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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我爸病了之后就没买过火柴了。”狗蛋蛋这么说着,人走到灶房里,从火塘旁边的地上拿出两块尖锐的石头,对着一小堆干绒的枯叶不断摩擦石头。

    不多时石头摩擦出火星落在绒叶上,他赶紧低头鼓起腮帮吹火,很快一个小小的火苗燃了起来,渐渐变大,狗蛋蛋赶紧拿着火钳把那堆火夹进火塘里,放上几根小柴枝,等它们燃起来后,再放上大一点的木块,这样的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狗蛋蛋,你好厉害啊!”余秀看得惊奇,忍不住赞叹。

    从前只从电视上看过这种生火方式,自己闲得没事干,还试过一次,结果她两只手都快摩擦的秃噜皮了,那火楞是燃不起来。

    没想到狗蛋蛋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用两块石头生火这么麻溜,余秀不得不感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代跟狗蛋蛋同龄的孩子很多连碗都不会洗,更别说烧火做饭了,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狗蛋蛋莫名被夸,脸上有些小羞涩,不过转眼神色哀愁说:“我爸病了一年多,躺在床上动不了,虽然我田叔叔每天都过来照料他,但有时候忙不过,我就得和meimei自己烧火做饭。我们村有很多比我还小的孩子早就会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儿,我这算是做的晚了。”

    芝芝也跟着点头:“mama,我也会做活儿,我会择菜洗菜,还能自己拿酱拌黄瓜。”

    原来这俩兄妹如此听话懂事,是因为经历了那漫长的父亲生病,无人照料的岁月啊。

    余秀眼角泛酸,安慰兄妹俩两句,拿出五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切块,合着半碗白面煮成红薯疙瘩汤,再切了三个土豆,炒成土豆丝,回头又去后院的地窖里,拿出所剩无几的一颗腌白菜切碎拌酱,一顿简单的饭菜就做好了。

    饭菜虽然简单,但余秀舍得放油,尽管这油是从老陈家抢回来的小半罐傻孢子油,但余秀炒土豆丝的时候,先把土豆丝放在水里浸泡了一阵,又反复过滤了几次,炒的时候加了些许陈醋在里面,大火猛炒十几秒就出锅,土豆丝就脆嫩脆嫩带着些许酸味,配着煮得浓稠的红薯白面疙瘩汤,放了白糖大酱搅拌的腌酸白菜,好吃又下饭。

    狗蛋蛋一气儿吃了两大海碗,芝芝也吃了大半碗,兄妹俩肚子吃得圆滚滚,实在塞不下了,这才停手,瘫在一边的椅子上打嗝。

    吃完饭,余秀去洗碗,令人意外的是,狗蛋蛋居然主动帮着洗碗,还跟她说:“mama,我帮你洗碗,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这年头大家都吃得清汤寡水,没什么油气,洗碗都是在水底过一遍就成。

    不过今天余秀放的油大,炒的一大盘土豆丝都被兄妹俩吃了个精光,碗边剩余的星点猪油早就冷却,想把碗洗干净,就得用火碱,因为这时候还没有洗洁精,只能用火碱洗。

    但这玩意儿伤手,很多女人宁愿碗油光光的,也不愿意用火碱洗,狗蛋蛋主动帮忙,倒让余秀有些意外。

    “啥请求?你说。”余秀停下手问。

    狗蛋蛋忸怩了一下,清秀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狗蛋蛋?我有大名的,我叫陈冠军,你可以叫我冠军,也可以叫我陈小同志。”

    乡下人都喜欢给小孩取小名,小名越贱越好养活,但很多小孩子并不喜欢自己的小名,因为土气不说,长大了还是别人的笑柄,因此很多小孩小的时候就一直闹腾着要改名字。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的过来帮我洗碗呢,原来是在这等着啊。”余秀笑了起来,表示理解:“成啊,以后我就叫你冠军,你看成不成?”

