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太子有刺杀亲兄弟的嫌疑,端王则是有残害百姓的嫌疑。 最有资格问鼎皇位的,居然都是此等德行,只怕朝中诸多臣工私底下都已是议论不休。 “扬州案一直压在咱们都察院,外面也有流言,说您…也在包庇端王殿下,”陈秋想了想,还是直言此事。 毕竟他若是不说,万一殿下真的有所不察,到时候牵累殿下。 谢珣轻应了声,意思是知道了。 许久,他突然问:“你觉得太子殿下和端王如何?” 陈秋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此事只怕连皇上心中都没有定数,”谢珣轻声一笑,他转身道:“走吧,咱们再去见见张俭。” 都察院刑讯房,一如既往漆黑。 张俭的牢房在最里面,谢珣缓步走过去,唯有墙壁上挂着的油灯,闪烁着的光,成为这个牢狱里唯一光的来源。 铁链被拉开,哗啦啦的声响,早已经惊醒了里面的人。 只是蓬头垢面,背对着牢房门的张俭,却没有转过头。 他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上,一动不动,宛如失去了生机和气息。 “张俭,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想清楚,看来你如今还是没想清楚,”谢珣轻声一叹,带着些许惋惜。 躺着的人依旧没动。 谢珣微眯着双眼,低声说:“前几日有个书生在登闻鼓下,一头撞死,留下一封状纸,状告端王在扬州的种种恶行。” 这一句话,可算是让躺着的人有了些许反应。 只是转瞬而过,他身上那丝活气,再次消失。 “今日又有人从在前门大街当街跳了下来,口中高呼大逆不道之言。” 谢珣接着轻笑一声:“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们了。” 太子手底下要是真有这种悍不畏死的,何至于被端王这么压到现在,只怕此番赴死的人,也跟张俭他们有关。 一旦端王有机会从扬州案之中脱身,这些死士就会出现。 他想这帮人的身份,也都是经得起查验的,一定是扬州的读书人。 “对了,我倒是有一事忘了告诉你,先前太子被皇上关了几日,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儿,只是他宠幸一个伶人,被端王一系抓住了把柄。他居然为了那个伶人,夜闯锦衣卫的昭狱,当真是情深义重。” “你们的人为何而死?是为了这样的太子殿下吗?” 果然,躺在床上的张俭,这次肩膀微动。 谢珣并未再说下去,他只安心等着。 墙壁上油灯灯芯,突然轻爆了下,在空气中炸出一声‘噼啪’轻响。 这一声响,像是拉动了张俭心头的防线。 不可能。 他所知晓的太子殿下,乃是宽厚仁和的储君殿下,深感卫公的大义,并且相信卫公当年是被冤枉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虽然扬州之局是他们故意引端王入的,可是那些活生生的人,都是死在他们的手中。 他日地下,哪怕是替卫公平反,张俭也深知自己罪孽,无颜见他。 谁知谢珣突然皱眉,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他鼻尖轻嗅,直到慢慢走进油灯,抬头望着灯油盘里,足还有半碗的灯油。 “来人。”谢珣喊了一声。 立即有侍卫入内,他指着油灯说,“吹灭。” 侍卫不解,却还是照做,将油灯吹灭之后,周围陷入一片昏暗中。 “将里面的灯油舀出来。” 很快,侍卫找来工具,将灯油弄出大半。 谢珣低声说:“找大夫过来,验验。” 验验,这两个字,虽轻,却咬的极重。 虽说都察院上下并未全然一心,可是都察院的刑讯牢房一向看守严格,但凡能进出这里的人,都是经过再三检验。 特别是能接触到张俭的人,哪怕看似外松内紧。 其实每个人都被谢珣派人再三查验过。 可是没想到,再万无一失的地方,都有漏洞。 谢珣转身离开,没再跟张俭说任何话。 