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页

    这是疏璃昏睡的第四天。

    流渊的中指屈起,轻轻敲在膝盖上,忽然出声:“他为何还不醒?”

    白练歪在一旁的榻上,也颇为困惑,“若是平常人中了魇术,睡个一天半夜的也就醒了,何况这魇术本就是出自他的手,不至于……”

    流渊垂下眸,微微皱起眉。

    白练忽然想到了什么,“大人,你可知道疏璃当初是为什么被贬下凡的?”

    瞥见流渊神色,她以为他不知道,便继续道:“二百二十二年前,疏璃闯进赤帝祝融的神殿,一剑将他劈了。仙界仙多神少,远古神祇拢共才那么几位,身为十二祖巫之一的赤帝被一剑劈了个干净,只留下一抹残魂,至今还放在十三天的玄泉中温养,也不知道再过个几十万年能不能重新聚出一丝神智,这罪责不可谓不大。”

    这些其实流渊是知道的。

    毕竟,他成为鬼王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探那祝融的下落,知道他已经神灭魂残后愣了半晌,想的是,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不是死在自己手里。

    “至于他为什么要弑神,没有人知道原因。”白练道,“这一百多年间,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床上的疏璃发出一点声响,两人忙移了目光去看,却发现疏璃并未醒。他用辆着眉,唇角紧抿,脸色苍白,呼吸声愈加急促,是痛极的模样。

    白练若有所思,“他迟迟未醒,只能是因为被困在了梦魇之中。”

    究竟是怎样的噩梦,才能困住本是司梦的神仙?

    流渊沉默不语。

    白练想了想,还是宽慰流渊道:“大人你也不必太担心。疏璃身上的灵力剩得不多,这个魇术也撑不了多久,最多再过几日他就能醒。”

    若是放在往日,白练怎么都无法想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劝流渊。

    流渊身为冥界的鬼王,同她和乌决的往来实际上并不多,但也足以让她清楚他的性情。他们的鬼王大人,是个太过冷淡的人,他浑身戾气,拒人于千里之外,好似这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能被他放在眼中、记在心里。

    可是此刻他垂眸看向疏璃时,眼底的微光却很真切。

    他在乎他。

    他在担心他。

    白练实在猜不出,这短短的一段时日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流渊有如此的改变。

    睡梦中,疏璃的眉舒展开来,似是喘出一口气,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泪。

    流渊的手指动了动,沉默着,看那滴泪轻轻巧巧洇进他的鬓角。

    作者有话要说:    地狱九头婴的原型是《淮南子》里的九婴看到有小可爱嫌不够虐(陷入沉思

    第38章 青玉牙(7)

    疏璃的确是被困在了梦中。

    他的识海内纷杂一片,众多画面走马观花般涌现,一会是年轻夫妻温柔慈爱的笑脸,一会是满室凌乱倒塌的画架,一会又是前来追债的人堵在家门口。

    他看见除夕夜郊外燃起漫天的焰火,少年帝王的眼泪落在他的发间,裴行止抱着他轻声说要陪他走进明日里面,再然后是……

    是什么呢?

    疏璃昏昏沉沉地想。

    啊。

    是了。

    流渊。

    疏璃一开始就见过流渊。

    那时候他还不叫流渊,也不是冥界的鬼王。他只是凡间的一个寻常人,生在大楚,家境殷富,有一双恩爱的父母,还有一个jiejie,一家人过得安稳且和睦。他刚出生时体弱多病,父母为他取名时经过多番思量,希望能保佑他一生顺遂长寿。

    遂唤他为长生。许长生。

    许长生在及冠前一年进京赶考。疏璃也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他就是自己的攻略目标。

    彼时疏璃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凌霄仙的仙力和术法,且神仙下凡不易,他尚未有正经理由去找许长生,只能先在仙界待着,大部分时候都是用水镜看人间的许长生,偶尔会入一入他的梦。

    他一路看着许长生进了京,入了学府,过了会试。

    也一日比一日了解他。

    许长生生性良善,温文尔雅,父母又给了他一副白皙清俊的好相貌,走到哪里都被人喜欢。

    许长生的阿姐极擅绣工,他惯穿青衣,衣襟和袖口都是阿姐亲手绣的竹纹,看着雅致又高洁。

    许长生自幼饱读诗书,一身才气,偏偏格外勤奋,一天之中有大半天都在温习书本,会试上他的一篇文章惹得几位考官相竞传阅,纷纷叫绝。

    许长生生性寡言少语,却极心善,遇见街头挨饿受冻的乞儿时会买来馒头分给他们,钱袋为此被偷过数次,可下一回他依然会这么做。

    许长生是个不解风情的书呆,不论多少次被姑娘往怀里掷荷包手帕还是会脸红退避。

    许长生笑起来时眼睫会微微地垂下,模样很温柔又很软和。

    许长生思索时爱屈起中指,一面沉吟一面轻轻地敲膝盖。

    刚发现这个时疏璃愣怔了半晌,等到亚撒出声问才恍然回神。

    许长生在殿试中被皇帝钦定为探花,游街时疏璃也在看。

    新晋的探花郎穿着一身红衣,面如冠玉,发似泼墨,眉眼间笑意朗朗,一派意气,与状元和榜眼一同打马踏花,却将众人的风头都抢了去。多少姑娘站在城墙上街市旁羞红了脸,托人打探这位郎君的家世与背景,满心满眼只剩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