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中文小说阅读网 - 历史小说 - 强宠记在线阅读 - 第4节

第4节

    段凌口中的花,其实是兰芷自小便有的胎记。养父会给她取名兰芷,便是因为她背上胎记的像极了香兰。一般人的胎记生得小而模糊,兰芷这胎记却生得大而清晰。那香兰就如画师用朱砂勾勒,细细爬满了她的整个背脊。

    段凌的指尖顺着香兰的脉络,缓缓向下。男人的呼吸浅微,打在兰芷光裸的肩颈上,激起了肌肤的颤栗。兰芷身体僵直想要闪躲,段凌却沉沉道了句:“别动。”

    兰芷心中挣扎片刻,选择了听从。她没有回头,却可以感觉到,至少此时此刻,段凌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欲。他只是……沉溺于她背上的那朵花。

    养父曾告诉兰芷,他是在山间捡到兰芷的,也不知道兰芷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后来兰芷长大了些,对身世愈发好奇,也曾经将背上古怪的花给弟弟看,询问读书奇杂的弟弟是否知晓一二,却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那么,段凌这般迷恋的态度,难道……是知晓这香兰的来历?

    她心生疑虑,却再无法细想下去,因为段凌的手已经一路下移,落在了她的尾椎处。兰芷不能再忍,突然将剑扔去地上!金属落地的撞击声中,她下跪垂头,声音清朗道:“段大人剑法高超,兰芷自愧不如。”

    一室旖旎被这朗朗声音冲散。段凌沉默了片刻,行到她身前。他双手牵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年纪还小,能有这般剑术造诣,已是不凡。”

    兰芷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抬头朝段凌看去,便见男人脸上带了笑。只是,这笑却不似之前那般虚伪假意,那双浅棕色的眸中……竟是隐约可见暖意。

    兰芷一愣。她心中思量:段凌既是说她不凡,想来便是愿意收她做手下。或许这人将她当成了自己人,言语间便也少了些冷漠,做出了些真实情意。

    兰芷抽出手,退后两步,及时躬身表达感动感激:“多谢段大人赏识!兰芷往后定当尽心竭力,回报大人知遇之恩!”

    这话说得倒是应景,可她躬身时,那撕破的衣裳却跟着滑下,一直落到了胸前。兰芷连忙用手去扯,勉强遮住春光,只觉尴尬又窘迫。

    段凌笑了。他抬手解开腰带,竟是将赭色外衫脱了下来,只着一身便装。然后他行到兰芷身前,动作温柔为她披上了外衫。

    这举动却是太过厚爱属下了。兰芷闪身躲过,惶恐状跪下:“大人!兰芷不敢!”

    段凌低头看着外衫底下的女子,眸中暖意愈深,平和道:“站起来。”

    兰芷只得站起。段凌再次用外衫将她罩住,一颗一颗帮她扣起扣子,慢条斯理道:“既是我的女人,穿件我的衣裳,又有何不敢。”

    兰芷想了想,倒是觉得这话有理。何需段凌昭告天下她已经有主?她只需穿上这件衣裳,在军营里晃上一圈,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遂低低应了句是。

    段凌却又道:“既是我的女人,往后没外人时,便不要下跪了,倒像是我折腾你一般。”

    兰芷自是由着他喜好,继续应是。段凌帮她扣好了扣子,又俯身捡起了她的剑:“这剑……”

    剑锋寒光悠悠,段凌看兰芷一眼,忽而一勾嘴角:“这剑甚好,我喜欢。不如送给我吧。”

    兰芷迅速抬头,抿唇盯段凌:这人竟然开口要她的剑!这么示好给她披了件衣服,却得她拿剑来还!

    可这剑是养父给她的东西,已经陪了她整整十二年。兰芷垂头恳求道:“大人……这剑是家父的遗物,还请大人给兰芷留个念想。”

    段凌笑意愈大:“竟是这样。”他顺手将那剑挥了几挥:“既如此,那我往后便记得将这剑带在身旁,你若是想你爹爹了,只管过来看剑便是。”

    兰芷:“……”

    兰芷只觉面前的男人没由来变了个模样!她心中不悦,却又不能和他翻脸,只得暗自盘算:或许往后,她好好帮他做几件事,他一时舒心了,便会将剑还给她。若是实在不还……那待她离开浩天城时,便是用偷的骗的,也要把剑夺回来!

