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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节

    一排排刺刀放平,跟在三零二四团二营的军旗之后,跟在了众多红盔缨之后。

    宛若巨龙张开了大口。

    第七十三章 涤荡 上

    “杀杨完者。”

    “杀杨完者。”

    听着近在咫尺的喊杀声,老儒张昱趴在一块儿高高凸起的石头旁,两只昏黄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

    败了,拥兵近十万的杨完者,居然在苗军最熟悉的山区,败给了外來的淮贼,而后者,今夜总计杀上紫云台的兵马也不会超过四千。

    若是这四千人的领军大将,是朱、徐、胡、吴等赫赫有名的巨寇也罢,老儒张昱也不会觉得自己所选择的主公输得太冤枉,偏偏从双方交手到现在,朱屠户、徐脚夫、胡兵痞和吴帮闲等大寇都沒露脸儿,出马的只是徐贼麾下的某个无名之辈,并且这个无名之辈在领军打仗方面也沒什么过人之处,只懂得一味地让他手下的人朝着苗军中枢猛打硬冲。

    这简直就是对兵法的侮辱,张昱自问也算熟读战策,自投军以來追随在杨完者鞍前马后,经历血战不下百场,却从沒见到过,如此丑陋,又如此野蛮的战术,沒有运筹帷幄,沒有绝粮、断水、放火、离间等传说中的经典巧计,甚至连排兵布阵都做得非常潦草,只是掏出刀子來冲着对手的心窝子乱捅。

    而熟读兵书,老于战阵的杨完者杨骠骑,居然对一个无名之辈捅过來的乱刀子束手无策,只招架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不得不仓惶撤退,然后在撤退的途中被追兵包围,一不小心龙困浅滩。

    “放下兵器,双手抱头,。”几双包着铁皮的战靴从石块旁跑过,骄傲的劝降声震耳欲聋,老儒张昱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本能地举起双手,抱住自己的后颈。

    玉璧不能碰石头,白鹤无需斗野鸡,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要死也该是捧起一杯毒酒向北而拜,不该是用大好头颅去硬碰几双扶犁黑手,所以暂且忍一忍胯下之辱也沒什么,他日未必不能连本带利讨还回來。

    正郁郁地自我安慰着,又一队淮安士卒平端着刺刀从他身边跑过,带队的十夫长目光敏锐,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张昱身上的绸缎长衫和胸前的雪白胡须,眉头皱了皱,冲着身边喊道,“小安子,你留下,这好像是条大鱼。”

    “又是我。”队伍中,身材最为单薄的一个少年大声抗议,却不得不将脚步停下來,扭头跑向张昱,“蹲下,抱好头,你,姓什么叫什么,自己交代,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养老,跟在杨屠夫身后瞎忙活个什么劲儿啊,。”

    “老夫,老夫乃,乃是”张昱被明晃晃的三棱刺刀闪得眼皮直发麻,只好按照对方的要求自我介绍,“乃是虞文靖公门下弟子,翰林学士张蜕庵公之族侄,庐陵张氏之”

    “沒听说过。”新兵小安子摇了摇头,脸上沒有丝毫敬仰之情,“喂,我说老不羞,俺问你的名字,你提别人干什么,难道你也知道帮杨屠夫造孽丢先人么。”

    “你才丢先人的脸,我张家世受大元皇恩,理当出力报效,倒是你们这些愚夫”老儒张昱被刺激得面红耳赤,手撑石头表面就想站起來与对方理论,然而看到对方手中那明晃晃的刺刀,双膝又瞬间开始发软,“倒是你们这些庶民,不,不知报效朝廷,反倒”

    “放屁。”新兵小安子本能地向后退开半步,双腿和双臂同时蓄势,端刀欲刺,待看到对方又忽然蹲了下去,双手重新抱住了脑袋,守中的刺刀便无法再刺下去,气得忍不住大声喝骂,“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当年饿得走不动路时,朝廷在哪里,老子的娘亲、阿爷都被洪水卷走之时,朝廷在哪里,你这老不羞,口口声声说世受大元皇恩,你都七老八十了,你生下來那会儿蒙古人刚刚打到长江边上,你一个庐州人又受的是哪门子恩典,莫非你亲爹是蒙古人,所以你念念不忘认祖归宗,。”

    最后一句话,骂得着实过于恶毒,把个老儒张昱刺激得额头上青筋乱跳,从地上抓起一块儿石头,就想跟对方拼命。

    只可惜,他的动作实在过于迟缓,刚把石块抓在手里,耳畔就传來一声断喝,“放下,双手抱头,否则格杀勿论。”

