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他很瘦，双颊凹陷，两只手瘦得像皮包着骨头，凌乱不修的浏海藏住他的眉眼，给人一种畏畏缩缩如同小老鼠的厌恶感。 蕾苹丝不自觉将少年一头乱发往后拨，露出光滑白净的额头和高挺的鼻子。 恩，这样好多了，不然看他这么惨，蕾苹丝差点就要愧疚了。 “嗯……”蕾苹丝低下头，正好看见一双翡翠绿，很清澈纯然的颜色，让人看了不禁放下戒心。 塞隆睁开眼，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那位他陷入黑暗前见到的女孩。 她一头浅发垂至腰后，浏海前绑了一条小辫子，就像编织梳顺的亚麻布料。此时女孩一双蜜色眸子正安静地盯着他，眼底不自觉泛着柔柔的光，五官和气质都给人一种分外温驯的感觉。 塞隆头一次，放下了所有戒备和谨慎，只是呆呆看着女孩，直到睫毛轻触到对方的手掌。 “痴傻了？”蕾苹丝担心地朝他挥挥手，却见对方眨眨眼，想来应该无大碍，三天三夜没吃没喝，说不定是饿昏了。 床上有一篮水果，蕾苹丝拿了一颗绿色的小蜜枣，随意擦了擦，便递在塞隆面前。 男孩还傻傻没有反应，他看了一眼那颗水果，拖住它的白皙手腕比那晶莹饱满的碧果还要动人，他愣愣张了开，就着女孩的帮助，咬下一口。 蕾苹丝见他没有要接的打算，索性好人帮到底，拿着水果让少年一口一口吃着，最后是赛亚看不下去。 殿下这是母性发作了吧？怪不得王子殿下在之后胡闹得像一个婴儿。 “这里交给我吧，那姆同学，你可以回去了。” 那姆是蕾苹丝在这里的姓氏，毕竟伊凡姆斯说出去就和坎特贝丝一样吓人。 蕾苹丝点点头，顺手塞给少年一颗苹果。塞隆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手终于可以动了，他飞快抬头看着蕾苹丝，水绿的目光有些恳求，似乎在期待她能继续留下来喂他。 “蕾苹丝，谢谢你的帮忙，我们一起走吧。”玛丽安娜走过来，一把揽住蕾苹丝的手臂，就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蕾苹丝………他默念着这个名子，眼神紧紧追随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眼底的碧绿像投入琉璃珠般泛着潋滟不清的光。 “学妹，妳叫蕾苹丝？”两人走出医疗室，玛丽安娜就立刻开话。 “是的。”蕾苹丝以为对方是怀疑她，难免有些做贼心虚，不由得暗自提防。这里不是魔宫，以后这种事还是要少做。 “呵，所以是宝石，还是玻璃呢？”她目珠轻转，不着痕迹地露出一双朗星明目。 “阿？” 玛丽安娜笑了笑，她长得不算漂亮，仅仅是清秀，但她双眸清亮，好似那些看透万物的精灵，所以才能使精灵愿意亲近。 “学妹，伊芙术院的学生的确可以自由进出医疗室，但一般是不准三年级以下的学生进入的，虽然这次学姐我勉强给妳特例，但学妹也别让人知道，免得落了人口舌，好嘛？” 蕾苹丝一头雾水，但对方没再追问自己解药的事，她不禁松一口气，脚步飞快地往宿舍走去，就怕有人追上来问她怎么知道解药的。 玛丽安娜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勾唇，狡黠一笑。 真是可爱单纯的学妹，日后可以好好拉拢呢。 少女提着裙摆，轻盈地穿过走廊，不时还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一一微笑点头响应，动得脖子都酸死了，太受欢迎就是有这个缺点。 她背对那些人，吐了吐粉舌，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狡黠微亮。 她飞快地行走，同时脑袋也在回忆着。 很久以前，有一个获得无上智慧的公主做出了第一个预言说：最终，魔王和勇者必有一战，赢者，世界将纳入其之手。 但紧接着，第二个预言出现了，是如同诗歌的谜语：一旦魔王惋惜珍珠，勇者屈膝于宝石之下，那最终战将不会来临，世界的和平将会如同龙麟金墙般牢不可破。 