    “成。”好不容易被人尊重一回,这人还是自个有点崇拜的后妈,陈冠军脸红红的点了点头,转头抓了一小把火碱粉到锅里,拿着刷把,把锅里的碗哐哐哐刷的飞起。

    第7章 007

    陈冠军洗碗的空档,余秀回到屋里,把该归拢的东西归拢,该打扫的地方打扫了。

    陈仁贵生病后,在床上躺了一年多,虽然田保国夫妻俩经常过来帮衬着,到底不是自个儿家,没有那么的细心收拾,家里乱的跟个狗窝似的,余秀一番收拾下来,天都黑尽了。

    余秀一瞧时候不早了,摸索着从陈家抢回来的一盏小油灯,让陈冠军就着灶火里的余火点燃,旁边芝芝不停地打哈欠,拉着余秀的手撒娇说:“mama,我可以跟您一起睡吗?”

    芝芝亲妈是生她难产死的,她从出生开始就是陈仁贵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着,之前她一直跟着陈仁贵睡,后来陈仁贵病重动不了,她就跟着她哥睡。

    只是陈冠军还是个半大孩子,睡觉不大老实,老是磨牙踢被子,满床翻滚,睡姿千奇百怪,芝芝跟他睡了半个多月,好几次被他的胳膊大腿压得喘不过大气,醒过来哭半天,他也只会笨拙的报在怀里喔喔喔的哄。

    芝芝虽然年纪小,可很多事情她都明白着呢,别人都有mama,就她没有,陈大宝,陈二宝还老说她是克星,害死了自己的mama,一开始她很难过,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才让mama离她而去,很羡慕那些有mama的孩子们。

    后来爸爸说,mama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一个人,如果她想要mama,他会给她找一个新的mama,于是新mama真的来了,可是爸爸却没了。

    芝芝不太明白大人们口中的死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没了爸爸mama,只有一个新mama。

    新mama长得好看,说话温柔,会抱着她,哄着她,还会帮她打坏小子,她喜欢新mama,想跟她一起睡,以后她也是有mama疼的人了。

    陈家的四间屋子,只有东西两间屋有炕床,东屋是余秀住的屋子,西屋是陈冠军住的,其余两间屋子,一个房顶有些漏水,一个堆满了杂物,之前余秀受了伤,芝芝跟着陈冠军睡,老听见她半夜哭,听得她担心不已,如今她头上的伤口愈合,照顾芝芝不再话下,也就应承下来。

    “mama最好了!”芝芝欢呼一声,就往东间大炕上冲。

    余秀抓住她:“慌什么,等mama烧水,洗完澡才能上炕。”

    别的地方,二三月就开春温暖如风了,北寒平原到了四月还天寒地冻的,由于太冷,在没有任何地暖空调等设施的情况下,洗个澡无疑跟打仗一样,得速战速决,不然那冷冰冰的温度得教你做人。

    百川村的人,基本十天半月才洗一回澡,这让一个天天要洗澡的南方人可受不了。

    余秀躺在床上的半个月,才洗两回澡,就这,还是她央着李晓丽,让她帮忙烧得洗澡水,还被李晓丽调侃说她们省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也忒爱干净了点。

    今天跟老陈家的人大战一番,她感觉自己身上汗津津的腻得慌,俩孩子也跟泥猴似的,身上全是灰土,就这样上床睡觉,她心里实在膈应的很。

    芝芝最不喜欢洗澡,因为洗澡太痛苦了,又冷又要被大人狠狠搓洗身体,感觉自己要被搓秃噜皮。

    趁余秀烧水的时候,芝芝躲猫猫似的藏在余秀屋里的米缸里,让余秀找了老半天,被找到了她还像只要被烫毛的猪崽子,嗷嗷叫唤个不停。

    她这一叫不要紧,可把隔壁李家三个小子招了过来,领头的是李家大小子李永壮,人如其名,跟他爸一样,年纪小小就长得虎背熊腰,才十二岁就有一米八的大个头,呼啦一下掀了茅房遮挡冷气的帘子冲进来,可把余秀吓了一跳。

    “大壮,你干啥呢?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余秀不悦的说他:“你是个大孩子,可不能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进别人家院子里看别人洗澡,这是不对的。芝芝再小,那也是个女孩子,有自己的隐私,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的冲到我们家里来,进门前要先敲门打招呼。”

