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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后面那条的前提是,这个月的姨妈兽没像上个月一样凶残,蜡烛。

    第115章 114.1

    无论是国家大事,还是儿女情长,都不会让时间的流速变慢。眨眼间夏季的尾巴已经从人们手中溜走,天气又变凉了。

    提比斯边境今年也经历了不折不扣的大丰收,练兵和建设新领地欠下的债务成功抵消,还有富余。安叙在幕僚的建议下仅仅留下了种子和一年份口粮,其他都高价卖了出去。毕竟,在产出这么多的情况下,粮价迟早会变低。

    安娜伯爵带来的管理人员和在南方时一样实行政策透明化,把每一道接下来将要实行的官方举措和实行理由写成公告贴出来。扫盲班进行得相当顺利,大部分汶伽罗人至少识得数字和自己的名字,但读公告对不少人来说仍然超出了能力范围。在公告边加图解太过儿戏,还是得让人在旁边负责念给观众听。

    领主的官方人手永远缺乏,没人能成天在路边讲解;北地的教士地位更加崇高,修道士们不可能来充当解说员,于是负责把公告向不怎么认字的百姓广泛传播的新职业,“广播员”,应运而生。

    倒是有现成人选:来这里碰运气的游吟诗人。

    被逐渐繁华起来的汶伽罗吸引的表演团各式各样,杂耍把戏和戏剧最受欢迎,小丑和艺人赚得盆满钵满;游吟诗人却碰了一鼻子灰,因为北地的人不觉得诗词和韵脚有多有趣。这些前来淘金的流浪诗人铩羽而归,窘迫地在冷遇中积攒着回去的路费。刚巧,他们注意到了官方招募口齿伶俐之人读告示的招聘书。

    游吟诗人这类人,多半出身不高不低,认得一些字却没钱没权不够狡猾,高不成低不就,只有玩文字游戏的小聪明。他们在汶伽罗既没有找到大量愿意对文化人慷慨解囊的平民,也没遇见乐意把他们当解闷玩意养起来的领主,却十分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某一从没想过的行当上受到了一致好评。

    当他们弹拨起竖琴,吹起横笛,摇晃起手鼓,把干巴巴的公文搀和进俏皮话,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人们便围了上来,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鼓起掌来。说来有趣,游吟诗人的歌唱与演奏比不上乐队,讲的故事没有木偶戏和剧院里的戏剧吸引人,可要是把这一套用在本来就相当乏味的官方公文上呢,与原先对平民来说严肃而生涩的东西比,他们就变得非常有意思了。

    越来越多的游吟诗人和有天赋的贫嘴家伙加入了广播员行列,使出浑身解数引人注目,好比过其他公告点的同行。今天你编了个押韵的顺口溜,明天我就加一段带点擦边球的有色笑话;上午你抖了个讽刺贪婪者的包袱,下午我就讲个天主惩戒傲慢者的寓言。演出形式日新月异,安叙混进人群中听过好几次,觉得有几个聪明人再揣摩揣摩,迟早把单口相声和脱口秀演绎出来。

    夏洛特来找过安叙,询问要如何处理一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这些相互攀比的广播员比得头脑发热,脑一抽就过了线,一个拿苏利文家做了韵脚(可见诗人和歌手为了押韵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说苏利文家没得吃也要哭着喊mama,另一个讲了个以领主和首席骑士为主角的荤笑话。这俩表演时的确博了眼球,等下场一冷静下来,顿时觉得坏菜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收拾行囊准备跑路,还没跑出城,就被抓了个正着。

    “混口饭吃而已,就不要查水表了。”安叙笑喷道。

    “水表?”

