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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在宫里是晚辈,回到王府又是一番场景,向太福晋贺岁后,本家各枝都来王府拜年,书雪留客听书赏戏,热闹到下午方散。

    几个孩子都在院里玩儿,书雪应酬完最后一批客人过来凑热闹,发现穆尼、永谦、永焕放爆杖,永珺带着永叙、弘昊、歆蕊堆雪人,眼见天上又开始飘雪花,书雪笑道:“别着了凉,先吃点儿东西再玩儿。”

    “额娘抱——额娘抱——”歆蕊歪着头端详书雪,“额娘美——”

    书雪穿的是大红吉服,弯下腰抱起歆蕊:“真会说话!”

    弘昊奔过来:“额娘、额娘——我也要抱抱!”

    也就是书雪在家不穿花盆底,平时又没把手上功夫放下,这才抱着俩孩子都能不喘粗气,刚把兄妹放下,苏长定来回:“福晋,爷在前面设宴款待门人,想让五阿哥与七阿哥过去长长见识。”

    “恩。”书雪看向永焕,“还不快去换了衣裳?”

    永焕答应着去了,书雪叫穆尼看着歆蕊,因命永珺:“你随我过来。”

    “是。”永珺微微一怔,跟着书雪来到正房。

    作为一名想负责任的嫡母,书雪觉得有些话必须和庶女讲的通透一点儿。

    “今儿准部使者在大殿上求娶你meimei,事儿虽没成咱们却该向前看两步,说句透亮话,你毕竟不是我生的,在这上头将来指定吃亏。”吃亏倒未必,被婆家挑拣指定免不了。

    永珺低头盯着靴尖:“女儿明白。”

    “老王爷有四个女儿在世,府里人情往来你是经过手的,说句不大好听的,如今就是面子情了,这些姑妈过得顺不顺心大约只有自己个儿清楚,你听着许能寒心,她们如是与你阿玛一母同胞的兄妹,现在指定是另外一番场景。”书雪把永珺拉到跟前,“女人再要强,靠的还是父兄子侄,这就是我们的命!你已经十二岁,将来能下嫁倒罢了,如果是蒙古的亲王世子,那就必须有“海蚌公主”的气概,换句话讲,十分的事儿永瑾做到八分就可以,你——至少是十分。”

    许是嫡母的话过于直白,永珺的脸色并不好看,书雪缓了缓脸色:“按我的意思,你和歆蕊永瑾最好都嫁到草原去,比将来留在京里伺候婆母、看小姑的脸色强!打年节后开始,你先把蒙语学起来,等西山的庄子修建好再练骑射,便是不远嫁也能强身健体。”

    书雪自己是全才,对子女的要求虽不是特别严苛,最起码的生存技能却必须具备。

    “是”永珺的情绪转好许多,“女儿听嫡额娘的。”

    比起女儿,前面陪宴的“小螃蟹”更容易让当娘的省心,不管哪个见到他,只要介绍一句“固伦义孝文华公主的儿子恪郡王”,冲前几个字,长辈就得换上慈祥的面孔,有后三个字,显爵官宦必须恭敬客气。譬如现在,镶蓝旗下佐领门人明显对他更热情一些。

    “小螃蟹”还不到三周岁,更大的场面也经历过,这会儿乐呵呵的坐在父亲下手接受各种“孝敬”。

    雅尔江阿显摆够了,吩咐苏长定把“小螃蟹”送回正院,书雪刚和永珺说完话,看着儿子收的各色见面礼笑道:“挑拣贵重的收起来,别的拿给你哥哥和meimei玩儿。”

    “小螃蟹”扑到书雪怀里,“额娘,儿子骑大马。”

    书雪把胖儿子放到腿上:“你整日拿金贝当马骑还不知足?没走稳呢就想跑!”

    王府正院养着一犬一狐,金贝如今有半人高,论勇猛在京城的宠物圈里称得上是翘楚,除了书雪和穆尼,只弘昊能骑在它身上吆五喝六,王府的下人大约都得绕着走,书雪信得过金贝的秉性,却担心旁人对它动手脚,日常饮食都比照主子的份例安排专人预备,在这上头一年就开销三五百两银子。如焰秉性狡猾,只书雪和歆蕊能近身逗玩,不比金贝嗜rou,如焰纯粹一杂食动物,正餐要吃荤,点心多半是水果栗子之类,饮食稍不对味就拒绝‘用膳’,比永焕几个都挑嘴。这两位是王府名副其实的二层主子,一年下来大抵消耗百十两金子。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罪过可惜几个字就顾不得了。

    说起歆蕊能得如焰的青睐就不得不赞一声狐性的奇妙,书雪把如焰的身世编成故事讲给螃蟹兄妹,弘昊心大,听过就算了,歆蕊倒是心思细腻,看着如焰红了眼圈:“额娘,如焰没阿玛额娘了,好多狐宝宝都没阿玛额娘了,我们以后不拿箭伤它们好不好?”

