回想起这两年和太子相处的种种过往,她也是经历过刻骨铭心恋爱的人,慢慢琢磨到了其中的意味,原来一直在她面前扮乖的学生,其实是一个居心不良的狼崽子,而且可怕的是这头狼还没有完全长成,正处于中二叛逆期少年的爱情是一团炙热燃烧的烈火,燃烧着自己,也伤害着别人。

    “还跪着么?”沈今竹说道:“我亲自去劝他,他是我的学生,一直很听话。”看皇上这无奈的模样,应该是苦劝无果才找她摊牌的。

    ☆、第215章 劝太子景隆搬救兵,执念深改变春秋史(二)

    奉先殿,听名字就是老朱家各代坐过龙椅的男人们肖像集中安置的地方,从□□爷朱元璋开始一字排开,个个都坐在龙椅上威风八面,默默的看着下方跪在蒲团上摇摇晃晃的不孝子孙朱思炫。

    到这个时候,膝盖以下都是麻木的,反而不觉得疼了,景隆帝一片慈父之心,儿子再混账,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从小疼到大,带着他出门玩耍,感情非同一般,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勉力支撑着帮着儿子先稳一稳江山,培养以下接班人。他担心再跪下去,儿子的腿受不了,万一弄成残疾怎么办?难道他也要面临弟弟那样后继无人的惨淡结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景隆帝做出了让步,让沈今竹来奉先殿劝儿子回头是岸。

    吱呀一声,门开了,朱思炫侧身看了看,眼睛一黯。沈今竹递给他一瓶活血化瘀的伤药,说道:“怎么了?见我来很失望?快把膏药涂在膝盖上,先不要乱动。”

    朱思炫接过伤药,却依然跪在蒲团上,说道:“如果是父皇进来,多半是同意了我的请求;如果是你,那么肯定是来劝我放弃的。所以我很失望。”

    沈今竹搬了一个明黄色的蒲团放在中二少年前面,跪坐在上面,和他对视,说道:“我和殿下之前隔着的不仅仅是辈分、师徒的身份和世俗的不认可,我们相差八岁啊,时光永远都是残酷的。”

    朱思炫说道:“我十六岁大婚,你也就二十四岁,正当青春。”

    沈今竹说道:“我们的问题不是殿下十六,我二十四,而是若干年后,殿下三十,我已经三十八了;殿下四十一枝花正当壮年,我四十八皱纹满脸爬。殿下和皇上说什么江山为聘,六宫无妃,这话太武断了,等殿下真的成熟,成了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这句话殿下自己都会觉得是个笑话。”

    朱思炫定定的看着沈今竹,说道:“昨晚我在父皇面前发过誓,今日当着各位祖先的面,我发誓,我诚意要娶沈今竹为妻,许诺江山为聘、六宫无妃,倘若违誓,我愿横死宫中,以谢天下。”这便是发了毒誓了。

    没想到太子会有此举,用性命发毒誓,沈今竹一怔,而后说道:“江山为聘、六宫无妃是许多女人的终极梦想,可这不是我的,我的梦想是遨游天下,皇宫再大,也不过是一个精致的大鸟笼子罢了,我是个有翅膀的人,不甘心困在这里。况且我并不爱你,以前、现在、以后都不会。”

    朱思炫并不伤心,反而笑着说道:“我知道的,想要赢得你的芳心十分困难,即使我倾其所有,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果,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婚姻并不一定需要爱情啊,你也认同这一点对不对?要不然当初你怎么会答应和曹核的婚事呢?即使有你情我愿的爱情,也难成婚姻,要不你和徐枫为什么会分手别离?”

