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一行人急速奔赴龙虎山，脚下的南坪村乱成一片，且安静得有些可怕，浓烈的血腥味夹杂在秋风里飘出来，凛冽又残酷。 平日里谁家去了一个人，一村的人都哭天抢地，雪白的纸钱覆盖窄小山路。 可如今死了这样多的人，却连一个能为他们哭丧的人都没留下。 小道上没有厚厚纸钱，只有蜿蜒成河的黑红血液，一点一点凝固，混进这片土地里去。 顾遥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 从前死再多的人，都只是一个薄薄的数字。在口里轻飘飘吐出来，没了；在纸上似是而非地写着，翻过去，也没了。 尸体一层堆着一层，皮rou翻卷出来，内脏和脑浆流了一地。 空气有些凝滞，只有苍蝇围着尸体，嗡嗡作响。 残肢被丢得到处都是，根本分不清，是那些人的残肢。 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这样的画面有多震撼，也有都悲怆。从无言中，透出悲恸来。 顾遥走过去，袖底的手握成拳。她脸色崩得厉害，终于松一口气，柔和起来。 却转过头道：“今日来的五百官兵，将南坪村的众人都仔细埋葬了……就葬在一起，官府给南坪村立碑。” 却只见顾遥顿了顿，语调乍然铿锵起来：“铜仁匪患不除，顾某誓不回京！” 少年人眉眼坚毅，眼里是最为专注而坚定的神色。孟同知看着，忽地也有些热血沸腾的意思。 忙眼前的杂碎事久了，总会忘了当初立下的高大目标。 顾遥已经开始和官兵一起埋葬起南坪村整个村子的人了，还吩咐仔细地将众人的名册都仔细地核对出来，都记录了下来。 山下忙着埋葬众人的尸骨，顾遥却带着那位推官，以及十五个精锐人手溜上了龙虎山。 没有人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情，所以杀了一个村的人，肯定是有所求。 龙虎山易守难攻，山势陡峭且植被繁茂，等闲人根本很难上来，更不消说与山上的劫匪起冲突了。 所谓龙虎山，自然不是小小的一座山头。 而是连绵一片的山脉，加上地形复杂，除非极其有经验，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 但是顾遥带着的这位推官了解地形，数年前的龙虎山犯事，便是这位推官深入诱敌，才将山里的劫匪打击得气焰几乎殆尽。 但是很显然，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又出来作妖了。 来时一路狂奔，根本来不及听孟同知与她讲龙虎山当初犯的是什么事，此时山路崎岖，正要慢慢走，于是便安安静静地听推官讲当初那一桩事。 贵州惯来多匪，铜仁也不例外。 譬如铜仁府龙虎山的这一波，也是良民不安于山下的日子。本来就穷的要命，官府的赋税还要来剥掉一层，这也没法子，时不时还有劫匪来抢粮食。 还不如撂挑子自己也上山去当劫匪，日子也滋润得很。 反正贵州劫匪多了去，法不责众，在贵州当盗匪根本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偏生就有一座地势险峻的龙虎山，简直就为了给他们准备的。当然，贵州这地方，就是山多，可见都是都人备着当劫匪用的…… 于是愉快地上山当了劫匪。 “他们都说事龙虎山的劫匪缓过来了，如今又下山杀人放火，可我却只觉得，如今这一拨人根本就不是当初那一波匪徒。” 这句话简直是给顾遥极大的点拨，她当即起了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见到顾遥竟然没有反驳，反而是正经地问了起来，心下也有些激动，继续道：“当年的案子是下官亲自断的，更是亲身进入龙虎山内部看过，那些劫匪是个什么德行，我也有几分清楚。” 而顾遥也觉得劫匪有问题。就像是狼吃羊，也晓得多留几只才有下回的rou吃，那些劫匪会不晓得？ 所谓劫匪，就是要靠着打劫山下百姓过日子吃饭，把山下的百姓都杀了，他们喝西北风去？ 两人爬上一个矮坡，眼前便是一片青碧，其实有些夹杂黄色了。 竟然是一片稻谷！！！ 顾遥惊得一时回不过来神，她可从来只听说劫匪打家劫舍或是拦道劫钱，或是直接杀人越货，都凶悍得要命。 可谁都没告诉她，劫匪还是会种田的！ 推官笑眯眯地看向顾遥，他是真的寒门子弟，耕读考上的功名，自然看得出来顾遥不是和他一样的人。 这样浑身清贵气的人，又进退有度一身书卷气，肯定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哪里晓得蚕桑？年纪约莫还不至弱冠，便已经是四品的知府，再有天赋也是自幼精力大多在读书上，肯定没有出来游历过，更不懂这些山间野里的事情了。 “劫匪可还不是良民来的？哪里不会种田，底下的人，总不能等着饭往嘴里跑。”推官年纪有些大，有点慈祥的意思。 顾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已经明白过来了。 贵州劫匪多，其实大多数都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上山想法子混口饭吃。 若是吃饱了，其实也是再老实不过的良民罢了。 世间农人都是这样，吃饱穿暖，便再也没有更多的贪欲，怡然自乐。 到了山上便不用交赋税，其实日子基本上就能过了，实在紧凑才下山抢点什么来，也就过去了。 这也就是人人都晓得贵州匪患多不太平，但是却没闹出大事的缘故。 但是今日这桩，就绝对是大事了。 顾遥想着，便继续问道：“那几年前的暴乱，是为何？” 那推官想了想，慢悠悠地给顾遥讲；“五年前大旱，贵州虽然湿润，但是农田多在山上，稍微旱些便没了收成。山下的倒还好，毕竟地势要低些，山上的劫匪就不行了。日日都要下山抢，可山底下的也穷，哪里经得起日日被打劫？到了好几家因为劫匪盗走粮食，甚至生生饿死人，便被闹到县衙去了。知县大人给当时的知府大人写了文书，不多时便开始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