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画漾走到两人面前,只喊了一声“哥”,对于另一位,则全程视若无睹。

    画凛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镜后,双眼皮微微一掀,眼尾带起的弧度令他整个人看着矜贵又疏离。

    他倒是没有在意画漾无视画柠的不礼貌的行为,撑着下巴,挑眉轻笑道:“怎么?最近生活过不下去了?”

    画漾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讽刺,之前他第一次看到她那绿毛狗啃头,开口第一句就是:“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你这头,挺有意思。”

    画漾摇头,神色罕见的娴静平和。

    她微微俯身拿过茶几上的水壶,一手执壶把,一手托着壶底座,帮画凛倒了杯水。

    而后双手拿起茶杯递到画凛面前,姿态极为得体端庄,充满尊敬之意。

    让眼前这幅画面,看着倒是跟仕女图似的赏心悦目。

    画凛心底惊讶,却还是接过喝了一口才问:“柠柠说,你这几天都没回家,去哪儿了?”

    画漾这才发现,画凛应该完全不知道她跌下山崖、在医院里住了三天的事情。

    之前她但凡出什么事,画凛的秘书都会向他报告,但这一次秘书和画凛一起出了国,很显然,应该是画柠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小手段。

    “不小心在山上摔了,在医院里躺了几天。”画漾简单带过。

    画凛握着杯子的右手一紧,蹙眉看向画柠,还没开口,画柠却表现得比画凛更惊讶,站起身走到画漾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漾漾,你怎么了?住院了怎么也不通知我呀,我还以为你和同学出去玩了呢。”语气十分关切。

    画漾微抬眼眸看向画柠,平静道:“护士说,她打家里电话,对方说不认识我这个人。”

    “我从来没有接到过什么护士电话呀,不信你查电话记录。”画柠急得眼眶微微泛了红,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哭出来。

    画漾一直对她这种秒哭的技能感到十分佩服,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在画家,是一句真理。

    画凛出国读书的那四年,家里便只剩下父母和画柠、画漾。

    画柠会哭,而原主只会闷声不吭,再加上父母觉得愧对画柠,因此不管什么事,都是画柠对。

    他们把双倍的爱和注意力给了画柠,原主在这个家渐渐变得可有可无,因此她开始让自己变坏,企图能让父母注意到她,哪怕是责骂也好,但反而只起到了反效果,让父母对她越发失望。

    她甚至曾在经过父母房门时听到母亲对父亲说:“自打收养了漾漾,我们供她吃喝读书,要什么给什么,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柠柠不一样,我一想到她在外面吃苦了这么些年,我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原主想恨他们,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恨,因为她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人,她本来就是外来的,就像母亲说的,他们给她提供了好的生活环境,让她从小娇生惯养,本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在这种心理下,她越发自暴自弃,最后终于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千金,长歪成了一个又蠢又作的非主流。

    第6章 我会好好学习的

    画漾想到这儿,忍不住觉得无语,于她而言,要引起他人的关注,她会做的一定是努力强大自己,强大到别人无法忽视的地步,而不是选择用这种自损一千的方式企图获取怜爱。

    感觉耳边聒噪得很,画漾从画柠的怀抱中抽回手,对于查电话记录这种事情兴趣缺缺,画柠既然敢这么说,就证明她肯定早就处理干净了。

    她侧过头,动作温柔地伸手替画柠抹掉了眼角的那一点泪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那应该是护士打错电话了吧。jiejie,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画柠愣了愣,语气委委屈屈:“我就是怕你和哥误会我……”

    这幅娇弱的姿态,倒是让画漾忍不住想起一个人——爹爹的妾室念云。

    但画柠浮于表面的表演功力,显然还不及念云三分。

    画凛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此刻才放下杯子站起身,姿态悠闲地脱下西装外套,一边往餐桌边走,一边说:“行了,既然没事,就别多追究了,开饭吧。”

    保姆正好把最后一道菜放上桌,画漾坐下,安静地吃着。

    画凛一边夹菜,一边却忍不住看向她,眼前的这个画漾,坐姿端庄得体,吃东西时不急不缓,一点声音都没有,看着,跟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画漾的额头,“你摔的时候磕到脑袋了?”

    画漾摇头,安静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又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嘴,才开口回答:“不是,只是经历过死亡,突然就明白了很多。”

    画凛一副“你他妈这又是什么新招数”的难言表情,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哥,我是说真的,我接下去会好好学习的,不会再浑浑噩噩、让你担心了。”画漾抬起头,笑靥温和,眼睛里闪闪有光。

    画凛沉默许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问:“真的想通了?”

