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教室里吵吵嚷嚷,第一声嗡嗡的打钟声响起,教室的吵嚷声仍旧未停歇,直到第二声响起,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二贴心的告诉秀春,“第一声是预备铃,第二声才是上课铃。”

    早在第一声领响时,秀春的小脸上就浮现了严肃的神色,很快进入了状态。上学堂嘛,以前她爹给她请了教书先生,教书先生是个老古板,上课时要求她专心认真,挺胸拔背,双手背后,这里的教书先生也一样严格,并且还留作业给他们。

    家里没有煤油灯,秀春学着小二,在学校就把作业完成,回家之后还不耽误她干干家务活,就是有一点可惜,白天上学不能出工,没办法挣钱了。

    上了几天学,秀春渐渐适应了目前这种生活方式。

    周末,秀春估摸自己的柜橱还有弓应该打好了,套了生产队的马车,喊何铁林搭把手,两人一块去了陈木匠家。

    陈木匠不仅帮她打好了橱柜,还给橱柜涂了层黑红色的油漆,看着眼前制作精良的橱柜,秀春爱不释手。

    更让她惊喜的还在后头,陈木匠从屋里把弓箭拿出来给秀春看,“丫头,快拿拿看合不合手。”

    秀春笑得不见眉眼,忙握在手中,手拉丝线比划了下,无论是手感还是张力,都超过她的预期!

    “爷爷,总共多少钱?”

    弓箭还有菜橱对门,用的都是陈木匠的木头,还有工费料费油漆费,都得算进去。

    “小春儿,快拿家去吧,我不要钱。”陈木匠摆摆手,似乎不把这点工费放在眼里。

    秀春看陈木匠一点也不像在客气推诿,转而看向何铁林。

    何铁林冲秀春点点头,直接喊陈木匠道,“小陈,来搭把手,先把橱柜抬上马车。”

    见状,秀春也就没再提钱的事,连声感谢陈木匠。

    陈木匠笑了笑,“别谢我,要谢就谢何同志,不是何同志,我也不愿再动摊做活,老了,不中用啦!”

    把橱柜固定在架子车上,向陈木匠告辞,秀春挥了马鞭,马车吱吱呀呀往大坟前生产队走。

    “爷爷,你面子可真大!”秀春发自内心吹捧。

    何铁林笑的得意,“那是自然,要不然小陈能心甘情愿给你这个小丫头当木匠工?哎呀,说起来小陈现在也是熬出头了,他家小子出息,在上海什么大学做教授,闺女也不赖。”

    说着,何铁林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提醒秀春,“说起来,小陈同你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秀春道,“啥亲戚关系?”

    何铁林道,“你大舅,宋建军他婆娘,就是小陈的闺女。”

    “我大舅妈?那公鸭嗓子就是陈爷爷的孙子了?!”

    “公鸭嗓子?”

    秀春嘿嘿笑了,不怪秀春记得清楚,那副嗓子,任谁听了都记忆犹新。

    进了生产队,秀春直接驾马车到家门口,和何铁林联手把橱柜抬了进去,就放在西间靠墙。

    秀春喜滋滋的打量橱柜,摸摸柜门的锁眼,问道,“爷爷,咱们合作社哪里卖锁?”

    何铁林若有所思,笑了,“那玩意咱们合作社可没有,至少得去县里买,还得要工业劵,你有吗?”

    秀春泄气,这玩意她听过好多人提了,她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有!

    抬手摸摸秀春的脑瓜子,何铁林别有深意道,“好啦,眼下没有,说不准过几天就有了…丫头,快去烧饭,有rou没?再有点酒更好!”

    “啊呸!把我家当啥地方了?你想来吃就来吃!”

    秀春汗颜,这话可不是她骂的,骂人的是从邻居家串门回来的钱寡妇。

    何铁林自动把钱寡妇的话当耳旁风,催促秀春,“快啊,丫头快去烧饭。”

    家里还剩有一条草鱼,秀春杀了红烧,上次打的白酒也还有,秀春又炒了个醋溜大白菜,贴了一锅地瓜干面饼子。

    在秀春家吃饱喝足了,何铁林把烟袋杆子别在腰间,两手背后,晃悠悠的回了生产队。

    送走何铁林,秀春收拾了碗筷,趁天还没黑,将原本搁在炕上的东西都放进橱柜里,橱柜上层是菜橱,晚上剩的饼子搁在上层,剩菜也放在上层,再合上镂空花纹对关门。

    橱柜下层有四个隔层,每个隔层之间是抽屉。最下面的抽屉一定要放有分量的,秀春把加起来几十斤的玉米面、地瓜干面搁在里面,倒数第二层搁鸡蛋、红糖、豆油、香油,第二层搁麻饼、糖果等零食,最上面一层,秀春还没想到放啥,就先空着。

    合上结实无镂空的对关门,秀春喟叹,到哪儿去弄工业劵买大锁呐!