    要说田保国两口子都是好人,教得孩子自然不会差,可到底活重事多,三个小子太过皮实,两口子性情豁达,脾气耿直,心眼儿没那么多,在教养孩子的问题,难免会疏忽。

    李家三个小子年岁都不大,大的李永壮十二岁,老二李永柱十岁,老三李永庆九岁,正是人憎狗嫌的淘气年纪,他们冲进陈家大院来,倒不是真的没有礼貌,而是听见芝芝的哭叫声音,以为芝芝挨了打,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替她出头。

    要说这芝芝是可怜的,也是幸运的,当年她妈难产她而死,陈仁贵一个大老爷们又要养家,又要洗衣做饭,哪会带孩子,李晓丽看不过去,少不了要帮衬一二,时常把芝芝抱回家去照看。

    李家仨兄弟看着那粉嫩嫩的小奶娃长大,早把她当成自家的妹子疼爱,他们早前听村里人说那些当后妈的对继子继女有多么的刻薄虐待,尽管李晓丽跟他们说过,余秀是省城下来的女大学生,人好着呢,不会做出那些恶毒之事,到底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尤其今天余秀那番神人cao作,更让他们觉得她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一听芝芝哭叫,可不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此刻芝芝正坐在陈家茅坑旁的木桶里,光溜着小身子,在雾气腾腾的热水中,边玩水,边冲着他们哥仨傻乐呵,嘴里还喊着‘泡泡,好多泡泡’哪有他们脑补中受尽虐待的样子。

    这就尴那个尬了,余秀知道芝芝洗一次澡会要她老命,所以把水兑得温热,没那么烫。

    大多大人给孩子们洗澡,兑的热水都是按照自己觉得合适的温度调,殊不知孩子比大人皮嫩感知度高,如果温度按照大人的来,他们会烫得受不了,久而久之就不愿意洗澡。

    所以给孩子洗澡最好调冷一倍,在拿些玩具给孩子洗澡玩,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这样孩子就不会排斥洗澡了。

    这时候大家都穷,没什么玩具可玩,余秀就拿起家里为数不多的澡胰子往水里搓了不少泡泡出来,转移芝芝洗澡的注意力。

    还别说,真把怕洗澡的芝芝给镇住了。

    李家三兄弟进来看见她玩泡泡玩得高兴,可不就摸摸鼻子,讪讪地道了声歉,灰溜溜的走了。

    余秀好笑的摇了摇头,到底知道这哥仨没有坏心,想着自己这半个月没少麻烦人家一家人,自个手里有了些许钱粮,不如明天就去县城,买些东西回来答谢人家,正好也给自家添补一番。

    这天夜里,北寒平原突然下了一场大暴雨,伴随着凌冽的寒风呼啸不停,很多茅草做的屋顶都遭了秧,大雨如瓢泼一般哗哗往屋里撒。

    大兴兵建团部里,在大风大雨彻底落下来之前,韩延飞听见雨打在棉帐篷上面的动静,翻身从木架床上起来,动作迅速的穿上团部军装。

    韩延飞年近三十,长相英俊,皮肤偏黑,左脸有条从嘴角斜拉到耳后的淡色伤疤,影响了五官美感,让他看起来有些凶狠,在条件恶劣的环境之下,他的军装毫无褶皱,笔挺如新,衣服下的身躯肌rou坚硬有力,一看就是长年训练有素。

    他穿好衣服,套上军靴,拿起钢架床旁边坐上放着的老式手电筒,连雨衣都没穿,大步走出自己所住的军用大帐篷,顶着大风大雨往对面的大排地窨子和马架子走去,边走边喊:“都他娘的起来,别睡了,赶紧去各大分场看看!”

    他声音洪亮,带着军官特有的严厉语气,宛若团里定时响起来的起床号角,窝棚里睡的大小官兵干部,哗啦啦的起身,动作整齐有素的穿着衣服出来。

    外面的天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刚才还挺小的风一下狂风大作,吹得周遭的帐篷地窨子哗哗作响,地面上的杂草满天飞舞,人身处在其中,像要被风刮走。

    一个头发花白,上头派下来的海归农科教授脸色大变道:“韩团长,情况不妙啊,这是大风大暴雨的前兆啊,咱们得赶去农场,把粮仓里的粮种抢放好,还得把分场里的两台拖拉机,耕犁之类的器械守好,不然等这大雨落下来,那些粮种机械怕是要遭殃啊!”