    “嗯。”

    画凛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但话却极其犀利:“那准备怎么办?这些年你那成绩,老子用脚考,都比你考得高。”

    “我明天准备去趟书店,买点教辅材料,趁着暑假赶一赶。”

    “如果有不懂的,去隔壁问沈冽。”

    画漾心说可别了。

    倒不是怕因为和画柠未婚夫扯上任何关系而更糟画柠记恨,毕竟现在的她,也不怕画柠记恨。

    只是从今天这事儿来看,沈冽对她应该是只剩下嫌弃和厌烦,她觉得,老死不相往来或许才是俩人最好的命运。

    但画漾还没开口,一旁被无视了很久、迟迟没插进话的画柠立刻找机会抢答:“哥,沈冽哥哥很忙的,总去打扰也不太好,我觉得不如给漾漾找个家教?我有个朋友的哥哥在a大,或许可以让他试试。”

    画漾心底暗自冷笑,什么朋友的哥哥,不知要从哪找个动手动脚的货色。

    画凛:“男生不安全,明天我让林染安排找个信得过的女生。”

    画柠脸上的笑容尴尬,最终应了句“也是,女生会好一些。”

    画漾点头道:“谢谢哥哥。”

    画凛伸手一拍她脑袋,极为嫌弃地说:“我觉得你还是把那头绿毛染回来吧,比起现在,我好像更习惯你绿毛龟的样子。”

    画漾便笑了。

    自进这个家门开始,画柠便很少见到画漾笑,更何况是像此刻这般,笑得毫无负担,肆意而随性。

    她低头,右手紧紧攥住了筷子。

    为什么呢,听护士当时的语气,她还以为摔得很严重,结果画漾不止没死,反而好像变得更难搞了。

    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刚才画漾装模作样问她为什么那么激动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她从未在画漾身上见到过的淡漠和不怒自威。

    然而再抬起头时,画柠眼里的不悦已经丝毫不见。

    她看向画凛,笑意盈盈地说:“哥,前几天我遇到白阿姨,她说等你回国要请我们过去吃饭呢。”

    白阿姨,白岚,沈冽的母亲。

    画漾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以前白岚对她,倒是称不上不喜欢,只是和乖巧的画柠相比,没那么喜欢。

    但这几年,画漾在学校的名声越来越臭,白岚又是学校家委会会长,大概也有所耳闻,因此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漠。

    “好。”画凛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但是……漾漾怎么办呀?”画柠有些纠结地轻咬着下唇,眼神里带着忐忑,“我也和阿姨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但是阿姨她好像还是……”

    画漾不甚在意地抬头,道:“没关系,你们去就好。”

    她并不在乎,也没有那个讨好沈家长辈的打算,于她而言,“他们不喜欢她”这件事所带来的不悦感,还比不上她刚才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道黑椒牛柳里的最后一根牛柳,被画柠夹走了。

    画凛喜怒不显,只淡淡应了句:“我会处理。”

    第7章 杀马特的卧室

    吃完饭后,画漾便回了房。

    虽然脑子里已经有了卧室的样子,但推开门的一瞬间,画漾还是被震惊到了。

    四周的墙上贴满了男明星的海报,书桌上的高二课本是崭新的,似乎从来没翻过,倒是化妆品零零散散放满了半个桌面,有的甚至用了之后连盖子都没盖上。

    在从小重视整洁的画漾眼睛里,这和垃圾堆没什么区别。

    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几顶假发,红橙黄青蓝紫,凑上之前的绿毛发型,简直可以召唤神龙。

    假发旁边放着不少包包,似乎是名牌,但基本都用了两三次就不用了。

    房间的角落里,还堆了不少玩偶,看起来,大姐大似乎偶尔也有一份少女心。

    万幸的是,起码床铺是正常的,没什么想让人洗眼睛的冲动。

    她拉开衣柜,冬天的衣服已经被保姆阿姨收起来了,只剩下些夏天的衣物,除了校服,大多是超短裤超短裙。

    就连t恤,也不是正常的t恤,要么是各种破洞,要么腰部短了一大截,搞得画漾莫名有帮着缝补一下的冲动。

    但经历过今天差点中暑的高温,画漾明天决计是不会再穿校服出门了。

    她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去向画凛借衣服,她不是没穿过男装,那时候爹爹教她骑马,还特意帮她准备了男装。

    因此她想,这更开放的时代,着男装应该更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似乎有些不成体统,于是转头又换上那套校服,才举步走到书房门口敲门。

    “进来。”

    画漾推门而进,走到画凛面前,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地问:“哥,你有没有新的、夏天的衣物?”

    “你没衣服穿?”说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补刀了一句,“也是,你那些哪能叫衣服,就是些抹布。”

    画漾囧,原主记忆里对哥哥的印象是自恋又毒舌,自恋目前她还没看出来,毒舌倒是确定了。

    他拿起手机摆弄了一会儿,不多时,下巴微抬道:“半小时后下楼拿。”

    画漾心想,不就一件衣服么,现在给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半个小时后下楼?

    但她到底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好”,便转身准备离开。

    但还没走几步路,便又被画凛喊住。

    “回来。”

    画漾听话地转身又回到书桌前坐下,画凛打量了她一会儿,因为刚洗完澡,脸颊红扑扑的,倒是有点小时候的可爱样。

    “真的想通了?”

    画漾眨了眨眼,“这个问题,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画凛西装笔挺,轻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同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