    “你”老儒张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求生的本能瞬间再度占据了上风,迫不及待地丢下石头,抱住自己的后颈跪倒,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斯文扫地,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老夫自幼饱读诗书,年不到十四便名动朝野,今日虽然不幸落入你手,却也应得”

    “别吹牛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速速如实招供。”新兵小安子才沒心思听他自怨自艾,将刺刀往前探了探,厉声打断。

    “饶”张昱吓得亡魂大冒,再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不斯文,求告的话脱口而出,“饶命啊,军爷,老,小老儿姓张,名昱,乃杨骠骑帐下中兵参军,你把我平安交给上头,肯定能立一个大功。”

    有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当口上,他可不敢保证对方看在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份上就给予足够的尊重,只能主动告知身份,以确保能活着见到朱重九、徐达和胡大海等人,然后再想方设法提醒几个大寇顾忌儒林的口碑,放自己一条生路。

    谁料想,对面的小兵根本就是刚出道儿的雏儿,听完他自报家门之后,居然再度满脸茫然地摇头,“张昱,沒听说过,不过你既然是杨屠夫的参军,应该能认识他吧,赶紧站起來跟我走,那边刚刚抓到一个姓杨的,你看看他到底是真是假。”

    “老夫岂是那卖主之人。”老儒张昱勃然大怒,挥舞几下干瘦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抗议,“你,你干脆就杀了老夫,否则,老夫宁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呀,你居然胆子还大起來了!”新兵小安子皱了皱眉头,诧异地夸赞,“我是在帮你,你知道不知道,你给杨屠夫出谋划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即便名头再响亮,咱淮扬的律法也饶不了你,除非你能将功补过,把真正的杨屠夫给指认出來,说不定罗主事在审判你的时候,念在你一大把年纪的份上,还能让你回家闭门思过,好歹落个善终,。”

    “你,你休想蛊惑,蛊惑老夫。”张昱拼命地摇头,但是说话音量,却不由自主地降低了许多,“老夫,老夫不会上你的当,杨,杨骠骑对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老夫岂能为了自己,自己不死,而,而背叛,背叛于他。”

    小安子闻听,不屑地撇嘴,“那就算了,你老实在地上蹲着吧,我就不信,沒了你,就找不出第二个认识姓杨的人來,不过你这个人也真够贱的,宁愿为了一个异族去死,当那些异族杀你的同胞时,你反倒在一旁给他抚掌叫好。”

    “老夫,老夫世受大元”张昱被数落得面孔发紫,喃喃地辩解,然而想起刚才对方那句恶毒的质问,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來,只好将头扎进草丛里,低声嘟囔,“斯文扫地,斯文扫地,老夫读了这么多的书”

    “读书多,却不一定就懂道理,更不一定心肠就好。”新兵小安子撇撇嘴,再度大声打断,“你想想你替杨屠夫做的那些鸟事儿,哪一点儿对得起你们读书人的老祖宗,杨屠夫在江南到处杀人放火,你怎么就能装着什么都沒看见。”

    说罢,再也不理睬老儒张昱,举起头來朝四下瞭望,只见一队队自家袍泽在山丘最高处跑來跑去,不停地将漏网之鱼从树后、草丛中,或者土坑里给揪出來,然后像赶鸭子般赶到指定位置收容,而山坡下,则有数不清的敌军陆续赶到,却既不敢向上发动攻击,又不愿意各自散去,乱哄哄地如失去了目标的蚂蚁般,挤來挤去。

    “哈哈,沒抓到,沒抓到。”老儒张昱也偷偷地举目四望,看见山脚下大堆大堆的援兵,忍不住洋洋得意,“你们高兴不了多久了,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只要天一亮,发现杨骠骑不在你们手里”

    “闭嘴,如果下面的人敢往上冲,老子就先宰了你。”新兵小安子暴怒,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强调。

    老儒张昱被吓了一个哆嗦,顿时不敢再将心中的期盼宣之于口,但是一双昏黄的眼珠却贼遛遛的到处乱扫,只期盼自己在其他苗军攻上來之前,永远看不到杨完者。

    新兵小安子显然也知道自家遇到了麻烦,背对着老儒张昱,双脚焦躁地來回移动,“刚才就抓到了,刚才就抓到了,这姓杨的,真不要脸,居然跟小兵换着衣服逃命。”

    “行大事者,岂能拘泥小节。”老儒张昱心里悄悄地嘀咕,同时继续偷偷向紫云台下观望,已经有人站出來约束队伍,不知道是杨完者的弟弟,还是其他土司,只要前來增援的各支苗军达成了一致,便可以挥师攻山,将紫云台上的淮贼统统剁成rou酱。

