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丑话说在前头
1 来到学校,因为是星期天,崔玲没碰到什么人,她便径直朝陈良的宿舍走去。 她曾经来过学校几回,知道陈良住哪里。 崔玲一当走到陈良宿舍的近跟,突然就听到里面传出陈良和一个女人嬉闹说笑的声音。 崔玲的心里由不得就是触电般的一哆嗦,待急步靠近再一细听,她顿时感觉得两耳发鸣,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可怕地旋转起来····· 当崔玲发疯似地连连踹那从里面紧关着的房门,门开时,一个青年女子从屋里忽地跑了出来,夺门而逃。 而随后出现的陈良,先是神色慌张、狼狈至极地想拉崔玲进屋,让其千万别声张。 那样子,就差还没给崔玲跪下了。 但到见崔玲执意不从,只是在门口那里,嘶声哭喊着质问他“还是不是人”时,恼羞成怒的他,陡然间就变作了冷酷的神色,恶狠狠地冲崔玲大吼起来; 他居然信口雌黄,瞪着眼说瞎话,说什么:崔玲她们一家人,压根就看不起他,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实在是受够了······ 崔玲是怎样回到家来的,她自己事后都无从记忆了。 唯一还有点印象的,是她回家路过一个门市部时,进去买了一瓶白酒和几盒烟卷。之后回到家里,她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几天几夜都没有出来。任谁叫门也无济于事······ 当她终于打开了门走出屋来时,也等同于是在告诉自己仍然生活着的这个世界: 过去的那个她——永远地死去了······ 2 陈良绝情寡义的背叛与伤害,一下子无情地击碎了崔玲对于生活的希望与向往,还有她对于人生、人性的美好信念。 历历在目的过去,成了她永远无法消除的噩梦。 而摆在她眼前的残酷现实,不仅强烈地刺激了她的思想,进而让她的心灵也遭到了可怕的扭曲! 与陈良的情断义绝,就像一个分水岭,让她前后判若两人; 曾几何时,她是一个善良贤惠、温婉淑贞的姑娘。 这如今,她变得尖酸刻薄,放荡不羁,破罐子破摔,混天撩日,不可理喻; 曾几何时,她还坚信人性的淳朴善良,诚实忠义。 可现在,她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人性的丑恶与可憎! 如今,甚至连同整个世界,在她的眼里,似乎也都改变了模样与色彩! 尤其是对于男人——她如今一看到男人,除了厌恶憎恨,几乎没有其他。 渐渐地,“玩弄”男性——“报复”男性,也就被她引以为“快事”。 但最为可悲的是她报复的手段,那纯粹就是自我毁灭······ 她街坊家的儿子订了一门亲事,郎才女貌,人见人夸,可这被她看在眼里,却是心中不由得生腾起一股无名的嫉恨。 于是,她便存心去横插一条腿,先是跟那青年撩猫逗狗的,后来便开始磨唇嘎哒嘴地不明不白。 墙打百板还透风。这风言风语到底还是传到了女方的耳朵里。 如此一来,原本好好的一门亲事,最后却就变成吹灯拔蜡散了伙······ 那小伙子的亲事黄了汤,可她内心里倒觉得好像出了一口恶气! 她们村卫生室的赤脚医生,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勤快,又热情,在村子里颇有些口碑。家中夫妻感情也是让人羡慕。还是村里党组织重点培养的纳新对象。 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有一次她生病在家,人家上门来给她看病打针。不知怎么个过程,反正一看舌苔二试脉象的,从此之后,她跟人家竟就勾搭在了一起。 这之后,她居然还被人家老婆抓了现行,拿着她的内裤满世界张扬······ 3 崔玲的父亲,一位奉行着“人活脸树活皮”这一人生理念的老农。 在他的思想当中,人要是活到没脸没皮的程度,哪还活个啥劲呢? 因此,他一往在社会上的为人行事,都是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看看他有时的举动,为了维持自己那点所谓的“脸面”,他甚至简直到了“光棍爱俏,冻得乱跳”——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地步! 就举一个简单的小例子:有时候,生产队里好不容易打一次牙祭开开荤。人们由于平时生活贫困,基本就是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难有吃得起猪rou的时候。 一当见到有rou吃的机会,自然是人人踊跃。 他也并不例外。 