    沈今竹哑然,终于体会到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感觉了,这臭小子对她的情史和过往了如指掌,反驳起来有理有据,条理清楚,显然是早有准备。

    朱思炫乘胜追击,说道:“爱情可以是一个人的,我当然希望你会爱上我,如果不爱,我们还有婚姻,你依然是我的妻子,依然能陪着我、风雨同济,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都会平安度过。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感觉到安心,只要能看见你,我就觉得不孤独。东海之变,我虽被封为太子,实则境遇堪忧,周围的人都是代宗的耳目,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连如厕都是如此。那时我连说梦话都是警醒的,就怕说错了话,被代宗抓住把柄废掉或者干脆害死。”

    提起那段最为艰难的岁月,朱思炫的双肩开始颤抖起来,一夜巨变,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连最低贱的奴才都用怜悯的神情对着他,好像他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那种入睡前不知道明日是否能看见太阳升起的无言恐惧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一辈子都难以逃脱的噩梦。若是一般人,早就逼疯了。

    “你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吗?”朱思炫温柔的看着沈今竹,说道:“我反反复复想着短暂人生中遇到的两次夺命危机,长公主府的大火,还有琼华岛上猛兽要我撕成碎片,都是你救的我,你是上天派来的救星,只要你在,我肯定不会死。”

    “所以我每晚都睡得很安慰,确信自己会活着,我没有被逼疯、也没有变的唯唯诺诺、胆小如鼠,被代宗逼的意志崩溃、失去尊严。哪怕是最后被废了太子位,赶出东宫,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东北黑山县,和你为邻,我当时就知道是老天又派你来救我了,果不其然——”

    朱思炫伸出右手,隔着空气抚摸着沈今竹的脸,说道:“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两人的命运早就连在一起了,什么年龄、辈分、身份、朝局都无法阻止你我的缘分。”

    这臭小子钻了牛角尖,沈今竹忙解释说道:“我当时如此做,是因你是君,我是臣,换成是别人也会救你的。况且缘分不是你说的这样,好像我们每天都用筷子吃饭,你会爱上那双筷子、娶筷子为妻吗?别傻了,你我之间即使有缘,也不可能是夫妻之缘。我以前答应和曹核的婚约,是因为他不干涉我海商的身份,和他结合对我的事业有利,而嫁入皇宫,哪怕是六宫无妃呢,对我而言有何意义?放弃了事业,剪断了飞翔的翅膀,我就不是我了。也不是你爱的那个我。”

    朱思炫说道:“谁说当了太子妃就不能经商了?你不要忘了,我和父亲,包括皇后手里都有为数不少的皇店,规模不比你的日月商行少,平日是交给太监镇守经营的,如果你成了太子妃,这一切都交由你在幕后管理,我们的私库大多都是来自于此。况且成为太子妃,乃至将来的一国之母,你能做的不仅仅是生意,还能涉及到政治,这不正好发挥了你所长吗?你因女子的身份无法进入奉天殿展现你的能力,无论做出多大功绩,都无法获得公正的封赏,你不也正是为自己鸣不平吗?”

    “你在欧洲的获利约六成多都支持给了葡萄牙的独立运功,你用巨资买下盖伦大船的图纸无偿送给金陵宝船厂,你不也经常抱怨我永远都还不起吗?可是如果你是大明的皇后呢?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对大明的功绩,史书上都会记载下来,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故意抹掉,你能享受到一国之母的尊荣和供养,万民敬仰,青史留名,无论是名还是利,一个海商如何与皇后的身份相提并论?我没有剪断你的翅膀,也没有要你放弃事业,我只是用爱和婚姻帮助你从一只普通的飞鸟,涅槃重生成神鸟凤凰!”

    “我一直想着如何偿还你的恩情,终于找了的答案,那就是帮你涅槃为凤。”朱思炫的目光炙热如同火焰,“所以我通宵达旦跪在这里,请求父皇同意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太子妃。”

    太子不仅没有回头,反而更加狂热了,情不自禁的握着沈今竹的双手。沈今竹恼了,目光一厉,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看来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挣脱了太子的手,从发髻里取出一支风头簪,将锋利的簪尾对准了自己的咽喉,说道:“你以后肯定后悔今日毒誓的,而且对我而言,没有自由,被剪断翅膀的生活无疑是地狱,我宁可死,也不愿委屈自己去走一条别人安排的道路。”

    倘若太子真的爱她,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沈今竹谈过恋爱,深知感情双方,都是有爱一方、或者爱的深的一方做出让步。

    朱思炫一怔,呵呵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和你成为夫妻的,生共枕,死同葬,你若自裁,黄泉路上慢些走,我马上就来。”他跟随沈今竹太久了,知道她不会真的使出寻死这条下下策,倘若有一丝机会,她都会坚强的活着,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沈今竹愣在当场,手里的簪子剧烈颤抖着,她不会动手的,一来她惜命,生才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二来担心中二太子做傻事,倘若他出事,沈家全族,包括她的朋友知己会全部跟着下葬的。

    沈今竹落荒而逃,无功而返,平生从未遭遇如此大的挫折。景隆帝看见她的神情,就知游说失败了,这时殿里传来太监的尖叫声:“来人啦!太子晕倒了!”

