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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晏衡笑着答应:“好。”

    “钱是好东西,有了钱能买房子,能买田地,能买奴仆能买马车。我们多给他添点,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多买些人手,好找那些射杀他的马贼报仇。”

    晏衡顿了顿,而后眼神越发宠溺:“阿嫤说什么都好。”

    到了黄庙后,卫嫤直接抽走了晏衡怀中银票面额最大的一张,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时下花销大多以铜钱计,一枚铜钱可以买两个大包子,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铜钱。她这极端酷炫狂霸拽的土豪作风,直接镇住了一大早来听经的幽州百姓。

    被众人围观者,卫嫤神情肃穆,双手捧着银票走到功德香面前,展平塞进去后,听着旁边的抽气声,话语中带上一丝沉重。

    “贡仁波切,昨日火葬的死者,也算救了夫君与我一命。今日添些香油钱修缮黄庙,也望佛祖有灵,庇佑他一二。”

    晏衡神色激动,成亲后阿嫤依旧喊他阿衡。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他夫君,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好高兴,耳朵怎么又开始发热。

    而众人的反应则是更炸开了锅,昨日开始便沸沸扬扬的蒙古英雄传言竟是真的。这不被救的朝廷命官就携夫人,衣着朴素亲自来添香油钱。

    来听经的半数蒙古人更是激动,幽州城内当官的多是汉人,蒙汉起了争执一般是蒙古人吃亏。再者他们也了解瓦剌人,那些人可不管瓦剌与蒙古两族同根同源,遇上了他们照样抢,那汉子的死也跟这当官的没多大关系。

    没想到他却如此郑重,非但请动贡仁波切亲自来主持火葬不说,甚至连衣裳都特意换成粗布素麻衣,顶着虚弱的身体亲自来黄庙捐香油钱。这样面面俱到,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看来这个汉人官员,人是真的好,有咱们蒙古人的重情重义。

    众人的情绪,在乌兰mama和巴图到来后达到顶峰。

    昨日火葬过后母子二人顺便住在庙里,斋戒哀悼,听到风声后他们出来,恰好看到那位提议为阿爸举行贵族才能享受的火葬的漂亮夫人,往功德箱里塞一张纸。

    听到几个蒙古汉子喃喃自语,母子俩才知道,那张纸就是他们很少见的银票,而且还是五百两。五百两啊,那可不是五百个大钱,就算阿爸没死前,把家里牛羊全卖了也凑不齐那么多钱,而如今夫人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给阿爸添香油钱。

    感激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母子二人跪下来:“那天明明是夫人和大人救了我们。”

    周围太嘈杂,两人的话只有离得近的卫嫤、晏衡和贡仁波切听清楚了。其他人只看见,英雄的家眷对他们夫妇感激涕零。这一幕深深印在所有人心底,尤其是蒙古汉子,随着季节变幻他们向西迁移,放牧无聊途中,有人把此事编成了歌谣。悠长的蒙古长调回荡在辽阔的草原,连带着晏衡的侠义名声,一同唱进到蒙古人心中。

    当然这只是后话,扶起乌兰mama和巴图,卫嫤和晏衡寻一处坐下来,与所有人一道听贡仁波切讲经。梵文的经书她听不懂,但经文中的平和,却一点点消磨着斩杀马贼所留下来的戾气。心境逐渐平和,她闭上眼,听得越发全神贯注。

    见她这样专注,连那一小部分坚持蒙汉世仇,说她装模作样的人,也终于对她有所改观。

    当然沉浸在经文洗涤中的卫嫤,丝毫不知她这张过分吸睛的脸吸引过来那些目光,在看到她如此虔诚后,会产生多大的凝聚力。而后在贡仁波切讲完经后,她硬缠着进了禅房,软磨硬泡东拉西扯试图问明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然而这次大师端起了高深范,无论她怎么问,他始终笑而不语,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旁人见她热切地跟在贡仁波切身后,还当她真的虔诚,本来很好的印象这会更是被无限美化。一直到宵禁将起,她依旧没问出来。失望地回幽州府衙后,看到袁刺史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40章 初至凉州

    京城

    入夜,乾清宫侧殿灯火通明。宫娥将一盘盘精致又美味的菜肴摆上桌,规行矩步不出一丝声响。

    伴驾的淑妃用公筷夹一片开水白菜:“最近秋干物燥,皇上多吃点清淡的。”

    庆隆帝皱眉,他无.rou不欢。常人顿顿吃rou都会腻,但他生来是皇子,不当皇子后又成皇帝,自有人变着花样给他做rou菜,保证他一辈子都吃不腻。

    “淑妃不必费心,昨日太医还给朕请过平安脉。”

    “皇上。”

    淑妃声音依旧柔和,握着筷子的手也依旧强硬。

    庆隆帝无可奈何:“朕吃。”

    开水白菜是用吊好的高汤煮熟,入口味道并没有想象中差。庆隆帝咽下去,想到昨日太医号脉时隐晦地提过,要他适当用些蔬菜。

    他也知道要膳食平衡,可坐到他这位置,想随心所欲实在是太简单了。尤其是随着他登基多年积威日重,现在后.宫敢“忠言逆耳”的也就剩一个淑妃。

    “哎,幸好有爱妃在身边,不然朕这饭指不定吃什么样。”

    淑妃被庆隆帝那声“爱妃”叫的起一身鸡皮疙瘩,强忍住她笑道:“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关心皇上,我这只是做个本分。”

    “他们?”

