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你管这叫不懂事?”清清笑了,“那你恐怕也教不好她。” 不等赵心菀辩解,清清便说:“铁锤,放开她——下人不懂规矩,自有府里懂规矩的嬷嬷好生教导、教会为止。” 说完,又说赵心菀:“知你心善,可心善不等于要把下人纵得无法无天,把自己的脸面让她丢着玩儿。这是在谢府,左右都是自己人,若出了家门,贻笑大方,可不是你一句别脏了我的手就能解决的。” 赵心菀自视甚高,从未被人训斥过,更没当众丢过这么大的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好戴着面纱,否则,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小丫鬟见自家小姐被怼得哑口无言,自己也要倒霉了,周围却不见谢铎的影子。 心思转了几转,突然抱住了赵心菀的腿,把她往桥边拉了拉,一边挪一边喊:“小姐,小姐救命啊!我知道错了,夫人饶了我吧!” 赵心菀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见状,顿时心领神会,突然一把抓住清清的手,同时,将身体的重心往后仰去。 她身后就是及腰的护栏,倒下去的时候刻意大喊了一声:“夫人,我知道错了!你这是做什么?” - 围观的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夜间的河水更是冰冷刺骨,这么摔下去,捞上来生病事小,若倒霉些,冻死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离得远,天色又暗,瞧不真切,还真像是清清推的她。 ——谢府还有谁不知道啊!夫人与老爷关系不好,人又泼辣,还颇为善妒! 嫁过来第二天就遣散了老爷一大半的妾室,这个赵姑娘是老爷的师妹,多年前便住在府上,没办法明目张胆地赶走,所以就见天儿刁难。 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这一回,是真的玩儿命啊! 夫人可太狠了! 清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赵心菀为什么拉自己,见她自己要往河里摔,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演的跟真的一样!清清觉得好笑。 早前便听那些出嫁的jiejie们说过一些与府上小妾智斗的事情,她当说书来听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让自己也碰上了! 但这个人,好像只是什么师妹吧?还没有名分吧?这么着急给自己添堵? 那便……如她所愿吧。 ——赵心菀闭上眼睛往后倒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冰冷的河水笼罩的心理准备,同时,她几乎能够想象,周围的人会怎么议论清清,怎么同情自己。 可是,就在她重心不稳即将落水的时候,胸前的衣襟突然被一股大力给扯住了! 石桥的护栏膈得她腰疼,人却还好生生地站在桥上! 怎么回事? 赵心菀狐疑地睁眼,却发现清清正饶有兴味地抓着她的衣襟,单手就把她拎得直起了身,避免了摔进河里的惨状。 “天冷,赵姑娘仔细些,千万别落了水,得了伤寒很遭罪的。”清清冲她甜甜一笑。 饶是赵心菀十分厌恶她,也被这一抹春回大地般的笑容暖得浑身一酥,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尴尬极了:“多、多谢夫人。” 清清更觉有趣,凑近她一些,声音轻而软:“不用谢呀。” 说完,小姑娘慢悠悠地松开她的前襟。 赵心菀:“?” 清清笑得更甜了,莹白的手移到她心口,轻轻一推…… 只听“噗通”一声,赵心菀惊慌失措的在岸上抡了好几圈胳膊之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水里,水花溅了跪在桥边的小丫鬟一头一脸。 小丫鬟:“……” 围观的众人:“嚯!” 看着水里不断扑腾的赵心菀,清清连日来的郁结心情终于彻底舒畅了。 “救命,救命!”赵心菀两手在水里乱抓,艰难地沉浮着,面纱掉落,披头散发,惊慌失措,“我、我不会水!……” 铁锤拿鞋尖碰了碰愣神的小丫鬟:“你家小姐落水了,你见死不救啊?” 小丫鬟:“……”可饶了我吧! 知名悍妇·清清·谢家正牌夫人还没发话,谁敢去救啊?围观的众人顿时炸开了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就在清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要叫人把赵心菀弄上来的时候,换了一身黑衣烫金滚边长袍的谢铎披着月光走了过来,隔着人群懒散地望向清清。 眼神淡漠,神色恹恹,让围观的其他人皆是虎躯一震。 “完了完了,夫人要倒大霉了!” 第5章 好烫呀 谢铎凛若冰霜,任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看他的热闹,见他出现,俱都作鸟兽散,瞬移一般,顷刻就没了踪影。 赵心菀的小丫鬟原本还哭丧着个脸,一见谢铎,眼中精光顿闪,连忙“噗通”一声朝地上一跪,凄声痛哭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老爷!老爷你可算来了,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一边说一边往地上砰砰磕头:“夫人把小姐推下河里去了,这么冷的天,这是要我家小姐的命啊!” 她哭得真情实感,仿佛赵心菀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清清离她近,差点儿被她那声音冲得一个跟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略心虚地摸了摸挺翘的鼻尖儿。 拿不准谢铎的意思。 