    其实前几天,团部就收到了农垦部部长的来电,说最近北寒平原天气有所变化,可能会有大暴雨,让各兵团做好防水排沟的准备,避免新发的粮种遭受其害,造成损失,无法进行耕种,从而没办法完成上头要求的种粮指标。

    当时韩延飞并不在团里,接电话的是团部书记谭计凉,这人一向跟韩延飞不对付,接了电话没当回事,也没通知韩延飞,要不是在大兴农场干活的一千多名右——派中,有个气象学的教授观察这几天的云层不大对劲,找着机会跟韩延飞说道了一番,韩延飞放在了心里,派人及时加固了粮仓和做好了排水准备,只怕今晚雨一落下来,损失了上万亩地的粮种,韩延飞这个团长兼大兴第一分场长也别想当了。

    第8章 008

    当然,即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到粮仓去守着,心里总不会踏实。

    韩延飞命令几个得力下属跟随自己去分场部的粮仓,其余人赶往分场各大队应对灾害突袭,也要保证场里职工们的财产人生安全。

    北寒平原长年气温为零下3.5度,地理条件恶劣,虽然有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但这里风雪肆虐,野兽成群,还有大面积变幻莫测的沼泽地,人一个没注意陷进泥地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一命呜呼。

    大兴农场现在还是开荒阶段,各种耕耘设施落后,连个像样的住房都没有,官兵们大多住在马架子和地窨子里,这种房子虽然能有效的抵御寒冷,但由于地窨子有一半掩盖在地底下,一旦下雨很容易被淹没,所以得尽早把睡熟的人们喊起来,以免大水封门,人跑不出来,可能会被淹死。

    当然,最大的危险并不是雨水,而是那些成群结队的野兽,北寒之地一般在四五月化雪开春,今年开春的早,上头命令北寒平原二十多个农场尽早完成开荒进行耕种,人一多,各种吃食味道吸引了不少蛇鼠狼熊之类的野兽过来,经常趁人睡着,钻进没什么防备的屋子把人咬死吃掉,大家平日里都心惊胆战的,一到夜晚都不敢出门。

    今晚要是刮大风吹跨了屋子,那些不怕雨的野狼熊瞎子说不定会成群结队的来吃人,这个时候兵团的官兵就得举起武器,保证大家的安全。

    不过北寒平原的各大兵团军职已经形同虚设,除了军官,士兵都变成了国企职工,都是空杆子,没有枪,在这条件恶劣的坏境中,自己保护自己都有困难,还得保护别人,尤其是其中有上头划分过来的右派份子。

    有人就不服气道:“团长,凭啥让我们保护那些坏份子,我们自个儿都顾不上来。”

    韩延飞之前是七旅343团的团长,跟随农垦局老局长从朝鲜战场退了下来后,参加北省文化培训课不到三个月就被派来了北寒平原,实行全面开荒,目前他被分配在大兴农场第二分场,是第二分场的场长,二分场的职工大多是他以前的老部下,都习惯叫他团长,没称呼他场长。

    “不去?也行,从明天开始,你去二分队烧窑砖。”韩启峰面无表情,眼神凌冽,说出来的话不容置喙。

    那人一噎,还想说什么,旁边一个军人拉住他说:“你废什么话儿?不知道咱们团长说一不二的性格?你以为他想照顾那帮坏份子呢,这不是上头有明文指示,那些人下来改造劳动的,不少人都是教授级别的高级份子,读的书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咱们大字不识一个,手头拨了新农具咱们都看不懂,不得仰仗他们帮忙,你就少说两句,该干嘛干嘛去。”

    说话的这人是韩延飞所在军团的第三连长,名叫于自重,人长得不高,面相斯文俊秀,原是个富家少爷,后参军随着同窗韩延飞南征北战,还在朝鲜战争中立过二等功,对韩延飞的脾气还算了解。

    他说完这话,就走到韩延飞面前问:“团长,不叫书记?”

