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此时,身后马车上的护卫,陆陆续续下车。 谢珣问道:“这里可还有足够的空房?” “公子且放心,我们这个万客居,乃是整个扬州最大的客栈,正好后舍还有小院,公子这么多人,包个院子正好。”掌柜说的头头是道。 谢珣颔首:“正好我们的箱笼颇多,确实需要一个院子。” 待掌柜问了要住上几日,这里是先结账后住店,清明上前,直接扔下一锭金子。 掌柜没想到,他们竟出手如此大方,喜得亲自领人去后面的小院。 客栈的一楼大堂,乃是供住客吃饭的地方,正中间还有个小小的舞台,上面竟有个唱扬州清曲的姑娘。 她怀抱琵琶,素手拨弦,轻启唇瓣,缠绵、细腻的腔调,娓娓而来。 沈绛路过,还忍不住侧耳听了一番,轻笑道:“调子是好听,只可惜我有些听不懂。” 谢珣轻声说:“江南一带的方言,本就繁多难懂。你若是在此住惯,自然会听得懂。” 沈绛他们回了房中。 她强撑着叫人端来热水,洗漱一番,这才又睡去。 此时睡在安稳的床榻,她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并非她娇气,受不得苦,而是船上虽也有榻,可是睡觉时,总觉得整个人都在晃,水波摇动,她就跟着一起晃。 如今床不再摇晃,沈绛睡的自然舒服。 她足足歇息了大半日,才总算缓和过来。 待她睡醒,外面天色早已经黑透。 “阿鸢?”她喊了一声,又想起来,这丫头比她晕船还厉害,只怕这会儿还在睡觉呢。 于是她掀开被子起床,却听门口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可是睡了了?” 沈绛没想到,谢珣一直守在自己房外,她立即穿上衣衫,披散的墨发还来不及梳好,就立即打开了房门。 “三公子,一直没歇息吗?”她仰头望着他问道。 谢珣也换了一身衣裳,从原先的一身墨蓝,变成了优雅的月白色,他头戴玉冠,腰间缀着玉佩,活脱脱江南的富家贵公子。 他轻摇头:“我不觉疲倦。” 沈绛不由有些嫉妒,这一路上,明明一样坐船,他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沈绛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小声说:“对了,先前的房费都是三公子给的,回头我让卓定将银子给清明。” 谢珣眼眸微缩,声音有些沉:“你要与我分的这般清楚?” “不是,不是。”沈绛连声否道。 只是她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谢珣之前在京城,一直住着那样破败的小院。 沈绛与沈殊音搬走之后,他还是住在那里。 原本沈绛也想出银子,给他换个好点的地方。 可她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在她看来,三公子虽有些清贫,却不坠青云之志,他为官清廉,还一心为百姓。 谁不知道京兆府的程推官,断案最是厉害。 今日清明一出手,便是一锭金子。 还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沈绛如今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喜欢的人太过贫穷,而她有这般有钱,该如何分给他花呢? 要是三公子,别这么有志气就好了。 她愿意养他的。 第87章 谢珣心底并不知道, 沈绛对他的误解,自然也不知道,他面前的小姑娘正处心积虑想着, 该怎么养他。 他伸手摸了摸沈绛的发顶,“出来这么急,头发都还没梳好。” “都是阿鸢给我梳头发的,这丫头只怕还在睡觉呢。”沈绛笑着摸了下自己的长发。 谢珣垂眸:“我给你梳。” 沈绛惊讶望他:“三公子,还会梳头?” 她不由疑惑上心头,狐疑道:“你还给谁梳过?” “未曾给别人梳过。”谢珣心思敏锐, 如何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意思。 只觉得好笑, 不过梳头两个字,竟叫她联想这般多。 沈绛这才安心道:“要不我换上男装, 咱们夜访瘦西湖,如何?” “正有此意。” 于是沈绛回房换了一套男装,她先前见谢珣身着织锦文竹长袍, 格外优雅贵气,因此这次在出京前, 便也让人多准备了几套男装。 她换上一身织锦长袍,因为阿鸢不在,她便以飘带将长发束起。 待她重新出来, 原本站在院中的谢珣,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头顶刚悬挂在夜空的圆月,散发着柔和清冷的银辉, 洒落在眼前的俊美小公子身上, 只见她刷一下打开手中折扇。 “在下沈三, 见过程公子。”沈绛笑意盈盈打招呼。 两人出了客栈后, 并未坐车,因为此地本就位处扬州繁华地带,离瘦西湖并不远。 即便今日并非什么节庆,可天色渐晚后,街面上的人并不少。 特别是越是临近瘦西湖畔,喧嚣声越是嘈杂。 待沈绛随着人流,行至湖畔时,不由被眼前之景震撼。 只见华灯初上,湖面两岸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楼宇建筑门口挂满了各色灯笼,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如同一条蜿蜒漫长的火色游龙。 湖面上并非一片漆黑,因为头顶有清泠月辉,而湖上则是一艘又一艘游船画舫。 画舫上亮如星火,一条接着一条,如散落在湖面里的星辰。 缠绵悱恻的丝竹声,飘荡在空气中的幽香,蜿蜒数里长的浩渺灯火,这一幕又一幕,层层叠叠,堆砌起真正繁华奢靡的江南。 扬州盐业发达,盐商豪富,名满天下。 曾经的瘦西湖并不像现在这般,因着日积月累,湖心淤塞,后来盐商出资,疏通河道。 随后盐商在两岸,兴建起了亭台楼阁,一下将瘦西湖成为江南一带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 特别是瘦西湖始终与运河相连,有些船只可从运河,直接驶入瘦西湖。 沈绛到了此处,发现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这里的女子格外多。 虽至冬日,可这些女子穿戴并不厚实,手持香帕,肆意招展。 “官爷,可要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不远处一个小楼前的女子,站在红艳艳的花灯之下,冲着谢珣招手。 这些女子,本就是眼观四方,耳听八面。 出现河畔的男子,刚一出现,他们身上穿戴用料,佩戴的玉佩扳指,都已经落入她们眼中。 谁是有银子的大爷,谁是装面的穷鬼。 皆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可今日,这些妓子的眼睛皆落在一人身上。 谢珣即便是站在人群中,也依旧掩盖不住自身的风姿。 他一身月白绣银纹长袍,银线在周围灯火烛光下,熠熠生辉,腰系玉带,将腰身勒出劲瘦有力的味道,高挑挺拔的身形,在略显矮小的南方人当中格外鹤立显眼。 况且他一张脸俊逸至极的脸,眉眼犹如墨笔细细勾勒而出,悬鼻薄唇。 交错而下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时,让他的轮廓越发深邃。 偏偏他一身清冷不可范的气势,哪怕身处这烟花之地,亦没被染上几分风流。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妓子,也未曾见过这样丰神俊朗的郎君,一个个恨不得扑上来,却又畏惧他身上沉如渊海的气势,仿佛自个搭一句话,就是轻薄了他。 终于在第一个妓子出声之后,沈绛犹如一下进入了万花丛中。 身侧香风不断,甚至还有人想要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约莫是谢珣的脸色太过冷淡,这些惯常在街面上拉客的妓子,不敢伸手拦他,干脆就挑他身侧,看起来就很好蹂躏的沈绛下手。 沈绛虽也一身富贵打扮,但是她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和寻常男子还是有些差别。 特别是她一直好奇的打量四周,一副头一回见世面的雏鸡崽样。 “小公子,身子好凉,不如进来喝一杯奴家亲手温的热酒。”一个身着桃红衣衫的女子,年纪瞧着并不小,有种风韵犹存的味道。 沈绛禁不住笑道:“不知jiejie,要怎么给我温酒?” 身侧本来一直往前的男子,顿住了脚步。 谢珣:“……” 就连这个妓子,都忍住笑了起来,感慨道:“好久没有小公子这般俊俏的郎君,叫我jiejie了。” 秦楼楚馆的妓子,年轻时,恩客不断,最是风光。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若是能嫁个什么商户,哪怕只是个妾室,都是极好的下场。 有些妓子,则是从房中接客,变成到大堂接客,再之后便是再门口招揽客人。 眼前这个略有些年纪的女子,只怕就是其中一员。 她忍不住问道:“小公子可是真愿意尝尝我的酒?” “jiejie的画舫在哪儿?”沈绛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