    庆隆帝冷笑,几个高位妃嫔全都在为儿子争。那些进宫时日短,鲜嫩的新人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但见识又怎么能跟淑妃比。

    “阿怡从宫外带进来的米分真不错,淑妃这样,倒让朕想起你初进宫时的模样。说来朕今日还接到封有意思的折子。”

    淑妃给自己夹一块开水白菜,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的听着。这么多年下来她有数,庆隆帝既然开口了,她不问他也会继续说。

    “有人看朕钦点的镇抚不顺眼,放出幽州的瓦剌俘虏,假装马贼半路刺杀。”

    淑妃面露惊愕:“这……”

    她知道庆隆帝这样说,证明人还没死。但万一伤了呢?本朝选官,除去皇帝特殊爱好喜欢字迹有风骨的人外,最重要的便是容貌。后面这一条,是打越太.祖那会传下来的,多年下来基本成了朱姓皇族祖训。其貌不扬之人,做个外放的四品官已经是极致,想再进一步立足早朝那根本不可能。

    韦相后人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她那文史侯府年事已高的娘尤为关注。刀剑无眼,万一晏衡脸上被人来一刀,或者被人砍断个胳膊腿,那这官几乎就做到头了。她无所谓,顶多感伤一会;但娘上了年纪,对有些事执念特别深,她总念叨着班家对不住韦相,要让她知道这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晏衡娶的媳妇是个能干的,一个人三两下解决了领头的马贼。”

    这应该是没事吧,淑妃感慨道:“听起来可真是凶险。”

    “凶险?依朕看,有些人分明是想分茅裂土。马上近中秋,草原上的猎物正是最肥美的时候,朕上次秋闱,算算好像过去十年了。厚熙、阿怡,还有那些小一点的孩子也都没出过京城,是时候带他们去看看了。”

    淑妃并没有劝谏,她知道帝王出巡劳民伤财,可现在的大越国库充足,也不是花不起。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去西北走一圈,当地蒙古人感沐圣恩,也有利于西北安定。

    更何况,自己的一双儿女还能跟去开阔下视野。读万卷书,终归不如行万里路。

    “那我先代厚熙和阿怡谢过他们父皇。”

    见淑妃也赞同,本就极有谱的庆隆帝,心下更是多了一层保障。就像自家精工细作的产品通过欧盟检验时的心情一样,明明有自信,但这样更安心。

    面容舒展,他也来了打趣的兴头:“爱妃替厚熙和阿怡谢过了,那你自己打算如何谢朕?”

    她……也跟着去?

    淑妃摸摸自己半老徐娘的脸,她本以为有厚熙和阿怡占了圣眷,自己这次大多要留守宫中。可现在,瞧着庆隆帝认真的神色,她罕见地呆滞了。

    庆隆帝开怀大笑:“朕方才说错了,爱妃现在,才像刚入宫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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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夜空下,随着夜幕降临,赶在宵禁之前,卫嫤与晏衡终于赶到了凉州城。

    凉州城驻地于武威郡,离西边的酒泉郡还有一天距离。今天想赶回去是不可能,众人只能临时在城内找间客栈住下。

    马车赶进客栈后院,卫嫤领着一行人上楼。即便要了客栈内最好的几间天字号房,打开房门后她还是震撼了下。

    桌椅板凳虽然样式简单,但胳膊腿俱全,能够正常使用。但平常用惯了干净东西的她,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木头缝隙中的泥。桌子上一套茶壶,打开茶壶盖,不说壶身里面的茶垢,单壶盖与户□□界处,都因太黄而有些发黑。

    谷雨满脸嫌弃:“夫人怎么能用这样的东西,大人也真是,明明有府衙可以住。”

    边抱怨着她边往床边走去,摸到被子后她尖叫出声:“天啊,竟然是湿的。夫人,这可是西北,来这一路上咱们每人捧个水壶,一时辰一壶水,不然嗓子都干得冒烟。就这样被子还是湿的,这得几年没晒了。”

    随着谷雨的碎碎念,一个与京城完全不同的凉州,完整地展现在一行主仆面前。这里干旱、落后,乍看上去与京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谷雨。”

    卫嫤喝止住谷雨,就见天字号房门口,掌柜娘子抱着崭新的被褥,满脸尴尬地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掌柜娘子莫要介意,我家丫鬟向来嘴上不饶人,乍来西北她有些水土不服,一上火性子有些暴躁。”

    她脸上满是歉意,说出的话也十足真诚。但听完后掌柜娘子却更尴尬了,她连连摇头道歉。

    “没弄干净本来就是俺不是,俺当家的开家小店,平常净是些粗汉子上门,实在没想到大人和夫人会来。这是俺家娃要成亲,入了秋刚做的新被子,夫人您将就着先用着,俺这就给你铺好。”

    西北虽然条件不好,但最起码百姓淳朴。想到这卫嫤歉意更浓,谷雨那些话本来也没多大事,但偏偏就让掌柜娘子听个正着。当着人面说人不是,不管有心无心,总归是他们不对。

    “这怎么好意思呢。”

    “夫人身上这么干净,睡过的被子肯定不会脏,不碍成亲用。”

    在她迟疑期间,掌柜娘子已经掀开了床上原有被子。双臂伸开扫扫床上,大红缎面的簇新被子放上去,马上就要往上铺。

    “阿嫤这是?”