    正兴奋地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淮安军将领挥了下胳膊,大声命令,“把杨完者的帐篷点着。”

    “是。”有人大声答应着,投下火把,将杨完者的中军大帐点成一支巨大的蜡烛,腾空而起的烈焰,瞬间照亮了半边山丘,照亮兴高采烈的钟矮子等人,照亮垂头丧气的俘虏以及地面上枕籍的尸骸。

    “把杨完者的帅旗,头盔、战袍,都给我挑起來。”第三军团长史李子鱼笑着点点头,继续不慌不忙地吩咐。

    “是。”众亲兵答应着接令,很快,就将一干重要缴获,全都用长矛挑上了半空。

    山脚下,好不容易才开始安稳下來的众苗军将士,顿时又是一片大乱,他们之所以还能强撑着不散去,就是因为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自家主帅杨完者沒有被淮安军抓到,而是偷偷藏了起來,只要大伙攻上山顶,将淮安军全部杀死,自家主帅就能毫发无伤地,重新从某个隐蔽处钻出。

    “把所有杨完者都给我押过來,押到火堆前。”李子鱼想了想,迅速说出第三条命令。

    “遵命。”亲兵们继续大笑着答应。

    不多时,一小队身材差不多的俘虏,被推搡着,走向火堆,每个人面孔,都被火光照清清楚楚。

    “啊,,。”石块旁,老儒张昱嘴里发出绝望的惊呼,他所效忠的主子就在俘虏中间,与临时抓來顶包的替身们一道,被绑在火堆旁,满是血污的面孔上,不见平日的半点儿威严。

    “弟兄们,给我上。”山脚下,杨完者的弟弟杨通知挥舞着弯刀,大声叫嚣,“冲上去,将淮贼杀光。”

    “冲上去,杀淮贼。”他的亲信大声响应,带头向山坡上猛跑,然而身后的追随者却是寥寥无几,几乎所有苗军,此时此刻,眼睛都集中在火堆旁,望着那一串杨完者,满脸恐慌。

    “冲上去,杀淮贼,杀淮贼”杨完者的弟弟杨通知挥刀乱砍,逼着周围的苗军发动进攻,众土司、小锣和麻线们,却纷纷转身走开,不肯服从他的任何命令。

    杨完者就在俘虏当中,山下的苗军冲上去,则他必然会死,而其余诸杨都不似杨完者那样受山民们的拥戴,把弟兄们都交给他指挥,大伙估计谁也多活不了几天。

    “老子沒功夫分辨你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正当杨通知急得两眼发红之时,火堆旁,李子鱼举起一个铁皮喇叭,从容不迫地说道,“老子数三个数,如果你们不指认哪个是真杨完者,老子就把你们全都杀掉,如果杀掉你们之后,还沒找到真杨完者,嘿嘿,老子也只好不讲理一回,将今晚的俘虏也都砍了脑袋,看山下的那帮家伙还能救走谁。”

    说罢,他先竖起三根手指,然后一个挨一个慢慢弯曲,“一,二”

    “他是杨完者。”沒等第二根手指完全弯下,已经有三名替身跳起來,齐齐指向队伍当中的一个身材最粗壮的家伙,“就是他,就是他,长官饶命,我们都是被逼的。”

    下一个瞬间,还沒等李子鱼命人将真正的杨完者揪出,山脚处的数万苗军,忽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四散奔逃。

    第七十四章 涤荡 下

    “这”李子鱼被山下的奇观吓了一跳,两眼呆呆发愣。

    他的本意是揪出真正的杨完者,以其为人质威胁山下的苗军,令后者投鼠忌器,不敢马上发起进攻,谁料威胁的效果竟然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令紫云台下,至少三万多苗军不战而逃。

    “都长史,咱们追不追。”副团长张五却是个直肚肠,唯恐敌军都跑光了耽误自己立功,走上前,大声提醒。

    “追个屁。”第三军都长史李子鱼瞬间从震惊中回转心神,抡起胳膊,狠狠朝张五的头盔上拍了一巴掌,“追,就知道追,带着五百追五万,你把人追得狗急跳墙,用吐沫就能把你活活淹死,给我带几个弟兄,先把下面那几门火炮炸了去,免得有不甘心的家伙回过神來,再找咱们的麻烦。”

    “还有你们,老梁、老周,你们赶紧去集合队伍,扼守住上山的路口,大部队距这儿还远着呢,咱们得确保万无一失。”

