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节
李mama应是了一声,转身在顾解庆的坟前点了纸,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亲家老太爷,我们县主就要生了,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方朝阳看着,摇了摇头,要是死人真能保佑,那么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了。 荣王很乖觉的挑了一个离方朝阳和他们都很远的院子,有些偏,旁边还有一个角门,他在院子门口转了好几圈,就指着道:“就这里了。” “这是药房。”顾若离无奈的道:“您真的要住在这里?”里面还有一间书房,是她和顾解庆在家里时,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 荣王进去看了一圈,笑着道:“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就住这里了。” “行。”顾若离点了头,陈顺昌就道:“那将家具搬进来,库房里早就备着了。” 陈顺昌怎么也没有想到,荣王也会来,当年他随着顾解庆在京城时曾见过荣王的,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不认识,没有想到,有一天荣王还会住到顾家来。 顾若离和荣王坐到暖阁里去,地龙点了火慢慢烧着,房间里一点点的暖和起来。 “我孙子的名字取了没有?”荣王盯着顾若离的肚子,她笑着道:“等生了再取,到时候……”她想说请荣王取名字,可话说了一半还是收了回去。 免得到时候赵勋和方朝阳都不高兴。 想想她就头疼。 “那我想想。”荣王嘿嘿笑了起来,“我取名最好了,你要相信我。” 顾若离敷衍的笑笑立刻换了话题,“您一路过来,路上可还太平,一个人走动,怎么也不带个人陪着您。” “你说汪道全啊。他腿脚不利索,我懒得带着他。”荣王回道:“我一个人好的,带着人太麻烦了。” 陈顺昌手脚很麻利,两个时辰不到就将东西都收拾出来了,瑞珠铺好了床荣王满意的点着头,道:“好,就这里了。” “人牙子来了。”陈顺昌指了指外头,道:“我去看看,挑几个婆子丫头,正好过年就有人用了。” 顾若离忙接了话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又和荣王道:“您歇会儿,我去前面看看。” 荣王摆着手,边走边将自己的道袍脱了丢在地上,一溜烟跑自己房里睡觉去了。 顾若离叹了口气和陈顺昌一起出了门,陈顺昌问道:“姑奶奶,荣王爷是不是和姑爷不大亲?” “嗯。七爷对他一直有心结,所以这几年都不和他说话。”顾若离道:“等他回来你别劝。他们父子间的事我们劝了也没有用,反而越来越尴尬。” 陈顺昌点着头。 顾若离不是真要去看人的,所以走了半道就带着瑞珠走了,她笑着道:“欢颜不在你一个人太辛苦了,等陈伯买了人让李mama调教两天,我房里的事还是你做,别的事就让婆子丫头去了。” 瑞珠点着头,笑着道:“奴婢也不累,就一些轻巧的事,比种田下地好多了。” “欢颜嫁了,这两年你也留心着,若是有喜欢的也不用害羞藏着,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我们要努力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顾若离说着上了台阶,瑞珠红着脸点头道:“奴婢没什么喜欢的人,等回了京城您就在家里的小厮里头给奴婢指个人就好了,这样奴婢成亲后就能跟着您做管事mama了。” 欢颜嫁了周铮,往后再来就是周太太,好是好可是到底不能留在顾若离身边。 所以,她不想嫁的那么高,就本本分分的找个小厮嫁了,还依旧能留做管事mama,安稳,自在! “别啊。”顾若离道:“我还能缺服侍的人,一个管事婆子值得你把一辈子搭进去吗。能嫁好的当然要嫁好的,不为别的,就想想将来你生的孩子,难道还让她跟你一样做服侍人的活不成。” 瑞珠垂着头,道:“一个人一个命,他要投胎到奴婢的肚子里来,就是注定要做下人的。” 顾若离无奈的看着她失笑,在炕沿下坐着,捶着腰,瑞珠上去给她轻轻揉着,道:“奴婢觉得您的肚子也有点大,可要找个有经验的稳婆看看,说不定里面有两个呢。” “我也怀疑。”顾若离心里确实是这么想过,她扶脉是扶不出来的,但是看这肚子长的速度,真的像是双胞胎,“我们在庆阳不熟悉,一会儿等陈伯忙完了你偷偷去和他说一声,不要惊动家里人。” “好。”瑞珠笑着道:“要是一次生两个,那就省了大事了。” 顾若离倒真的没有欣喜感,如果真的有两个,那就要将岑琛和杨大夫请来才行,不让她不放心,要是到时候难产大家还能一起想办法。 “这里。”她指着骶骨的位置,“酸胀的难受,真是走路酸疼,躺着肋骨疼。” 