    跟巴图进后面安置马车的晏衡,一上楼就看到房门口的热闹。

    看到晏衡怀中抱着的被子,卫嫤松一口气,忙上前拦住掌柜娘子:“掌柜娘子,我夫君带了被子过来。您这被子是留给新媳妇用的,还是赶紧收起来吧。”

    掌柜娘子憋的脸通红,连声抱歉,搞得谷雨都不好意思了。

    “掌柜娘子,我就随口一说。其实没跟着我家夫人前,我在家睡得比店里差好多。只是我家夫人身上有伤,我只是一时心急。我真的不是有意,不好意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掌柜娘子倒也干脆:“姑娘说哪里话,事是俺做得不对,还不许你说了。夫人自己带的被褥倒比俺家的好很多,俺就不献丑了。”

    说完她再对晏衡道一声抱歉,抱着被子快步走下去。待她走后,卫嫤白了谷雨一眼,见她颇不好意思,她也没多计较。毕竟谷雨是真没坏心,一路走来她比谁都能吃苦。

    “行了,去铺床。”

    支使谷雨去铺床,在晏衡歉意的眼神中,卫嫤踢给他一个凳子,自己随便找个凳子坐下来。

    她是很爱干净,有条件谁愿意脏兮兮的,但没有条件的时候她也不会娇气。前世她爱旅游,不是所有风景好的地方都有星级酒店,十块钱一晚的上下铺八人间青旅她也住过。最起码比起那会,现在还有个单间。

    “阿衡那么看着我干嘛,这客栈不漏风不漏雨,住着不挺好?反正咱们赶了一天路,衣裳也不干净,好不容易找个地休息,也没必要那么讲究。至于其它的……立秋去厨房烧点水,烫一烫茶壶杯子。立夏问问掌柜娘子灶上还有什么,随便搞一点吃的。现在都过了用饭的时辰,简单点就好,别太打扰人家。”

    二婢领命刚要下去,她想了想,又说道:“这边缺水,烧水时尽量省着点。好了,你们去吧。”

    听她一点点的吩咐下去,明明赶了一天路很是劳累,但她却丝毫没有厌烦,晏衡心下触动。

    他自幼呆在凉州,这次从京城回来,都有些觉得记忆中千好万好的家乡,比之京城实在有差距。没想到自幼在京城锦衣玉食长大的阿嫤,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阿嫤。”

    听到他喊,卫嫤扭过头,就看到他脸上复杂的情绪。

    叹口气,她揉揉疲惫的额头:“阿衡,我不会违心说凉州比京城好。这边东西不如京城精致,连用口水都得省,的确有诸多不便。但这里是你家,不是么?”

    这就是卫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对着最亲近的人,她不会说违心的话。她放弃京城的安逸日子,来这基础设施不够完善、甚至连个像样客栈都找不到的凉州,就是为了晏衡。

    “阿嫤……”

    晏衡唇角阖动,头一次痛恨自己读书少。这种时刻,他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感动。

    想了想,最终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些你收着。”

    卫嫤还在等他超常发挥,说出什么腻死人的话。左等右等,就见他就掏出一沓银票,直接拍桌上。

    这简直是超超长发挥!

    这招谁教他的?赶紧拖下去再教几招好不好。

    卫嫤从不觉得一个男人拿钱给女人是在侮辱这女人,实际上,男人比女人更理性。对大多数男人来说,他们每日应酬辛苦赚来的钱,绝对比女人重要。所以前世她常见到一个怪现象,一个坚持aa持家有方的贤惠女人,往往比拼命花男人钱的败家女人,更容易被男朋友甩。究其原因,不过是男人舍不得他投女人身上那些钱。

    不过言归正传,道理她都明白,但她还是做不到心安理得挥霍另一半的钱。以前是她钱足够多,只有别人做小白脸的份。现在……纯粹是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爽归爽,她还是把银票推回去:“这是陈大哥的货款,你自己存着就好。”

    晏衡还是没收:“咱们赶巧了,明天正好是酒泉郡开互市的日子。早上从武威走,刚过上午就能到酒泉,那会互市的热闹劲也就散了,我正好带你去见见他们。”

    卫嫤当然不会拒绝,在通源商行时,她想过做玻璃生意。但是专业人才丁有德留在了京城,而且凉州这边玻璃产业没有丝毫基础。从零开始太难,她便暂时按下这念头。但是她不想跟个米虫似得一直被人养着,她也想自食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