    “不是重点,总之口头教育一下就放了吧!”安叙摆了摆手,“我倒觉得这些人挺有用的。”

    夜莺之喉其实叫夜莺之耳更贴切点,混在人群中放出流言引导舆论的手段太琐碎,要说“喉舌”,安叙觉得这些游吟诗人能当得更好。

    “需要搞个机构审核一下他们的演出内容,剔除特别血腥、反人类的……具体标准可以今后再仔细讨论。这个机构,”她想了想,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就叫广电吧。”

    “‘广’是广播,电是指您的力量吗?”夏洛特正直地问。

    “电嘛,会有电的。”安叙回答。

    她去找了“电力解析及其实际应用研究所”,也就是物理学家加文负责的那一块,向他们大致讲了讲扩音器和广播电台的原理。加文等人听得眼睛发亮,运笔如飞,但写完后却对安叙加紧研究这一块的命令有些犹豫。

    “是这样的,大人,”加文解释道,“之前亚伦先生和圣洁者大人去兽栏挑选一只地松鼠饲养,据说可以让亚伦先生的精神好起来,刚巧我也在兽栏感悟电网的运行与动物的机动性可以对电力运行进行的影响,于是我们就碰上了,我们一见如故……”

    安叙抬起一只手,说:“这段跳过。”

    “噢噢,好!后来我们去了炼制钢材的钢铁厂,那里非常热,我们明明穿得不多都除了一身汗,铁矿被高温烧化以后变成了金红色的耀眼液体……”

    “直接告诉我结果,”安叙扶额道,“简单明了快速地说结果,马上。”

    “所以我们正在研究通过通电给某种材料加热使之可以发光的照明用具。”加文一口气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安叙。

    安叙久久无语,用看爱迪生在世的目光看着加文,直看得他开始紧张地搓手。再次被土著震撼的领主大人按了按他的肩膀,说:“加油干,我看好你。”

    而入秋后最大一件事,便是圣洁者要离开了。

    爱丝特与安叙辞行,在地图的汶伽罗防线与阿铃古之间的某一处圈出一个小点。那个位置离汶伽罗防线有一定距离,但一旦修好两者之间的道路,到那里去也只有一两天的路程。

    不近,因此这些平易近人的圣洁者不会完全变得和普通人无异,宗教的光环依然笼罩在他们身上;不远,于是这些圣洁者不会从人们心中淡去,比起更加遥远的阿铃古,这些圣洁者会渐渐变成汶伽罗的人们第一时间想起的光明教代言人。

    爱丝特等圣洁者离开时,汶伽罗防线举办了盛大的欢送庆典。庆典举行时万人空巷,整条边境上的人都蜂拥而至,前来送走这些与众不同的云游教士。恐怕只有传说中那些圣徒,才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积攒起如此人望。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直接或间接地受过这些圣洁者们的恩惠,他们的存在不仅让人再三自省,还让人心中平安喜乐。告解室不会拆除,有几个圣洁者会留下,继续这安抚人心的事业。圣洁者不让送礼,不要供奉,虔诚地祈祷与送行便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不少想要皈依的人前来找圣洁者们,都被劝了回去,告诉他们可以等到明年春暖花开,而圣洁者们也安定下来后再来。收容皈依者的标准不在身份也不在财富,但看虔诚与否,品行如何。这些圣洁者不接受在别处最受欢迎的“小天使”,即年龄在三到七岁之间,被虔诚的父母舍进教廷当教士的孩子。他们也招收未成年人,但必须在八岁以上,能写自己的名字,并且自愿成为主的牧羊人。

    有许多身强体健的人向上司请了假,收拾好行囊,将护送圣洁者们前去那片荒野。其中有不少异能者和熟练的工匠,他们会移走道路上的障碍,平整过不去的土地,最后在终点,那个现在还布满荆棘的野地上,建起属于这些圣洁者的新城。没有人觉得这是吃饱了撑着,他们跟随在圣洁者们身后,像曾经的先民跟着能带他们走向应许之地的圣徒。

    有一种让人心头guntang的使命感压在他们心中,这注定不轻松的道路,成了让他们意志更坚定的朝圣之旅。

    所有边境军都参加了欢送仪式,无论是否轮值,中间还参杂着行动还有些不便的伤兵。他们伸长了脖子,远远望着将要离开的白衣天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离愁。一些年纪小的新兵看着那些洁白的背影,看得眼眶发热。对很多人来说,第一次上战场后来自圣洁者的宽慰与身体上的治疗一样功不可没,不少人对圣洁者产生了近似雏鸟情节的情绪,甚至还有些小年轻产生了终将夭折的初恋。