    “是。”团长梁万石和掌功参军周十斗齐声答应着,转身去召集人手,副团长张五却沒有跟着二人一起离开,而是扭着半个身子看向李子鱼,一脸欲说还休模样。

    李子鱼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催促:“有屁就赶紧放,沒屁就去炸炮,别舍不得,鞑子造的破烂玩意儿,用不了几下就炸膛,白送给老子,老子都不敢要。”

    “是。”副团长张五赶紧给自家上司敬了个军礼,然后期期艾艾地提醒,“大人,还沒,还沒给徐将军发信号呢,黑灯瞎火地,他未必知道咱们已经得手了。”

    “啊。”李子鱼大吃一惊,抬腿又给了张五一脚,大声抱怨,“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來人,放焰火,放焰火,告诉山外头,任务顺利完成。”

    “是。”四下里,回答声音分外响亮,接到命令的亲兵们,纷纷从钢丝背心内衬下取出专门用于夜间远距离传递消息的焰火,跑到紫云台最高处点燃了引线。

    须臾,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落英缤纷,照得周围群山亮如白昼。

    “传令,三零五、三零六旅扎紧口袋,其他各旅,按计划攻击前进。”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第三军都指挥使徐达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宣布总攻开始。

    “遵命。”传令兵迅速跑上最近的山坡,用灯球、焰火和唢呐声,将主将的命令传递了出去。

    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各旅主将,见到信号,立刻按照预先发下的作战计划,迅速朝山中推进,一串串火把被点了起來,一盏盏马灯被挑上了半空,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卒,或端着遂发枪,或擎着钢刀盾牌,向各自的预定目标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失去了指挥中枢的苗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最外围的山头迅速易手,土司、头人、小锣、麻线们带头逃命,冲上山头的淮安将士尾随追杀,很快就将溃兵推向临近的另外一座山头,然后又是几排火枪,数颗手雷,第二座山头上的苗军也痛快地转身,放弃阵地,加入逃命者队伍。

    很少发生僵持,淮安军的攻击速度用摧枯拉朽四个字來形容,也毫不为过,紫云台上忽然消失的喊杀声和腾空而起的火光,已经将杨完者兵败的消息,告诉了周围所有长着眼睛的人,故而上至土司、洞主,下至阿哥、牤子,谁也不想留在原地替一个已经失败的家伙殉葬。

    已经渐渐西坠的满月,忽然间变得极为面目可憎,在如此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下,战败者几乎无处遁形,他们只能盲目地追随大队,翻过一座座原本可以用來阻挡淮安军的山头,连滚带爬地冲向最低洼的山谷,然后在火枪声和呐喊声的逼迫下,顺着山谷继续狼奔豚突。

    跑着跑着,原本宽阔荒凉的山谷,就变得狭窄而拥挤,从紫云台下溃败出來的苗军,与丢弃了外围阵地的逃命者不期而遇,彼此推搡着,谁也不肯让对方先行。

    原本奉命在山间制造混乱,干扰各级土司指挥的淮安斥候们,则纷纷从半山坡的石块后,树林里冒出了头,端起燧发枪,居高临下地射杀猎物,凡是有战马代步,或者衣着华丽者,都成了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一个接一个被子弹击中,惨叫着跌入人群,然后被成千上万双逃命的大脚踩过,瞬间变成一滩滩rou饼。

    沒有任何苗军将士,将目光转向两侧山坡,不知不觉间,逃命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技能,哪怕淮安军斥候就跟他们隔着不到十步远距离,哪怕他们只要转过身來进行一次反冲锋,就能将那些淮安军斥候杀散,让其他所有逃命者都彻底摆脱威胁,他们却绝对不肯做一次尝试,只愿将手中钢刀砍向挡在自己前面的袍泽,然后踩着对方的尸体继续撒腿儿狂奔。

    这种无组织的溃退,沒有丝毫效率可言,很快,淮安军的三零一、三零三旅,就从后面追了上來,缺少了一部分兵力的三零二旅,则在其旅长的灵机一动下,果断迂回到了苗军侧翼的山坡,然后借助地形的优势,毫不费力地将成排的手雷丢入山谷。

    “轰。”“轰。”“轰。”“轰。”持续的爆炸声,响成了一条直线,沿着直线两侧,数不清的苗兵被炸得筋断骨折,过于慌乱的心神,令他们根本想不起來躲避,过于密集的队伍,则令每一枚手雷炸开,杀伤效果都成倍的增加。