只是人族不该只甘于和平，冒险和勇气是他们的天性，幸好，诺雅公主的智慧同时解出了谜语。 若说龙麟金墙指的是翡翠术士学院；魔王指的是那位被封印起来的魔王之子；那勇者就是在学校就读的“坎特贝斯”了。 而就在方才，玛丽安娜相信自己应该是阻止了“勇者”遇见“宝石”；只是相对的，她必须取代琉璃，成为勇者真正的宝石，承担下陪伴在勇者身旁的重责大任。 回到房间，玛丽安娜对镜中的自己扬起微笑，倒映日月的双眸顿时点亮了她平凡无奇的脸蛋，她负担得太多了，很难得可以好好欣赏自己。 皮可斯虽然鲁莽冲撞了一点，但就像以前大多数的勇者一样，他们需要有人给予温柔，慢慢磨化他们的菱角，让他们趋于完美。 只是那人只会是装饰于勇者配剑上的美丽红宝石，而不是屈辱勇者下跪的迷幻琉璃。 玛丽安娜相信自己可以完成这个使命，她生来不凡，不但贵为一国公主，还拥有超乎众人之上的天赋，那些预言就是上天赐予她的、要她完成的伟大任务，带领人族走向全新的光明未来。 玛丽安娜对着镜中的自己鼓励一笑，虽然不够美貌，但她善良、聪明、优雅，所以才能迅速融入那些精灵族同学，美貌无比的女精灵很可能就是那颗宝石。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她们，所以花了不小的心力帮他们一个个配对牵线，排除她们可能接近勇者的机会。 但，还不能放松警戒，所有如同宝石璀灿的女孩，她都会特别注意。最近还有一个叫艾米莉丝的女孩，紫水晶的名子，和皮可斯走得有些近，她也必须小心。 至于那个蕾苹丝，她生得也很漂亮，之前伊丁有提过她，也许她可以好心帮他们两个也配对一下，算是补偿方才抢了蕾苹丝制药的功劳。 她对自己勉励一笑，为了世界的光明，她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 ☆、第十八章 地龙与诺雅 蕾苹丝回到宿舍，一打开门，就被不甘寂寞的莫妮卡拖去下棋。 没有安格妮丝和瑟拉，四个人的宿舍冷的都可以刮风了，两人玩了好几盘棋，双方都是高手，身体耐性也都超乎常人，所以之后的一个下午都卡在死局上。 “不玩了！”莫妮卡先投降，蕾苹丝转头给自己拿了一杯蘑菇浓汤，顺间补充体力。 等莫妮卡再度出来，她手上夹着一本书：“时间那么多，干脆来帮安格妮丝一个小忙吧！” 莫妮卡拿出了她向安格妮丝借的那本地精语笔记，翻到背后，写满了各种包括地龙、海盗、宝藏的书单，有一些用红笔划掉了，显然是看过排除了。 “安格妮丝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我好几次看到她去图书馆找书看。” 蕾苹丝明白了，不禁自责又无奈道：“她知道自己要进锻造士术院，那就一定要面对丹妮娜。” 反正假日两人都正好无事，蕾苹丝因为坎特贝斯的事也没心情阻止她，便顺着她的意思，两人从安格妮丝的房间抱了一堆书出来，开始替她删减书单。 “对了，你整个早上去哪了？”莫妮卡爽快地删掉几本书名，蕾苹丝突然阿了一声：“对了，我方才见到诺雅公主了。” “喔？”莫妮卡挑挑眉，粉色的目珠微转，她回忆了一下道：“吾见过她父亲，诺雅的国王，年轻时是个喜欢逞凶斗狠的小伙子，几乎可以说是暴君了，三十年前差点要打到吾父亲的领地来，还说要娶吾……不自量力得很，不过近几年收敛许多了，特别是公主出生后，现在倒是被称赞是位仁君了。” 看着莫妮卡一脸老练地回忆自己的前几十年，蕾苹丝好一会才收回下巴，她老是忘记莫妮卡的真实年龄。 莫妮卡提醒：“她和安格妮丝的关系有些尴尬，毕竟她的父王曾想带人去剿灭道尔村，吾等尽量和她保持距离吧。” “恩。” 莫妮卡想到某女和自己一样喜欢拖长的裙摆，又不以为然道：“而且一个上学也要用公主身分摆场的人，八成不怎么好相处。” 蕾苹丝却心虚了，因为就在之前，她摆出了魔族公主的场子，狠狠教训了四个人族学生，还和一位魔族教授争论。 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是魔族公主！蕾苹丝点点头，似乎是听从了莫妮卡的话。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继续在书海里翻找。