    有一小队边境军将护送圣洁者穿过时不时有异兽出现的野地,为了这个名额,军人们打得头破血流。

    欢送圣洁者的庆典不是吃吃喝喝有表演的宴席,也不是特别庄严的宗教仪式,它像是规模更大但步骤被简化许多的弥撒。所有与会者分到了葡萄酒与圣饼,而后与圣洁者们一起念起经文。他们念的不是最普遍的悔罪经,而是光明经,各种仪式常用经文中唯一不斥责人的罪行、警告神的惩罚的一篇。

    他们赞颂阳光让万物生发,赞美天主的恩赐使他们心灵不再蒙尘。他们歌唱美丽的现世,也歌咏彼岸的乐土。那乐土里有彻夜不熄的光明,有食不尽的面包与蜂蜜,所有人得以安居乐业,再不受异兽sao扰。经文上的乐土中其实还有什么omega可以赎罪,虔诚的人都可变为alpha,享有年轻貌美的处子omega云云,但经文这么长,主持者删减掉不少内容也无可厚非。

    大部分人信徒其实都背不了长篇大论的经文,他们唱着圣洁者们节选的光明经,唱着唱着,忽然发现自己住的汶伽罗听上去竟然与乐土有几分相似。自从新的领主来了,自从这些圣洁者来了,曾经那个与悔罪经中一样要让人受苦受难的现世一天天走向天国乐土,难怪圣洁者们说人的使命是为天主造地上之国啊!他们为这发现激动起来,忍不住开始期待,那些还未到地上的乐土景象在未来成为现实。

    唱经结束后,典礼便宣告完毕,圣洁者们要离开了。人群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都不用其中充当人墙的士兵忙碌。圣洁者们一个个从广场中间的高台上下来,人们隔着几米的距离向他们行礼。

    一个迟来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挤着,向周围的人不断告饶,说自己为送急病的meimei去医院才来得这么晚,无论如何想最后看一看白衣天使们。天气已经转冷,他却穿着单薄的旧衣服,个子不算高,脸上也脏兮兮的,多半是个条件不好又负担重只好不停干活的矿工。越是日子辛苦迷茫的人,越受圣洁者们的恩惠,周围的人同情地给他让开一点空隙,让他得以挤到前排去。

    不太巧,这年轻人冲太快了,一不小心挤出了人群。他个头不高又弓着腰,脚下一绊,从军人们的腿间咕噜噜滚了出去,一头撞上了高台,发出响亮的砰的一声,人们善意地窃笑起来,边境军也觉得好笑,没去抓人,只高声喊他滚回来。

    走在最后的那个圣洁者没有下台,她顿了顿,折返回台上,走到那个年轻人的地方,蹲下,扶起了那个晕头转向的人。窃笑声小了下去,广场上恢复了安静,只听这个圣洁者说:“你不冷么?”

    滚出去的年轻人似乎被这情况吓住了,呆呆地不说话。于是那圣洁者解下了蒙着头的厚重白纱,披到了年轻人身上。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白纱寓意贞洁,寓意成为神的新娘,圣洁者从分化到下葬都应当戴着它。在众目睽睽下解下白纱?把白纱给一个外人,还是个alpha?!让阿铃古教廷的人看到,非把这两人都烧死不可。这里的信徒没到想烧死他们的地步,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纯粹被吓懵了。

    那圣洁者对所有人抬起了头。

    她长得并不美丽,棕色头发,圆脸圆眼睛,看着温柔可亲。这个圣洁者扫视过人群,不带一丝惧色,庄严地朗声道:“我以兄弟姐妹之心待诸君,也信诸君以兄弟姐妹之心视我,难道脱下面纱,我的兄弟姐妹们便会以yin邪的目光看我了吗?”

    这近乎呵责的声音让凝固的人们重新活动起来,下意识想要为此跳起来的人呐呐无言。人们不识得她的脸,却有许多人认识她的声音,这些人心中,这声音是可亲的、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