    主意已定,兰芷便也不再多说,索性解下腰间剑鞘,送至段凌面前:“那,便请段大人好生爱护它。”

    段凌见兰芷看向宝剑的眼光十分不舍,料想她心中定是不快,可那张脸上的神情始终淡淡,让人看不出分毫情绪。这让他不禁想起幼年时的她。那时,他欺负了她,她也只是睁着大眼睛看他,不哭不闹。段凌莫名觉得有些窝心,开口却仍是悠悠道:“怎么,兰芷舍不得?”

    兰芷垂眸摇头:“不是,我只是……时常带着剑,现下忽然没了剑在身旁,不习惯。”

    段凌也不戳穿:“那一会我让人带你回虎威卫,你去领一把剑。”

    兰芷一怔,反应过来:“虎威卫?”她知道段凌有权力从各个军营中挑人,编入虎威卫,也是因此,才会选择投靠他。却不料段凌行事会如此迅速:两人才第一日相见,他刚刚还想将她踢出军营,转瞬便要带她入虎威卫!

    不管这人存着什么打算,能带她进虎威卫,对她来说便是好事。兰芷开始觉得,宝剑借段凌用上一阵,也不算亏了,连忙一脸惊喜道谢。段凌便笑道:“既是我的女人,那总该放在我身旁教着,我才心安。”

    这是段凌第三次提起“我的女人”。初时兰芷自己说这话时,便有些自荐枕席的尴尬,偏偏段凌还故意揪住这话不放。却又没法反驳,只得躬身行了一大礼,正经又古板道:“兰芷往后,必定努力学习。”

    段凌伸手去扶她。可这一次,兰芷自己直起了身,巧妙避开了他的手。段凌笑了笑,并不勉强,却是不容拒绝道:“今晚来我家一趟,我给你看些东西。”

    他已经等不及和她相认了。她现下还不知道他是谁,处处防备于他,段凌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打算今晚便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想来,她若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也会高兴吧?

    段凌随后去训练新兵,派了一名校尉送兰芷去虎威卫。校尉带着兰芷领了佩剑,带她去女兵营。两人行到半途,却听见身后有马蹄声传来。校尉转身看去,示意兰芷站去路旁:“且等等,给向正使让个路。”

    兰芷脚步顿住,缓缓回头,便见一壮硕男子正策马而来。

    两年的时光飞速倒退,一瞬间,兰芷仿佛回到了中原国皇宫。养父被杀,养母被jian,两人留给她最后的话都是“去救弟弟”。兰芷换了套宇元士兵的军服,一路奔皇宫而去,却在皇宫外受到了阻拦。她好容易杀出一条血路,来到太子殿,却只见到漫天的火光!

    殿门紧闭,兰芷屏住呼吸上前,一剑劈开了厚实木门!殿内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宫女太监,多数已经被熏死,少数还有口气,仍在垂死挣扎。火光之中,兰芷看见了弟弟熟悉的身影,正捂住口鼻朝殿外爬行。

    兰芷就想冲进火场救人!却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连忙扭身!便见到向劲修骑于马上,正举剑朝她劈来!

    彼时,兰芷被宇元国士兵围攻,已经受了好些伤。向劲修武艺又远在她之上。她勉力周旋了几个回合,便被他一剑刺中了胸膛!

    向劲修狠狠拔剑!兰芷胸口的血立时湿了衣裳。重重倒在尘土中那刻,她朝着宫殿看去,正见到木梁承受不住火势掉下,砸在了弟弟的身上。而向劲修高高骑在马上,将剑上的血一甩,阴冷俯视看她。

    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时隔两年,向劲修再次策马而来。兰芷双手握拳,身体克制不住微微颤抖。蚀骨的恨意烧得她头晕。可滔天的恨意中,却还有一种兰芷不愿承认的情绪……名唤惧怕。

    萧简初将濒死的兰芷救了回来。她的伤养了半年便痊愈了,可剑锋刺进胸口的痛却始终挥之不去。濒死的记忆一直残留在兰芷心底最深处,她害怕死亡的痛,害怕那无尽的黑暗,也害怕那个轻易将她诛杀的男人。