    景隆帝顾不上问沈今竹了,赶紧跑进去看自家熊孩子,沈今竹匆匆回到家中,想了一夜,看样子太子一时半会改变不了,我还是赶紧走吧,天高皇帝远,我的生意在海外一样做,反正至少等到太子十六岁大婚才能回大明,不!过个十年再回来吧!或者去海外找到徐枫,如果徐枫同意,我就火速和他在海上成亲,不用摆酒请客,我们在一起把那晚做到一半的事情继续做完,成为事实夫妻,总之要彻底断了太子的念想,不能留有一丝余地。

    次日一早,沈今竹写了一封信放在床头,然后悄悄出了城,一路急行到了天津,上了自家海船,不料船刚刚驶出港口几十里,就被天津卫的水师团团围住了。

    《明史.昭帝本纪》记载,昭帝沈今竹,南直隶金陵人氏,二十四岁为太子妃,景隆三年,明英宗薨,太子文宗继位,封其为皇后。元寿五年,文宗暴卒,德宗登基,年方三岁,封其为孝贤太后,垂帘听政十载,朝野臣服,德宗薨,无子,太后亲登帝位……

    ☆、第216章 违誓约皇上遭反噬,立遗诏今竹将听政

    天寿五年,秋,子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南宫附近都洒满了石灰,白茫茫的一片,好像到了隆冬,下了大雪似的,沈今竹踩在石灰上咯吱作响,到了南宫门口,一个太医递过一张用醋泡过的口巾,说道:“皇后虽无碍,但以防意外,还是用此物捂住口鼻吧。”

    沈今竹怔怔的抬头看着面前死气沉沉的南宫,先帝爷曾经在这里被囚禁两年,缺衣少食,承受着精神和*的双重折磨,出来复位之后,和老天争了三年的阳寿,为太子清理障碍,奠定基业,最后油枯灯灭,死在龙椅之上。那时候她嫁入皇族,成为太子妃满一年了,她跪在先帝爷灵位前恸哭,她哭先帝、也在哭自己:

    先帝爷不拘一格,豪爽大方的栽培和教导,成就了独一无二的沈今竹,但也为了成全儿子的心愿,保护唯一的继承人,他亲手毁掉了别具一格的沈今竹,剪断了她的翅膀,封了她为太子妃,沈今竹很清楚,皇权之下,她不能有任何拒绝甚至怨言。那时候朝野哗然,几乎没有人攻击掌握皇权的父子荒唐。而她则要定着巨大的压力,容忍各种骂名。

    是啊,那时候她二十二岁,在大明算是老姑娘了,而太子年仅十四,风华正茂,那么多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不喜欢,为何会对自己的长辈太傅一往情深,甚至用死亡来威胁自己父亲,以谋得她为太子妃呢?肯定是她迷惑了太子,才会有这荒唐的婚姻!

    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的相似,纣王暴戾是因为苏妲己;周幽王荒唐是因为褒姒;唐明皇晚节不保是因为杨贵妃;汉成帝荒yin无道是因为赵飞燕,总之男人们都不会错,都是女人不好。他们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沈今竹是大明的大功臣,她粉碎了一次次颠覆大明政权的阴谋,她化解了东海之变,她用私产支持大明水师,她在欧洲战场上点火,削弱西班牙人的力量,无暇卷土重来,将还在摇篮的大明水师扼杀……