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她们几乎足不出户，都快把名单上的书看完了 “人族海盗名册、海上寻宝史、龙种学、地龙发展史，龙与人类的战争史：地龙篇、龙族宝藏名册、诺雅王国建国简史……” 蕾苹丝一边念着，莫妮卡一边把名单上的书名和关键词划掉。 “还有什么没看完？”蕾苹丝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本，莫妮卡将名单给她，只剩下最后两三本，什么科科龙寻宝历险记，名子看上去都不太重要。 蕾苹丝翻起一本褐皮小厚书，看了半天都是古龙语，根本看不下去，所以又放下来，对安格妮丝说：“前几天我见到丹妮娜了，她提早回来了。” 莫妮卡本来对着羊皮纸沉下脸，一听立刻抬起眼睛：“怎么了？她说了什么？她问过她的族人了？” “没有，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当时族长封锁了所有消息，只带着几个贵族去和人族谈判。她要我转告安格妮丝：不用太在意，好好念书，以后进提姆术院，她会带安格妮丝。” 莫妮卡叹气：“………没那么容易，安格妮丝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她天生就是提姆术院的，根本和地精一样顽固。” 蕾苹丝自己说着也心虚，她摇摇头同意：“就算学姊说不在意，以后安格妮丝也会不舒服，她们绝对没办法像我想的那样做朋友，安格妮丝也是知道这点，才对一点线索穷追不舍吧？” 即使不是当事人，但一想到对方的前辈曾经对自己的祖先干了那样的事，蕾苹丝摇摇头，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遇上了坎特贝斯的后人，恐怕她现在还真的以为丹妮娜如嘴上说的放下了。 两人陷入一阵苦涩的沉默，莫妮卡试图想一些关键的细节，好再给书单加名子；蕾苹丝则在书上翻翻捡捡，看能不能碰些运气。 “妳说宝藏真的存在吗？地龙族长为什么要这样大动作封锁消息，说不定这只是误传，怕丢脸下不了场？”蕾苹丝看到其中那本虚构的科科龙寻宝历险记，不由得由感而发。 “在这样找下去怕是没有结果。”莫妮卡也很头痛道：“地龙族既然能封锁消息，那宝藏应该是一直被保密的，绝不是这些能列入名册估价的财产项目。” 莫妮卡凝神瞪着那份书单，念念有词：“地龙可以删掉了，族长都封锁了，绝对不可能写在上面；海盗范围太杂了，也删掉；剩下宝藏，这里有几本，龙族宝藏名册，如果能光明正大写进书入也不用封锁………” 她咬唇，露出两点雪白的尖牙：“到底是什么宝贝那么神秘兮兮的……宝藏一定有出处，一定有什么来源是吾等漏找了！一个……恩，隐蔽！隐蔽的来源，不是像这些订制的名册和传书……” “传说？龙族传说史？” 莫妮卡粉色的眼睛微亮。 蕾苹丝挥了挥那本小书，有些沮丧道：“这是古龙语，我只看得懂标题。” 莫妮卡拿过那本不过手掌大小却厚重得像好几册黏在一起的厚书，随意翻了翻，精致的眉宇立刻凹下去：“吾也看不太懂，这些爪文真是讨厌……” 好不容易有了头绪，蕾苹丝不想放弃任何线索，试探性道：“假期还有一个月，我们两个可以翻译完这本书吗？” “唉………”莫妮卡看着自己最恨的古龙语，勉为其难撇撇嘴道：“就当给她的回家礼物吧！” 蕾苹丝不禁微笑，她从房间内拿出一本厚重的龙语字典，结果等她回来，莫妮卡也拿出自己的那本。 “开始吧？” “恩，开始。” 想了想，一翻开字典，又立刻被那些可怕的爬虫文字吓得收回眼：“我可以只翻译标题吗？” “莫妮卡……” “好、好，一人一半，感情不会散。” 宿舍安静下来，只剩下沙沙翻页声。 “蕾苹丝。” “恩？”她正试图分辨两个爪文，虽然都是三道爪痕，但中间多加一竖，意思就会差别很大。 “妳说如果吾真的找到线索，安格妮丝会给吾喝血道谢吗？” “是我们，”蕾苹丝微笑：“还有，她应该会偏好帮妳打造一座漂亮的棺材。” ☆、第十九章 莫妮卡的推理 一个月都沉浸在古龙语的可怕熏陶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