半个时辰后,大夫检验再三,终于再次肯定,灯油中确实有毒,因为牢房中所用的灯油乃是劣质灯油,味道极大,所以掩盖了毒药在空气中挥发的味道。 非等闲不可能单单靠闻,就闻出不对劲。 谢珣自然不是等闲,他自小就熟读医书,尝遍百草,他不是大夫,却比任何大夫都熟知那些草药。 因为他打小就要泡在草药罐子里,他对药草的味道太过熟悉。 所以当牢房中,灯芯轻爆时,有一股特别的味道,被谢珣闻到。 那股味道淡极了,转瞬即逝。 大夫也说了,这样的毒乃是是挥发在空气,见效极其缓慢。 但是因为灯油乃是劣质,时常会有油烟冒出,这种毒会跟着油烟飘出,长期吸食这种烟气,早晚会毒素入体。 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谢珣又命侍卫取了牢房别处的灯油,果然除了靠近张俭的那个牢房附近的两盏灯里有毒之外,其他并没有毒。 因为张俭的牢房在最里面,平日里哪怕是狱卒,也不会经常过去。 日常也只有送饭的人。 但送饭的人并不会在里面久待,放下饭菜就会立即离开。 陈秋站在一旁,低声急道:“殿下,我现在立即派人去将管理牢狱的人抓起来审问。” “先不急。”谢珣摇了摇头。 他转头看着一开始的侍卫,问道:“你放出出来时,没人看见你手中拿的东西吧?” “回殿下,奴才取灯油用的是瓶子,又藏在袖中,应该无人看见。” 谢珣:“现在应该无人见过张俭吧?” 侍卫摇头。 “派人去把张俭迷晕,让他躺上一天,然后到晚上去提审犯人的时候,告诉看守牢狱的人,油灯里的油不够了。” 陈秋转眼就明白了谢珣的意思。 这是打算让对方自己钻进套里,也省的来回审查的麻烦。 至于迷倒张俭,大概也是因为谢珣当着他的面,让人提取灯油。 这是防止他说漏了嘴。 张俭自从被关进去之后,时常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是一整天。 所以迷倒他,将他摆在床上,也不会有人看出不对劲。 于是众人依旧当做今日无事发生。 直到晚上,陈秋照样去提审,谁知中途便发了一通火,怒斥牢房里的人做事不上心,居然连灯油都忘了添。 牢房中的狱卒听了,赶紧请罪,很快就有一个人抱着一桶灯油前来。 陈秋仔细看了看那人,居然发现一时没有印象。 因为此人也不是看管牢房的狱卒,看起来只是个杂役。 “原来这灯油不是你们添的,方才一时气急,倒是错怪你们了。”陈秋笑着对旁边的狱卒致歉。 狱卒哪能想到,御史大人居然如此好声好气的跟自己说话。 他赶紧说:“大人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小的担待不起。灯油没了,也是小的没注意,要不然早叫这个黄四来添了。” “无妨,添了灯油,才能好好审犯人。”陈秋呵笑一声。 果然黄四拎着油桶慢悠悠进了最里面。 里面昏暗,张俭依旧像往常那般背对着牢门躺着。 陈秋的声音还在门口,远远传来,他正与狱卒说起要请他们吃酒赔罪,狱卒又是连连受宠若惊。 他们的声音很远,黄四专心的添着灯油。 直到他终于靠近牢房最里面的两盏灯油,他再次朝尽头看过去,那边的声音依旧清晰,于是他放心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待他将瓶子里的东西,倒了大半进灯盏里,这才给灯盏添了灯油。 黄四心底松了口气,到底不是常干这种事情的人。 哪怕做了好几回,他也总是提心吊胆。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以前他走夜路从来不怕。 如今却不行了,走夜路的时候,总是觉得身后有东西。 就在他将小瓶子重新塞回兜里,准备再去添另一边的灯油。 可是他突然发现左边这间牢房,有个黑乎乎的影子。 黄四整个人被吓得头皮发麻。 他怎么……怎么记得这间牢房是没犯人的。 只有对面右边的那间牢房才有人,有个人给了他一百两黄金,让他每次在添灯油的时候,加一点特殊的东西在油灯里。 那个人说,牢房里的犯人叫张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