    她的性别成了最大的罪恶,她不得已屈服在皇权之下的婚姻被人想象抹黑成魅惑太子的阴谋。在街头巷尾的传闻中,她被描述成处心积虑爬太子龙床的老姑娘,所以矛头都对准了她还有沈家人,说她狐媚惑主,不堪为太子妃,沈家教女无方云云,反对她为太子妃的奏折雪片般飞到先帝爷的案头,逼得刚刚起复任用的沈二爷辞了官,回金陵著书立说教学生去了。堂哥沈义然和大哥沈义诺在那一年恩科上都考中了进士,凭的都是真才实学,可是她两年后嫁入皇室的圣旨传开后,明知是功名在前,她封妃在后,两人的功名依然被攻jian质疑。

    不仅如此,因为已经确立为准太子妃,她不能擅自出京城,甚至连出门都不得自由,宫里头派出了十来个女官,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予以纠正教导,教习皇族礼仪,熟背皇家谱系,她分身乏术,不得不将生意交给璎珞打点,每月月底看账本的行为被女官阻止,说会移了性情,沈今竹当即发飙暴走了,将众女官赶出房门,消息传到皇宫,景泰帝下了禁口令,派了另一波女官去沈府教导,容许沈今竹看账本,和手下通信交流,这才平息了风波。

    两年后,太子大婚,沈今竹在各种仪式上的表现无可挑剔,这位太子妃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皇后眼

    瞎腿瘸,各种祭祀大典都交给太子妃代职,甚至大年初一的大朝会上,皇后也不出现,众诰命夫人磕头跪拜太子妃。无论外头多少风言风语,皇后始终对这个儿媳赞口不绝,赵贵嫔曾经送身边的宫女服侍太子,皇后大怒,将赵贵嫔禁足半年才放出来。

    一年后,景隆帝薨,皇后也在当月去世,合葬于皇陵。太子登基,年号选了天寿,沈今竹封了皇后,内阁大臣们很快发现,皇上披红过的奏折开始出现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飞白体,这不是皇上或者司礼监太监们的字迹,起初阁老们还有所非议,天寿帝都当做耳旁风:每天奏折都堆成小山,朕全部都亲批,还不得累死啊,朕的堂叔安泰帝、还有亲爹景隆帝不都是因为累垮了身体吗,当初选择天寿二字为年号,也是图个长寿的吉利。皇后懂得政治,处事果断睿智,又比司礼监更得朕的信任,不交给她交给谁?

    时间长了,奏折上的飞白体字迹越来越多,内阁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况且有些决策的确精妙,阁老们都是人精,慢慢发现他们若想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求得皇后的支持仿佛更有效一些。天寿二年,沈今竹孕期小产,天寿三年,沈今竹生下大公主,同年宫中一个宫女生下了皇长子。天寿五年,一场天花在皇宫传播开来,皇上染病,并且病情严重,高热不退,疱疹流出脓血,甚至一度呼吸衰竭,为了隔离疫情,皇上被挪到了尘封已久的南宫医治。

    子夜时分,南宫传来消息,说皇上病危,据说眼睛已经失明了,生命垂危。沈今竹用醋浸过的布巾捂住口鼻,走进了南宫。寝宫一片黑暗,沈今竹命人掌灯,病榻上的朱思炫无力的说道:“不要掌灯,反正朕已经看不见了,而朕身上脸上长满了脓疮,丑陋可怖,莫要吓坏了皇后。”

    沈今竹屏退了正要掌灯的人,坐在病榻边,朱思炫一叹,说道:“朕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李夫人病入膏肓时不愿意见汉武帝,让心爱之人看见自己衰败的容貌和身体,真是比死还要残酷啊。珍儿和基儿呢?他们现在如何了?”

    珍儿是沈今竹所出的大公主,而基儿是宫人所出的大皇子,只晚生大公主一个月。沈今竹说道:“皇上放心吧,珍儿是接种过水苗的,这场天花没有波及到她,大皇子五日烧退了,脓疮已经开始结痂,太医说好好静养即可,就是痂面脱落后会留下疤痕,很难消退。”

    朱思炫大喜,叠声说道:“好好好,太好了,怀恩,去内阁叫五位阁老过来。”掌印太监怀恩领命而去。

    卧房再次归于平静,朱思炫深深一叹,颇为愧疚的说道:“都是朕的错,当初要是听你的,给基儿也种上痘苗,就不会遭遇如此凶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