    说这话的如果是弘昊,书雪就得下大力气治一治儿子的翡翠玻璃心,可对着懵懂无知离开父母的歆蕊,一切自是另当别论,书雪不但应下了,还通令全府不得伤狐,众人心中腹诽,表面上都称赞二格格是菩萨心肠,通灵的如焰待歆蕊更与别个不同。

    正月的前十天基本上都用在喝年酒上,直到元宵节的冰嬉之会以后方得清闲。

    说是清闲,要紧的急务依旧不会少。书雪与雅尔江阿亲自送永叙进宫学读书,伴读没有,“螃蟹牌”郡王倒附赠了一枚。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弘昊还不足三周岁,诗词能背几首,写字与画符差不多,身上还有简王爷一半基因,论智商顶多比哥哥们高一线,天才早成的情况是不容易出现的,书雪也没指望儿子是方仲永第二。

    问题就在于弘昊当惯了永叙的小跟班,乍一分开保准连日不开晴,书雪索性惊世骇俗了一把:打包将儿子送到“皇家贵族学校”。

    唯一不用担心的是儿子受欺负,书雪是什么人?对着群狼不怵,当着刺客的面敢伸手迎刀子!哪个有胆量欺负她的儿子?你动他一指头,他那位心狠手辣的妈能在你老子身上找回十巴掌来,老子怎么收拾你就更不敢想了,便是还上学的胤禄、胤礼都要表现出十二分慈爱,谁让人家后台强硬呢?

    皇子凤孙还好说,贵族班的老师就不好当了,有气节的雅士估计能拉下脸说句:“老夫不是给你们看孩子的保姆”,在这儿讲课的大儒决计摆不起架子。

    开课时,弘昊抱了小凳子摇摇晃晃进来,靠着永叙旁边坐了,眼睛乌溜溜的极为可爱。

    这日正该内阁学士王掞授课,见此情景不免好奇,不禁蹙眉问道:“这是哪位爷府上的小阿哥?”

    胤禄笑着答话:“王师傅,这是简王兄家的小侄儿。”

    王掞闻说后颔首微笑:“阿哥年纪幼小却如此好学,下官深为佩服,只恐王爷福晋挂怀,阿哥先回,待下官禀明万岁再迎您入学可好?”

    弘昊看了永叙一眼仰头望过去:“师傅,我不淘气,一定乖乖的跟着哥哥学诗。”

    王掞被萌到了,踌躇间十分为难,要是别府的阿哥倒也罢了,眼前这位却是简王府的掌上金珠,子因母贵,论起来比正经皇孙都加两分稀罕,若逆了这位小爷的心愿执意把人哄出去,只怕惹出乱子不容易收拾,要做主把他留在此间,不免违了规矩难向皇上交待,如此竟被三岁的孩子引得左右徘徊。

    胤礼笑吟吟地为弘昊说话:“侄儿极是乖巧,师傅就让他在这儿吧。”

    永焕亦道:“阿玛额娘亲送七弟过来,若有干系必不让先生难做。”

    王掞只得同意:“阿哥们需好生看顾小阿哥,但有差错不好向万岁交待。”

    众皇子王孙齐声称是,王掞稍稍松了一口气。

    晚些时候王掞专门去乾清宫汇报了此事,康熙笑道:“文华已回过朕,七阿哥还小,你们不必拘束他。”又吩咐魏珠:“叫内务府按着七阿哥的身形制一套桌椅,把孙文成进上的文房四宝挑一套,南书房里那本《唐诗集》也给他。”