    第20章 念恩情

    日子渐暖和了起来,秀春照例每日去田间地头跑步打拳,眼见春小麦一天比一天高,长到及秀春半个小腿肚时,秀春的弓箭总算派上了用场。

    只要目标出现,箭无虚发,死在秀春箭下的第一个猎物是只野兔,养了一冬天,还挺肥,至少有两三斤重!

    这回秀春趁天不亮就往家赶,她没背篓筐,若是天大亮才回去,碰上村里人怕遭惦记。

    钱寡妇的鼻子很灵敏,秀春刚进屋,她就闻到了血腥味,忙压低声音问秀春,“春儿,啥东西?”

    秀春声音也低,“野兔…奶,你去烧开水,我把兔皮剥了。”

    钱寡妇忙应声,秀春从门口大水缸往铁锅里兑水,钱寡妇坐炉膛口烧柴禾。

    秀春从西间找了一撮麻绳,穿进兔嘴,在兔齿上打一个活结,麻绳另一头绑在墙钉上。剥兔皮也有技巧,若是想得到完整的皮毛,第一刀得从兔头划起,第二刀兔的前爪,两只前爪之后是后爪,五刀下去之后,菜刀就可以扔一边了,直接上手从兔头剥起,从上而下,如同脱衣裳般,皮毛脱下来绝对完好无损。

    拿黄盆从锅里打上一盆热水,血兔就扔在黄盆里泡着,兔皮扔到房顶晒干。

    怕秀春不知道,钱寡妇叮嘱道,“春儿,兔皮也留着,供销社副食品回收站回收这玩意,一张五毛钱呢!”

    别说五毛钱了,就是一块钱秀春都不打算拿去卖,兔皮可是御寒的好东西。

    “奶,等这副兔皮晒干了,你给自己做一副护膝。”

    秀春的手拿兵器还可以,针线活她是真做不来,不然她就给钱寡妇缝一副了,钱寡妇多年的老寒腿,赶上阴雨天就浑身发疼,这都已经回春了,膝盖仍旧冰凉。

    这么好的东西,钱寡妇有点舍不得拿来给自己做,“春儿,我给你缝手套。”

    秀春失笑道,“奶,这都春天啦,留着做护膝吧,以后再打到野兔,兔皮我都留着!”

    秀春说的这番话,钱寡妇压根不相信,野兔四条腿,她的春儿就两条腿,还能跑得过野兔?这回能打到,那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啦!

    赶上了好季节,秀春这段时日每隔几天就能背回来一只血淋淋的野兔,若是赶上阴雨天这种好时候,还能背回来两三只。

    一只就算了,接二连三往家里背,钱寡妇难免起了疑心。

    “春儿呐,告诉奶,你咋弄到的?”

    秀春知道早晚瞒不住钱寡妇,把弓拿到钱寡妇手边,让钱寡妇摸摸看,再把她想好的说辞拿出来糊弄,“奶,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奶你摸摸,我每天就是用这玩意逮野兔,这玩意很好使,只要力气大就成。”

    钱寡妇摸得出来是把弓,将信将疑,喃喃道,“啥时候开始力气大的?”

    秀春道,“都说了我也不知道。”

    未免钱寡妇在这件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秀春赶紧换话题,“奶,咱们先前腌的野兔该风干了吧,我得给我大舅邮两只过去。”

    秀春一连打了这么多野兔,可不敢明目张胆在搁在外头风干,她在西间拉了一条麻绳,白天挂在屋里,晚上才敢挂在房檐下。

    眼下听秀春说要寄给宋建军,钱寡妇嘴角的笑没了,有点不高兴的提醒秀春,“还有你大伯你三叔。”

    秀春现在对此类的话已经有了免疫力,间断性耳聋,她打的野兔,给谁由她做主!