    “你去?”韩延飞面沉如水,“他不是能耐,得了上头消息藏着掖着,深怕我知道,今天粮仓要出了事,他头一个逃不了。”

    说起来这团部书记谭计凉跟韩延飞不合的起因很小,谭计凉是上头委派的党中干部,喜欢长篇大论,按部就班,遵循中央一切指导,不允许底下人出差错,而韩延飞不拘小节,随机应变,没有那么多的死规矩,就事论事,为人比较直爽。

    两人最初还能说上两句,后来为了农场右派份子如何分配的问题,起了争执。

    谭计凉认为,既然上头把这些知识份子划分了成分,下放了北寒平原,就得让他们多吃点苦头,多劳作,往死里折腾,才能达到上头下派的效果。

    韩延飞则看中右派之中的学者和老教授,他们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只因说错一句话或是被人陷害,这才被划分成右派来这北寒平原受苦。

    现在开荒行动还处于设备落后,粮种改良试育的艰难时候,关于如何种植,要达到放‘卫星’亩产两千斤以上的概念,那必须得仰仗这些教授进行培育、规划,科学种植,才能达到理想产量。

    两人为此闹出不少事端,谭计凉甚至认为韩延飞庇佑右派,是跟组织对着干,不服从主席领导,几次三番想把韩延飞举报上去,打成极右,都被农垦局的郝局长给压了下来。

    韩延飞在朝鲜战场战功赫赫,曾多次拿得一等功,二等功,还为首都军方某首长挡过子弹,其人正义直爽,品行良好,又是农垦局郝局长的得力干将,谭计凉深知自己在做无用功,此后虽面上和韩延飞保持着和气,暗地里没少跟他较劲儿。

    二分场的职工都知道自家团长和书记不合,于自重没话可说了,眼神示意旁边两个下属,把那要去给谭计凉通风报信的人制住,夹押着往分场场粮仓走。

    此时雨已经下大了,瓢泼般的大雨如瀑布从天上倾了下来,更糟糕的是,雷电大风闪刮个不停,到处是轰隆隆的雷声风声,把人那点呼喊声全都压了下去,本就用草苫子做得屋顶很多被狂风掀翻,雨水哗啦啦的落进屋里,瞬间把屋子淹成了水海。

    那些被吵醒的职工闻声起来,好家伙,水堆积在门边,顺着门缝不断涌进,刚起来的时候才淹到脚背,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已经淹到了小腿肚,人们想抢救自己的用具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有人大喊挖沟渠放水出去,大家只能手忙脚乱地开门跑出去。

    开门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大雨夹着雨狠狠吹来,像是被几百斤重的大汉使劲儿往回推,雨还噼里啪啦落在脸上像被人锤,打得脸生疼,好几个干瘦的女同志直接被吹倒在地,男同志们咬紧牙关,连滚带爬的扶起女同志,再屋外用双手拼命扒拉沟渠,把堆积的雨水放出去。

    外面乱成一锅粥,分场粮仓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韩延飞接手二分场的时候,拜访过周遭的荒民,知道这北寒平原一年之中有半年千里冰封,剩余的半年里,不是大雨就大风,要想在这里种庄稼,头一个,就是要熬过这些恶劣天气。

    所以年初他来大兴农场的时候,头一件事就是向上头申报砖窑所需要的器具,把砖窑修建了起来,并且到目前为止,已经建好了分场场部的粮仓和场区办公室,粮种都放在红砖房的砖房里,这可比那些马架子、地窨子保险很多。

    谭计凉后知后觉地惊醒,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跑到粮仓的时候,韩延飞正组织着手下人拿着铁锹,围着近五百平米的粮仓外延排水挖沟,并把装粮种的麻袋叠高放在草墩子上,避免雨水跑进粮仓浸湿粮种,使得粮种受潮挨冻,种子质量大打折扣。

    “这,粮种没浸湿吧?”谭计凉一看粮仓的阵仗,有些心虚的问。

    韩延飞缓缓转头,“谭书记,知情不报,造成重大后果,你可知道,你和我都得下岗?”

    他眉眼深邃,高鼻挺粱,头发和脸被大雨打了个湿透,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是个人都知道,他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