    闻听到近在咫尺的手雷爆炸声,正在埋头逃命的苗军彻底崩溃了,互相推搡,互相践踏,互相砍杀,只为能比同伙多跑出三五步距离,沒人再管谁是自己的同寨兄弟,谁是隔着山的仇家,也沒人再认哪个是阿哥,哪个是麻线和小锣,所有秩序和等级,亲情或者族规,这一刻都被彻底地打了个粉碎,只要能跑得更快,麻线不怕砍翻寨主,牤子不怕剁掉土司,溃兵与溃兵之间自相残杀,效率比淮安军的子弹和手雷还高出十倍,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山谷里就躺满了两眼圆睁的尸体,血流漂杵。

    “投降,小人当兵不到三个月,沒杀过人,愿意出钱自赎,。”眼看着逃在自己前面的同伙或者被其他同伙杀死,或者死于淮安军的手雷,几名掉了队的溃兵,忽然果断丢下兵器,转身跪倒。

    淮安军不会乱杀俘虏,这是全天下人尽皆知的事实,即便远在江南的苗军将士,对此也是深信不疑,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宁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哪怕最终沒有逃过传说中那个罗阎王的审判,至少,能死得明白些,不至于像其他袍泽那样背后挨刀,稀里糊涂地上路。

    “投降,小人是被土司逼着当兵的,小人,小人愿意出钱自赎。”

    “投降,小人把兵器扔了,请淮安老爷饶命。”

    “投降”

    “投降”

    绝望之下,既然有人带了头,接下來溃兵们的反应就顺理成章,沿着自家队伍的末尾,像被冰雹打过的庄稼般,一排接一排,主动跪到在地,铜锤、铁锏、独角铜人儿,铁蒺藜骨朵儿,各色沉重笨拙的奇门兵刃,丢得到处都是。

    淮安军的战兵们,则在连长、都头的率领下,一队队从他们身边跑过,每个人都大声地重复,“双手抱在脑后,弃械不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尾随战兵入山的淮安军辅兵,很快就赶至,一个负责招呼三到五个,熟练利落地将投降者用他们自己的腰带绑了起來,押到一旁临时设立的收容点儿看守,有被自己人砍伤的山民,在血泊中翻滚哀嚎,也被淮安军发现,陆续拖上了山坡,有奄奄一息,明显是神仙也救不回來者,则被淮安军辅兵干净利落地杀死,彻底摆脱了绝望。

    因为数量实在过于庞大的缘故,令淮安军一时半会儿根本抓不过來,那些见机最快,和砍杀自家袍泽最果断的苗军溃兵,在月亮彻底沒入树林之前,冲出了白起岭西侧的山谷,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兜头一阵弹雨,淮安军三零五早已奉命在此严阵以待,只等着猎物自己跳进陷阱。

    “娘咧,,。”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好不容易逃出死亡之谷的溃兵们丢下数百具尸体,掉头冲向西南,西南方是否有路通向山外,他们也不清楚,但是西南方地势总比西北低一些,西南方至今也沒传來任何火枪射击声。

    三零五旅的火枪兵,沒有尾随追击,只是在原地清理枪膛,快速装填弹药,很快,又一波溃兵从山谷里逃了出來,进入燧发枪射程,火枪兵们按照各自位置,三排轮番上前射击,子弹一排接一排飞出,将溃兵打得尸横遍野。

    三排连射过后,这一波溃兵至少被留下了四成,剩下的则调转身形,追随着自家同伴用尸体铺就的道路,也冲向了西南方的未知地域,沒有人來得及思考,等在此处的淮安军,为何不将山谷彻底封死,沒有人跑到高处去瞭望一下,前方是否真的存在生路。

    更多的溃兵陆续从山谷里冲出來,就像迁徙的野羊群,丢下一部分同伴给路边的狮子,然后埋头继续狂奔,他们在此刻是无比的温顺,令三零五旅的火枪兵在扣动扳机时,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们的数量是如此的庞大,很快就在三零五旅的阵地前形成了一座完全由尸体组成的屏障,层层叠叠,拐着弯子,由西北转向西南。

    当跑得最快的“野羊”们,终于以为自己摆脱了狮子的猎杀之时,天色已经渐渐放亮,他们一个个筋疲力尽,步履蹒跚,忽然,耳畔传來一阵熟悉的唢呐声,“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清脆而激越,“野羊”们的心脏猛地打了个哆嗦,**着抬起头,只见一群淮安将士,排着整齐的军阵,横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各营一连举枪,预备,放。”团长贾强果断地挥动令旗,右臂前指。

    “呯呯呯呯呯呯”白烟翻滚,跑得最快的苗军溃兵倒下一整排,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