    她无数次安慰自己:当年她已经尽力了。现下弟弟已经死了,而向劲修又是一国将军,她再没法做什么。于是她假装遗忘,假装不在意,在萧简初身边一躲便是两年。

    可逃避让她心中难安。那些日日夜夜纠缠她的噩梦,便是对她怯弱的惩罚。

    若不是萧简初推她一把,她怕是现下还躲在中原吧?前来浩天城的路上,她也曾经心生惧怕想要折返。可是越往前行,她的心思却愈发坚定。而现下,她既然站在了这里,便不会再容惧怕主宰她。

    向劲修策马,很快经过兰芷面前。校尉倾身施礼,兰芷便也跟着缓缓弯下了腰。却不料,那马蹄自兰芷面前踏尘而去,却又生生停了下来,折回了她的面前。马上的人没有说话,却是用手中的马鞭柄挑住兰芷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

    兰芷顺着向劲修的力道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面前的中年男人脸宽眉粗,轮廓极深,正皱眉眯眼打量她。

    兰芷垂眸,声音平和开口道:“见过向大人。”

    向劲修不松手,片刻,不辨感情的声音传来:“女人,我记得你。”

    兰芷心中便是一惊:什么意思?!难道时隔两年,向劲修还记得她?!

    ☆、第7章 抉择(一)

    兰芷眼睫一颤,脑中急速思考起来。向劲修征战数年,杀人如麻,不可能记得他剑下的每个亡魂。加之当年她与向劲修见面时,已是一身血污,根本看不清面容,向劲修不可能认出她。遂含混道:“我今日刚来虎威卫,还未曾拜见向正使。”算是委婉否认了向劲修的话。

    向劲修“哦”了一声,又道:“那我定是在其他地方见过你。”

    兰芷犹豫片刻,重新抬眼。初时她难控情绪不敢细看,现下却发现向劲修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兴味,就好似打量猎物一般。

    联想到面前这个男人“生性荒yin”的传闻,兰芷觉得,她明白了所以。向劲修的“我记得你”并非是在试探,而是在搭讪。他对她有兴趣,又以为她是虎威卫的女兵,这才用上了那句开场白。

    兰芷有些意外,却立时笑道:“向大人好记性,我的确在城中见过你几面。大人英武,见之难忘,却不料,大人竟也记得我。”

    这话中的迎合之意非常明显,向劲修便收回了马鞭,哈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兰芷恭顺答话:“兰芷。”

    向劲修朝她伸出了手:“你可是要去女兵营?我载你一程!”

    兰芷心跳快了几拍:还说不知道要如何接近向劲修,现下机会竟是送上了门!

    可不待她应好,一旁的校尉突然不识趣地插了进来,朝着向劲修躬身一礼:“向大人。”

    向劲修的兴致被打断,不悦看向他:“原来是任千户。”

    任千户没有抬头,恭敬道:“正是属下。今日段副使去军营训练新兵,觉得兰芷姑娘是可造之材,便将她调入虎威卫。属下奉段副使之令送她前来。向大人既是顺路带她去女兵营,那属下便先告辞了。”

    向劲修听言,皱起了眉头:“段凌……”他又仔细打量兰芷一番,目光定在她衣裳前襟的虎头刺绣上,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身上这衣服是段凌的?”

    兰芷暗怪那任千户多事,却只能答话道:“是。段副使考量我的剑术,不小心弄破了我的衣裳,这才将他的衣服借给我。”

    她尽量说得单纯,可向劲修显然不这么想。他一声冷笑,收回了手,朝那校尉道:“你主子的女人,我自是不会动。”竟是调转马头,自个走了。

    兰芷看着向劲修离去的方向,心中将任千户骂了几遍。转头却见任千户也正盯着她,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鄙夷,便是一愣。

    任千户见她看来,皮笑rou不笑道:“兰芷姑娘何必这么着急?段大人令我送你前来,你若是存了什么心思,也该等我离开再做打算。否则出了什么差池,让我如何向段大人交差?”