怀孕太受罪了,她用手撑着炕沿眉头紧紧蹙着。 “奴婢看你这样,以后都不敢成亲生孩子了。”瑞珠轻轻揉着,低声道:“还好七爷对您好,要是那些不知道疼人的男人,女人一旦有孕真的是心寒。” 她以前在山区的时候见过的,女人家挺着肚子在地里割稻子,男人就蹲在田埂上三五成群的打牌,你问他怎么不做事,老婆都临月当生了。 他还会说,这生孩子有什么可娇气的,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她最娇气。 碰上这样的,你无话可说。 “怎么了。”说着话,赵勋从门口进来,瑞珠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顾若离道:“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要巡查四个粮仓的吗。” 赵勋过来扶着她,道:“看了两个,一半的粮食还算好,另一半都要发霉了,他问我的意思,是要开仓平价卖了,还是屯着到开春在卖。” “都发霉了怎么卖。”她凝眉道:“你怎么说的。” 赵勋也给她揉着腰,道:“发霉也能吃,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办法。这么多粮食弃了太可惜了。”他淡淡的道:“我让他开仓放了,也不要卖,若有一日捅出去,对他声名不好。他在庆阳待了这么多年,想要挪地方就要规矩一点。” 对于黄章来说,他还能待在这个位置没有被刷下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当年他可是背叛了先帝的。 “你说的也是。”顾若离叹了口气,叹完了又接着叹了一口气,道:“……那个……荣王来了。” 给他揉着腰的手微顿,她翻身拉着他,柔声道:“他从龙虎山来的,千里迢迢就为了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大约是年纪大了,就想儿孙饶膝天伦之乐,你别让他太难堪。” “是他让我难堪。”赵勋揉了揉额头,一个方朝阳其实已经让他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荣王,他觉得她和顾若离接下来一定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外面就听到瑞珠喊道:“晚膳好了,郡主也回来了。饭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在花厅?” “去花厅吧。”顾若离牵着赵勋的手,道:“我们这就去。” 瑞珠应声而去。 顾若离和赵勋一起出了门,喊了白世英往正院边的花厅去,白世英问道:“荣王爷来了?” “嗯。”顾若离无奈的道:“要了我以前的药房,就靠着角门那边,下午都布置好了,说过了年等孩子出世后再走。” 白世英看了一眼沉着脸的赵勋,浅浅一笑。 进了花厅,方朝阳正在和荣王说话,“……你不要和我说以前,就你这样,再活五十年也不会有长进。” “行,行,随你怎么说。”荣王笑着,嘴里咕哝着道:“反正你自小就不待见我。你眼里就只有老二,当时你怎么就没嫁给他呢。” 方朝阳大怒,啪的一声拍了桌子,道:“赵梁沁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荣王缩着脖子,看到了顾若离一下子站起来,又看到了赵勋又坐了回去,还是觉得和方朝阳吵架比较好,“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再说,小的时候你本来就对老二一个人好,难道我说错不成。” “就你这滚刀rou的样子,你知道什么是好吗。”方朝阳咯噔一声放了茶盅,“太皇太后养你这么大,给你娶媳妇儿,你后来孝顺过她没有,就知道自己吃喝玩乐,一辈子就知道自保,还自作聪明的说自己要不这样早就死了。谁害你,他们有必要害你吗。” 荣王低头玩着茶盅盖,余光撇着赵勋的鞋子,看着他走进拐了弯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他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没有当面发火。 方朝阳睨了荣王一眼,瞧不起的翻了个白眼,一辈子都这样,小时候没好好用心,现在想要讨好了,又自己理亏。 “你爹来了。”方朝阳看着赵勋,起身坐在了主位上,也不管荣王怎么样,顾若离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已经够尴尬的了,您烧说两句。” “你指望我缓和气氛?”方朝阳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行,郡主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高兴就好了。” 