    到了周末不用上学,秀春背上篓筐,里面装了三只野兔,两只用布口袋打包,一只直接搁里面,篓筐口用破衣裳盖住。

    秀春又用铅笔给宋建军写了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不忍直视。

    整完这些,秀春赶到乡里邮局准备邮递,工作人员告诉她,包裹邮递之前得先拿去过称。

    负责过称的是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大姐,中年大姐把秀春已经打包好的野兔拆开检查。

    “哪来的兔子?”编着两个麻花辫的制服大姐不像上回的小哥那样好态度,圆脸上的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秀春。

    秀春挺直了背,抬抬下巴,拒绝回答,“兔子不能邮?”

    秀春还就不信了,猪鸭鸡鹅都能邮递,兔子rou还就犯法了?处在吃不饱的年代,能找到吃的东西就不错了,谁还管啥保不保护动物。

    制服大姐似被噎住了一般,好一会才没好气冲秀春道,“能邮!”

    过称之后,制服大姐又冲小哥喊了一声,“连外包称五斤二两!”

    接着,包裹扔给秀春,“去柜台交钱。”

    秀春又去柜台办手续,接待的还是上回寄信的小哥,约莫二十来岁,态度可比制服大姐好多了。

    “信件可以装在包裹里一块邮递。”制服小哥给秀春一个善意的提醒。

    秀春忙将写好的信递给小哥,小哥接过塞进牛皮纸信封内,开始封包裹,并且对秀春道,“外埠不超一斤按八分钱收费,超过的部分每超一斤收五分,你的是五斤二两,按六斤收费标准,统共三毛三分钱。”

    秀春听得晕晕乎乎,小哥让给多少,她就给多少。

    “多少天能到?”

    “最快一周,慢得一个月也有,不过你寄出去的地方在市区,一周左右差不多了。”

    从邮局出来,秀春把剩下的一只野兔背到陈木匠家。虽说陈木匠不收工费,但秀春不能把人家的辛苦当成理所应当,既然不收钱,那就给东西。

    时下rou金贵,菜不值钱,送只野兔倒也合适。

    陈木匠碰巧不在家,不过他婆娘倒是在。

    听见动静,小脚的陈老太晃悠悠从堂屋出来,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髻,身穿对襟的墨蓝色小褂,同色布裤,干净整洁。

    陈老太确定自己没见过秀春,疑惑道,“丫头,干啥?是不是走错门啦?”

    秀春把来意简明扼要跟陈老太说了一遍,又把篓筐里的野兔拎出来,找了个借口,“碰巧捡到的兔子,送来给陈爷爷打牙祭。”

    陈家老两口在合作社里过得算是不错的,终年到头吃rou的机会也少,不是买不起,而是供应有限,陈家大儿子倒是个教授,每月也就一斤的rou票,只够他一家三口改伙食,实在没法再邮寄回来给老子娘。

    眼下秀春居然送了野兔,可把陈老太高兴坏了,收下来之后,见秀春要走,忙喊道,“丫头你等着。”

    话音落下,晃晃悠悠进了堂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塞到秀春手里,乐呵呵道,“是鸡蛋糕,你们孩子都爱这个,拿家去你吃,我和你陈爷爷不好这口。”

    这年头,有吃的就不错啦,哪还挑三拣四!陈老太说这番话无非是寻个合理的借口,让秀春拿家去罢了。

    秀春也就没跟陈老太客气,搁在背篓里拿回了家,到家之后,秀春立马把鸡蛋糕拿出来,给钱寡妇一个,“奶,你吃鸡蛋糕。”

    钱寡妇接过,掰开一半给秀春,“春儿,哪来的?”

    秀春捶捶脑袋,一阵头疼,钱寡妇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啦!

    次日,秀春还不用上学,天不亮就背上弓箭和篓筐去田间地头,这回她虽然没打到野兔,但却打了一只野鸡,估计脱毛掏出内脏后得有一斤重!

    回来烧水拔毛,掏了内脏,秀春没打算腌上,她想烧一只叫花鸡。

    虽说秀春这段日子打的野味不少,但却没敢做过一次,因为香味太浓太招人惦记,就算想吃叫花鸡也不能在家烧。

    大中午趁家家户户吃晌饭睡晌午觉的空当,秀春寻了个借口,跟钱寡妇打一声招呼,饭也没吃就跑了出去,偷摸到了生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