但是,有那么一次,队里又打牙祭,正当人们跃跃欲试、准备开吃时,有人深知他这人太自尊爱面子,便故意想耍他一下,便将了他一军,对他道: “ 你家的生活比我可是要强得多,想必你不馋肥rou这些东西。” 闻听此言,本来他心里对那肥rou也是馋得蝎虎,可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为顾及自尊脸面,他也就只得耐着”馋虫“,来了一个顺杆爬——不好意思再去吃肥rou了。 并且,他还打肿脸充胖子,对人家说什么: “肥rou那东西没啥吃头,我本来就不馋。” 像他这样一位如此爱脸爱皮之人,试想一下:面对自己闺女的放荡不羁给他带来的颜面扫地,这让他的心里如何能承受得了呢? 以前,他在村里也算得是体面之人,人前人后也免不得时常出头露脸。 可这如今,女儿的丢人败兴,不仅让他话少了几乎百分之百,见人就想躲着走。更是不会主动到人前去凑个热闹。 就连窝憋在自己家里,他也恨不能把脑袋插到裤裆里才好! 就这样,他郁闷成疾,竟至一病不起而亡。 4 乡间有句老话:家中父母亡故,三年没有好时运。 此言看来倒也并非虚妄之谈。 就在父亲死后不久,崔玲那已经定亲、婚期本来都已选好了的弟弟,有一天去给一户盖房子的人家帮忙。 都说:宁看拉屎的,不看打石头的。也是活该要出事——崔玲的弟弟一当干得累了,住了手想歇息时,偏偏就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去看人家石匠师傅正在修理一块准备垒墙基用的石头! 而更为巧合的是,一块飞迸而起的石屑,偏偏不歪不斜,恰好就崩到了崔玲弟弟的左眼球上····· 如此飞来的横祸,不仅毁了崔玲弟弟的一只眼睛,更是把眼看是板上钉钉的婚事也给崩没了······ 此后,瞎了一只眼的崔玲弟弟,在几度想亲未果之后,家里只得考虑起转亲的事情······ 5 关于给弟弟转亲的问题,崔玲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当回事。 什么转不转亲的,还有嫁给一个啥家庭的,跟上一个怎样的人——等等这些,她根本就不在乎。 在她的思想中,反正过得是混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混到哪天算哪天,混不下去再说,顾虑那么多干啥用?管他呢!爱咋咋地! 就这样,当家里打算让她转亲嫁到石竹村,跟上有点气管不好的二奎——让她前去相亲时,她倒也没耍什么别扭。 不就是相个亲吗?有啥大不了的?去就去呗,谁还怕见谁不成? 乃至她与二奎见过面之后,媒婆大花鞋特意安排她和二奎单独相处谈一谈时,她见二奎一时还有些拘谨羞涩,一副不好意思地神情,心里不由得就感觉有点可笑,甚至想耍弄二奎一下。 于是,她便开口问二奎道: “你之前听说过我吗?你在乎吗?” 本来,关于她的情况,二奎早就有所耳闻。而对她抱着“她原本也是个好女人”这一心理的二奎,对自己跟她相亲这事,心里也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但二奎还就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来问自己! 因此,一经她这问话之下,二奎不觉就一下红脖子涨脸起来,一时狗咬刺猬一般,不知如何开口。 眼看着二奎的窘态,她进逼一步,又道: “我不管你是不是了解我的过去,我也不管你会怎么想。反正我就这样寻思的:自己活这一辈子,不能让别人管着我。我想干什么,那是我的事——只要我乐意!即然今天咱们是相亲 ,那我就先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过意,那咱们就趁早拉倒,干脆就别往一堆里凑。要是等凑到一堆了,你再来这呀那的,跟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我可不吃你这一盆。你现在就表个态度吧。” 吭哧憋堵了半天,二奎这才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地: “······你以前的情况,我、我也知道一点······可我、我不会······你原本······我、我家境不咋样,自己又······气管有点毛病······只要······只要你同意,咱、咱就一搭里过。我······你放心,我、我会好好对你的······真的······我······” 耳听得二奎这肺腑之言,崔玲并不为之所动。只是随意地吐出了一口香烟,她不等二奎似乎还要说下去,便开口打断二奎,说出了两句如同自己眼前的烟雾一般轻飘飘地话语: “那好啊,就等着看你的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