方朝阳也笑了起来。 “你去我爹爹坟上了?”顾若离挽着她的手臂,看着她,方朝阳点了点头,道:“闲着,去看看他能不能从里头爬出来再和我吵一架。” 顾若离也想,顾清源能站在她面前,摸摸她的头,笑着道:“娇娇想吃什么爹爹给你买,要是不喜欢爹爹就亲自下厨去……我的姑娘,我不心疼谁心疼呢。” 她叹了口气没说话。 身后,荣王端着茶盅遮住了半个脸,眼角余光四处乱看,过了一会儿他干干的道:“听说打了胜仗,恭喜,恭喜!” 赵勋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坐在了顾若离身边。 荣王暗暗松了口气,就知道了赵勋不会赶他走了,他笑嘻嘻的坐过来拿了筷子,看着白世英道:“这位就是白姑娘,常听说你的事,久仰久仰。” “王爷。”白世英起身行了礼,荣王摆着手道:“性子也好,我要是还有个儿子,一定娶你回来做儿媳,和娇娇做妯娌,那我一家子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医药世家了。” 又是名医,又是制药的大师傅,那简直了。 白世英被惊的咳嗽了一声,低头喝茶。 “吃饭。”方朝阳拿了筷子,荣王也招着手,“都被客气啊,吃饭,吃饭!”话落,看着桌子上没酒,就和顾若离道:“娇娇,有酒没有?就你最喜欢的那个秋露白,来一坛子。” “好。”顾若离回头看着瑞珠,她应是去取酒,赵勋慢悠悠的喝着汤也不说话。 五个人一人坐了一方,除了荣王没有一个说话的,顾若离就不得不陪着他,“王爷吃多吃点菜,也不知道您爱吃什么,一会儿您和陈伯说一声,往后每餐捡着您爱吃的做。” “我随便啊,当年饿的时候连生rou都吃过。”荣王高兴的道:“我和你说,当年我和我一个道士,现在人已经死了。我们在山里迷路了,他就抓一只兔子,也没有火,我们就把兔子给剥了皮,生吃了rou,熬了两天……后来我再没有吃过兔子rou。” 方朝阳啪的放了筷子,“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你吃你的,我和娇娇说话。”荣王很得意,“那兔子rou生吃的感觉,真的是吃了一个时辰后,腥味还在喉咙里翻腾。” 顾若离点着头,道:“生吃肯定是要恶心的。”话落看了一眼赵勋,道:“七爷也吃过,他才去开平卫,一次和几个人在草原上行迷了路,挖田鼠摸鱼,都是生吃的。” “啊?”荣王一愣,他觉得军营虽苦,但是那个苦是练兵时的苦,吃还是有吃的,尤其是戍边的兵,野蛮起来也不比土匪好多少,所以他一直认为赵勋虽吃了苦,但是并没有饿着冻着,“不会,军营里的日子还是不错的。而且,虎贲营是最富的。” “您问问七爷。”顾若离看着赵勋,道:“我听周大人说的,是吧?” 赵勋放了筷子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沼泽里的水是臭的,草根是涩的,马rou太粗生吃不好咽,田鼠rou和鱼rou生吃口感最好。” 荣王瞪着眼睛,指着赵勋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什么时候吃的这些东西?”他吃过,所以这么多年后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 “吃过很多次,您说的哪一次?”赵勋挑眉看着他,语气里有着挑衅的意思。 荣王顿时瘪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受过伤没有?”荣王看着他,头一回他想到了这个话题。 赵勋不看他。 “后背都是伤啊。”顾若离抢着答道:“不过都是旧的,估摸着是才去军营时的伤,一条条的,我第一次见着时也吓了一跳。” 荣王哦了一声没有实话。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赵勋起了身转身就出了门。 顾若离知道,不论多大的人,外面多么的健康,在面对儿时的父母的不公和偏袒时,总有些倔强和叛逆。 这是作为子女天生的心理,想要得到父母的关注和疼爱,对人类最单纯和最初的爱的渴望。 赵勋这样,反而让她觉得,他对荣王并非只有怨恨,至少不是像对荣王妃那样,完全的漠然。 “我……我也吃饱了。”荣王也跟着起身,“你们慢慢吃。” 他说着出了门。 顾若离看向方朝阳,方朝阳就点了点头她的额头,“就你心思多,好好顾着你的肚子。”她知道顾若离是故意这样说的。 “知道了。”顾若离笑笑,“我又不好明着劝,要是有用让他们父子关系缓和一些,岂不是更好。” 方朝阳没说话。 赵勋去了书房,里面没什么摆设,只有桌案放着他收到的信件和折子,荣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敲了门,赵勋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