    被当成见风使舵的小人了。兰芷面上讪讪,低垂了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任千户便是认为她想另攀高枝又如何?她不作出这等阿谀献媚之举,何时才能接近向劲修!只可惜被这么一闹,今日之后,怕是她再怎么努力,向劲修也不会看她一眼了。

    出了这码事,一路行去,任千户待兰芷很是冷淡。女兵营其实是一个大院,院两侧有许多单间房屋,路上四散站着许多女兵。见到任千户和兰芷,许多人投来目光,一些人还会与任千户招呼,任千户一一应答,却不曾停步,径直行去了大院最尽头。

    最里间的屋门口有块大青石,上面依偎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之一身形高挑,姿容美艳,气势盛人;另外一个女人体态娇小,眉目清丽,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任千户行上前,朝那高挑女子道:“司扬,段副使在新兵里挑了个人,让我给你送来。”又对兰芷道:“兰芷,还不快见过司千户。”

    兰芷躬身见礼。可她还未直起身呢,任千户便懒懒朝司扬道:“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再不愿搭理兰芷,自顾自离去。

    兰芷直起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那司扬松开与娇小女子相握的手,行到兰芷身前,上下打量她一番,又四下环顾一圈,指着近旁的屋子道:“那屋子是空的,你便住那吧。”

    兰芷点头应好。却不料那娇小女子突然跑上前,抱住司扬的胳膊不说话,只是瞪圆了眼看她。

    司扬拍拍女子的手,又对兰芷道:“女兵营分了三队,你往后跟我一队,有行动我自会通知你。”

    兰芷想要应是,可那娇小女子却甩开司扬的手,背着身子立在一旁,脸上神情愤愤。

    兰芷:“……”

    司扬有些尴尬,抬手示意兰芷稍等,行到那女子身后,低声道:“巧巧,你这又是吃哪门子醋?”

    那巧巧总算开口说话了,声音空灵,倒是很好听:“你队伍可是要出任务抓人的!我求过你多少次,你都不肯带我一起,现下她刚来,你也不试试她身手,便让她跟你一个队!”

    司扬很有些无奈:“段副使挑的人,还需要试身手?”

    巧巧噎了一噎,又恼道:“那你让她住你屋子边!”

    司扬愈发无奈:“你还住我屋子里呢。”

    巧巧跺了跺脚:“是你求我住你屋里的!”她看兰芷一眼:“她长得漂亮!我不喜欢!你最好把她弄远点,否则……我定会找机会给她下毒,弄死她!”

    司扬一声叹,揉了揉眉心:“不许胡来!”又抱住巧巧让她转身:“你看看她穿的衣裳,是她自己的么?”

    巧巧被司扬抱在怀中,总算不闹了。她抬眼打量兰芷,片刻奇怪“咦”了一声:“绣得是白虎头呢……”

    司扬点头:“她穿着段副使的衣服,定然是段副使的女人。现下你可是放心了?”

    巧巧撇撇嘴,将头埋在司扬胸口,不吭声了。

    兰芷立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亲昵举动,着实被震了一震:司扬和巧巧……显然是相好呢。

    兰芷不是没有听过女女相好的传闻。她还在中原时,就听说皇宫中有宫女难耐寂寞,会结伴度日。只是众人提起这种人时,总是口气轻佻将她们唤为磨镜。却从来不曾见过司扬和巧巧这般光明正大的恋情。

    可她也并不唾弃两人的关系。世道大乱至此,能寻得一心人相守相依,实属不易。只要她们不妨碍他人,又为何要被谴责?

    兰芷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看。司扬花了些时间安抚好巧巧,这才回来向兰芷稍事训导,又让人带她去安置。

    虎威卫统一配置了日用品。让兰芷有些意外的是,她不仅领到了军服,还领到了几套夜行衣。她将屋子一番收拾,便到了正午,虎威卫开饭了。

    这的伙食较新兵军营好许多,兰芷终于又能吃上饱饭。她回到房间休息,床铺褥子都是新的,睡着十分舒适,可兰芷躺在床上,心中却无法放松。

    她惦记着段凌今夜的邀约。初时段凌给她披衣裳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妥。可想到段凌那句“我不缺女人”,她又觉得,许是这男人生性风流,习惯性便对她做出了暧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