    “嗻。”魏珠心里有一笔账:就冲主子爷攒的一柜子作废圣旨,简王福晋就决计不能得罪,待他的亲生儿子当然要加几分心思。

    王掞领旨跪安,明白宫学迎来了一位贵族中的贵族。

    ☆、二一九、三奇女凤姿殊命

    二一九、三奇女凤姿殊命

    书雪开了个不好的头,“小螃蟹”进宫学的第二天,胤祯上折子请求儿子附学,康熙大笔一挥,尚不满四周岁的弘明成了宫学中年纪第二小的学生。

    弘明的伴读是关杰,他和弘昊是正经的姑舅表兄弟,又有永焕、关峰在,最起码的照应是有的。

    兆越听说此事后十分心动,盘算着走伯爵府的门路把荣敬送进宫,妻母却都心疼孩子年幼,齐声表示反对,万吉哈也怕外孙在宫里受委屈,只说等他大两岁再提,兆越只得作罢。

    进宫学读书并不是享福,别说“小螃蟹”,就是永叙也不容易一大早爬起来,书雪心疼儿子,等他睡足后才派人往紫禁城送,宫学师傅都得了领导指示,对此并不见怪。

    “小螃蟹”还是比较吃得开的,他的师兄们都得了家长极具恐吓意味的嘱咐:“简王家的小阿哥年纪幼,凡事好生护着他,万一磕着半点儿,回来仔细你的皮!”

    小孩子在一块儿扎堆,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书雪给太后请安后顺道与琼琳搭伴儿去看儿子,恰巧撞见“小螃蟹”因为追着弘时跑跌倒在地,身后丫鬟都要上前扶小主子,书雪摆摆手:“不打紧!”

    “小螃蟹”已经自己爬起来,当妈的还笑:“经得起跌打才是男子汉。”

    “也就是您了。”琼琳摇摇头,“弘明比弘昊还大两岁,这会儿我都舍不得他吃这份苦。”

    “他自个儿高兴就好。”书雪对孩子都持放养态度,如果小螃蟹不愿意来她一定不会有意见。

    年长的几个皇子皇孙见到书雪姐妹都来问好,书雪俯身拍了拍儿子身上的尘土,因笑道:“我们过来瞧瞧,看看将来的大清朝栋梁是如何用功的。”

    宗室人齿日繁,能入宫读书的不过各皇子、王爷府中的嫡子、长子而已,这又是侧室比嫡妻吃香的年代.在这儿读书的大抵就是未来的八旗领导集体,书雪说他们是栋梁并非虚言。

    “婶子过来看七弟?”弘皙是皇长孙,论年纪比胤禄还大一岁,如今是宫学最大的学生。

    “有你们护着,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书雪笑道,“弘昊年纪小,先生不便讲的你这当大哥哥的多教导些,便是永焕和永叙有不周到的地方也尽可说得,我和你叔王要承你的情就是了。”

    “婶子言重了。”弘皙振奋了一下,“侄儿本该尽心!”

    琼琳的神色有点儿复杂,离开时忍不住试探:“jiejie待弘皙还是不同的。”

    书雪淡淡一笑:“他是皇长孙,将来弘昊几个都要受他照看,提早和族兄处好关系定不是坏事儿!”

    琼琳脱口而出:“jiejie,太子爷可是——”

    书雪面色一肃,示意跟着的丫环退后几步,沉声斥道:“你回去告诉十四爷,纵使太子坏事,论长有诚王、论嫡有雍王、论贵有敦王,叫他少打不该有的主意!”

    琼琳被说的白了脸:“我们爷并没有旁的心思。”

    “没有就最好!”书雪仍未开晴,“完颜氏勉强称得上是望族,与八大贵族比又如何?纵使八贝勒失势,他身后那群热心人就能一意倾向十四爷?”

    “我们爷是极重孝悌的——”胤祯近来与琼琳恩爱异常,说话间就先带了三分偏袒。

    “孝字需当得,悌就难说了!”书雪眼光一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汗阿玛的儿子没一个是傻的,十四爷心机再重,我看未必就能拔尖!”

    琼琳张张嘴,半晌方道:“jiejie,我嫁进皇子府后亏得你护着,难道——”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我自己个儿站得正,护着meimei、外甥自能理直气壮,退一万步讲,十四爷纵然心想事成,这个先例一开,你就不担心弘明步了二伯父后尘?”书雪盯着堂妹,“凡事都多往前看两步,仔细替别人做嫁衣。”

    最后一句话极大触动了琼琳的心绪,低着头不在说话。

    书雪冷冷一笑:“别整日价想些有的没的,大清不比宋明二朝家法严谨,有闲暇看看□□皇帝至今的元配下场如何,仔细束缚了眼界!”

    这是老调重弹,书雪依旧觉得皇子们“冷情薄幸”的居多。

    回府后又收到永庆的家书,除了一般的问候还附信言道“诸皇子多从口外贩卖山参往走关内、朝鲜,另有诚王家人私建金矿、淘沙获金,本意上奏圣听,又恐皇舅忧思,此为难事,只教汝闻。倘有高见,书传兄知!”