角落里的白檀急得直跺脚,哪里还有平日里端庄大气的模样?拎着裙摆就要朝桥边冲去。 她与夫人无话不谈,自然知道她有多怕老爷,也知道她与老爷只是表面夫妻。 而赵心菀是老爷的师妹,二人从小一起研习医术,姓赵的平时更以老爷的亲眷自居,关系远近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再加上那小丫鬟在一旁哭丧似的添油加醋,摆明了夫人要吃亏。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檀怒火中烧,她早就瞧那姓赵的女人不顺眼了!平时没犯到自己跟前还能忍,可她竟然去挑衅夫人! 不扒她一层皮,自己就白在谢府混了这么多年! “檀儿,你别冲动。”她身旁一位手执苏团扇的羸弱女子作势要拦她,“赵心菀惯会装可怜说咱们欺负她,现在过去,不是给夫人添乱吗?” 白檀回头瞧她一眼:“别冲动别冲动,你只会这样说。” 青樱是个标准的病美人,冰肌玉骨,细眉尖脸,与白檀的开朗活泼相比,她的眉目间总是萦绕着几分愁色,瞧着有些苦相。 “夫人遇刺昏迷,我要去看,你不许去;夫人让我暂代掌家之职,府里却混进刺客给她下毒,我要去请罪你也不许;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府上都在看笑话,你还说我这是冲动,还要我忍?”白檀食指推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儿,“忍到老爷和夫人和离,让赵心菀上位当谢家夫人,好磋磨死你吗?” 她这话说的不好听,青樱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唰”的一下犯了淡淡的青色,团扇挡在唇边轻咳起来。 白檀说完也就后悔了,忙去捋她细弱的后背,帮她顺气儿止咳,表情却仍带着倔强。 一旁阴影里隐着的女子出声打圆场:“吵什么吵。” “我、我不管你们两个了。”白檀态度坚决,“日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你们不护着夫人,我一个人护!” 闻言,青樱也急了,回头看向阴影里的孙圆圆。 孙圆圆轻笑一声,从角落走出来,一身黑衣劲装,头发用几根彩绳简单地束起来,身高腿长,英气逼人。 “别听她的,她就瞎着急。”熟练地帮青樱顺气儿,“咱们夫人有人护着,根本用不着她。” 原本正在抹眼泪的青樱诧异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见犹怜的。 孙圆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神神秘秘地笑着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瞒不过我的耳朵,而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且看着。” - 这厢,赵心菀还在水里扑腾,水声哗哗,石桥上的四人却维持着诡异的沉默,铁锤和小丫鬟都不敢说话,清清则是在等谢铎开口。 因为谢铎的表情,瞧着有些不高兴。 小丫鬟自然也察觉到了,唇边溢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等着看清清的笑话。 片刻后,谢铎终于开口了。 “你不是说自己病没好,没法儿伺候我吗?”谢铎背着手,下颌微抬,“这不挺康健的。” 清清:“……” 小丫鬟人都傻了,这展开怎么不太对啊?老爷不是一向话少,能动手就不哔哔的吗?刚刚说的都是什么?! 而且,她家小姐在水里泡半天了,怎么都没个人去救一下! 老爷不是很照顾自家小姐的吗?见她被这悍妇推下了河去,不是应该难得表现出心慌,然后不管不顾地跳下河把她抱上来,再狠狠一巴掌扇死那个悍妇吗?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救我,师兄,救救我……”赵心菀一边挣扎,一边气若游丝地呼救。 其实,她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是机会上去的,人工湖水并不深,往前扑腾两下就能爬上岸,但谢铎还没有来,她怎甘心这么草率收场? 所以就没有任何自救的举动,安心等谢铎来帮她。 可没想到的是,谢铎过来以后,居然跟没有看到她一样,只老神在在地和推她下来的罪魁祸首说话。 现在她力气快耗尽了,不会、不会真的让她死在这里吧? 赵心菀慌了,拼命想要引起谢铎的注意,可谢铎却好像把她屏蔽了一样,一双眼睛只看着清清。 清清自然听见了赵心菀的声音,她原本也没有想要把这人怎么样,小惩大诫而已,所以刚刚就想把她救上来了,但谢铎突然出现,一心虚就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四下打量了一圈,呆了——方才把这儿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看空旷寂静的后院,再看看只剩一个脑袋尖儿的赵心菀,清清睁大了眼睛,指了指河里的泡泡,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用眼神示意谢铎把她捞上来。 谁知,谢铎只耸耸肩,无辜地说:“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水。” 清清:“?” 她可是你师妹啊!你不去救,难道要我一个病人去? 小丫鬟当即就失去了情绪管理,汪的一声哭出了声音,扒着石桥的栏杆,一边狂飙眼泪,一边拼命伸长胳膊,想把赵心菀给拽上来。 可赵心菀沉沉浮浮的,丫鬟每次都只堪堪擦过她的指尖,差一点儿就能抓住,但又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 小丫鬟追悔莫及,若方才还有点儿假哭的意思,这会儿是真情实感地嚎得好似天塌了。 清清也不想闹出人命,一边让铁锤去喊人,一边想找个东西把人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