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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知道里面的“护国神兽”就是程榭之,但是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良久,他才甩袖离去。 祀神节当日,程榭之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塞进了四面挂着纱幔的轿子里,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分坐两侧,负责照看他。见程榭之乖巧一动不动地坐在垫子上,两个少女皆松了口气,将程榭之一路送上祭神塔。 祭神塔是护国神兽才有资格去的地方,传闻护国神兽会在塔中聆听神谕,再将神明的旨意告诉南召国主。 两个身披白纱的少女看着程榭之跃进门口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小小一团消失不见,心中总算尘埃落定——这下祀神节就算圆满结束了。 “这座塔只是一座普通的塔。”程榭之打量着塔中的布置,顿住脚步,再往前踏一步就是阵法的范围。 系统:“当然,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真正的神明。所谓的护国神兽,也只是另一种能和世界本源意识交流的特殊生物而已……等等,宿主,这个塔里面有活人!!” “我知道。”程榭之小心翼翼地向前伸出爪子,“他在阵法中央,但我不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另外,你没有检测到这里有很多死人的气息吗?” 系统小心翼翼地查探了一番:“是南召皇长子派来的人。他们埋伏在塔中,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你。”程榭之一直被严密保护着,只有进入塔内后,才只有他一只孤零零的“神兽”,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但是这群人被杀掉了。 系统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反正都要离开了。 程榭之一步踏入阵法,奇异而玄妙的感觉从脚下蔓延上,阵法纹路开始流转,金色符文跳跃。他感到自己的生机缓慢被这些纹路吸收,一点儿也不激烈,甚至称得上温和。就像是这个阵法已经餍足,现在只是食用一些餐后甜点。 这个想法在他心头扎根,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程榭之下意识抬眼朝前方看去,这一刻终于确定了面前的人是谁。 青年玄衣持剑,单膝跪在阵法中央,发冠倾倒在地,长发贴着脸垂落,遮住苍白的脸色,狼狈至极。他勉强用剑支撑着身形,剑锋上有血淌落,融入身下洇开的一大片血色。 是燕琅。 程榭之垂眼看他,倏地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感受不到燕琅的气息,因为他的气息已经极为虚弱,身上深厚的气运也被削弱到所剩无几,奄奄一息。 燕琅主动替他完成了殉死这一步。 …… 此刻,一种温暖柔和的气息笼罩下来,将他包裹住,一阵一阵的暖流涌入他五脏六腑。他清楚地知晓,这是来自国运的反馈。 程榭之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不知道燕琅是怎么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避开系统的检测进入到这座塔中,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代替自己修复国脉,却依旧让他得到了反馈的气运。 他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他感到自己好像一瞬间突然看懂了面前这个人的心情。 他闭了闭眼睛。 燕琅抬眼,血污不损他笑意温柔:“榭之。” 第42章 042 这道声音让程榭之稍微回了一点神。他圆溜溜的蓝色猫瞳轻轻眨了眨,随后一阵耀眼的白光笼罩下来,修长的四肢缓慢舒展开。 他变为人形走过去,一地鲜血顺着阵法金色纹路流到他脚边,染红他曳地的白色披风。程榭之没有管这些,他在距离燕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缓缓蹲下身子,动作缓慢坚定地抽出了燕琅手中握着的剑。 剑锋仍在淌着血,滴滴答答地顺着程榭之握剑的手腕蜿蜒,有些是他自己的——他握住的是剑尖。 剑刃划破手腕的疼痛仿佛被完全消弭似的,程榭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眼神一直没有从燕琅脸上挪开过半分。燕琅单手撑地,能看见程榭之眼睛里明明白白的疑惑。青年黑白分明的水银瞳仁里蓄着晦涩的感情,他死死地盯着燕琅,像是非要从燕琅脸上找到一个答案似的。 剑尖刺破手心,直到殷红血迹入眼,燕琅才恍然意识到一般,轻声开口:“榭之,把剑放下。很疼的。” 程榭之歪了歪头,在燕琅说出这句话后终于点了下头,把手里的剑丢开。他将被划破的手心伸到燕琅眼底下,声音轻而缓:“很疼。” 他眼睫微微颤着,燕琅看不见他的眼睛,一时间难以分清楚程榭之是在简单重复他说过的话,还是在向他表达自己的情绪。 燕琅垂头,将温热的唇印上他冰冷的掌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程榭之带着疑惑问他。明明燕琅已经知道这是他要去做的事情,也猜到他为自己准备了后路,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这座塔中。一身气运皆数耗空。 系统知道这个时候贸然插话并不合适,但它还是小声地提醒程榭之:“南召的国脉已经修补完了,用的是燕琅身上的帝王气运。没有足够的帝王气运,燕琅接下来可能很难坐稳江山。” 不过这对它家宿主来说,反而省了自己受苦。眼下气运也已经到手,若是宿主狠心一点,现在就走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系统估计程榭之现在没办法狠下这个心肠来了。 它捕捉到了程榭之的感情变化,很细微的变动,像是初春河面堪堪破冰,岸边桃花抽出枝桠,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在一瞬间突然碎裂。随后他的心防再如何筑起高墙长堤,都注定要被春风吹过去,吹醒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