    书雪心情更差,思索许久方叫下学的穆尼回信,叮嘱永庆稍安勿躁,自己这边会寻机试探康熙的态度。

    外头的事儿书雪多半是不会过问的,想当然把任务推给雅尔江阿:“大哥是奉天府尹,这种事儿管不管都是错,你这位执掌宗室纪律的和硕亲王总要出力为大舅兄排忧解难。”

    雅尔江阿皱皱眉:“贩卖山参倒罢了,老三胆儿也忒大了些,私开金矿可是犯大忌的!”

    “汗阿玛既然叫你整肃宗室,你就私下说给他,不听你的就奏闻汗阿玛,别离谱过了头!”书雪心道:你们家的人都一副德性,谁也别说谁!

    诚亲王还没胆大到在不占理的情况下公然与简王爷叫板,雅尔江阿随口应下来,抱着女儿笑道:“永瑾周岁必要大办,叫外头的人都瞧瞧爷的女儿多可爱!”

    “还早呢!”书雪捏捏额头,万寿节的节礼就该预备了,对皇家来说,这是比元夕、中秋更重要的存在。

    再说琼琳,在“语不传六耳”的环境下委婉转述了堂姐的隐忧:meimei疼、外甥亲,就是信不过你这位皇子将来上位后的人品!

    胤祯基本接收了八爷党的外围势力,和钮祜禄氏、佟佳氏、安王府等世家亦显暧昧,有棵大树却难以逾越:书雪对储位的态度!

    愈发暴戾的胤礽已经不被弟弟们放在眼里,□□的势力不说冰消瓦解,随着储君的宝座摇摇欲坠是显而易见的,可宗室出了位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就敢抢圣旨的简王福晋,一切变的棘手起来,譬如胤祉以下多有小算盘,就是不敢明着表现出觊觎储位,康熙是亲爹,对儿子们的不安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书雪却不会顾忌,她“老人家”仗着救驾之功敢当众揭爷儿们的面皮,伤筋动骨不至于,威信降低也是损失不起的。想顺利压过太子,至少就得争取这位的中立!

    胤祯头疼半天没结果,勉强低头向琼琳笑了笑:“你也是这样想的?”

    琼琳就是这样想的,胤祯还是有前科的人,闻说后含糊应道:“你也知道,jiejie不像我们这些人,她是通古知今,再聪慧不过的人物,想的和我们就不大一样。”

    最后一句话可以改成“想的比我们长远”的。

    在这上头胤祯是没有快招的,除了待妻子更温存些,对舅兄及内侄儿的前途也更关注一些,最要紧的当然是让儿子与关杰、弘昊相处的更融洽一些。

    眨眼又是万寿节,书雪有一对同日生辰的子女,较旁人就更有体面。“螃蟹”兄妹的寿礼也容易得,他们那些被金子镀过的叔伯堂亲们在搜罗万寿节礼时遇到次一等的玩物,多半会随手捡出来命下人“给简王府的七阿哥和二格格备着!”所谓次一等,寻常富户也是平生难见的,在这上头实在是赚了大便宜。

    胤禟是皇子中的有钱人,送的节礼即使不拔尖也称得上出彩,寿宴上却出乎意料的被老爷子训斥“不知自重身份”,散席出宫时不免询问:“你又怎么惹着了汗阿玛?大节下的都没好话!”

    “说出来怕污了你的耳朵。”胤禟倒不介怀,“苏绣中有一派叫‘文绣’,你该听说过吧?”

    “这个我倒知道。”书雪想了一下说,“听说‘文绣’的美人绣是一绝,其纤细入微比别派更胜一筹。”

    胤禟叹道:“就是这家,偏犯了文字忌讳,女眷都被发卖,文绣有一嫡系传人叫文慧,沦落风尘后辗转到京,我觉得这样的人在那种地方可惜,拿了银钱替她赎身,不知怎的汗阿玛竟听到风——”

    “原来如此!”书雪点点头,“汗阿玛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留心,你好歹收敛些,平白得了训诫岂不冤枉?”

    “嗯。”胤禟随口应着,“我那儿有幅她绣的仕女图,你要感兴趣明儿送去你瞧瞧?”

    书雪果然心动:“好,我若看中了就留下,你不许心疼!”

    胤禟笑道:“这值得什么!”

    上了马车,雅尔江阿用很鄙夷的语气嘲讽胤禟:“还不是看着那文慧貌美,说得自己跟正人君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