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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她想了又想,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朱姑姑,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那宗庆之趁着我阿娘无心管公主府,这些年侵占了公主府财物,也就罢了!如今阿娘和我回来,他就应当知道事发,再也瞒不下去了,怎么不说忏悔悔过,反而对着阿娘一脸愤恨,好像自个儿盗取财物无错,反倒是阿娘回来有错了?”

    朱姑姑怔了片刻,低头看着阿顾。

    少女脸颊雪白,眉蹙如柳烟,一双眸子形如荔枝,黑白分明。自家的这个小娘子哟,虽然禀性聪明,却随了公主的善良心性,将世人都想的温和善良,如何能想的到这世上还有像宗长史这样的人?她叹了口气,慈爱道,“娘子,这世上人心多艰,你毕竟年纪还小,很多事情还不太懂。”

    “这世上有一等人,将别人的东西拿在手中久了,便当真当做是自己的,等到真正的主人出现,要取回自己的东西。反倒当做是这主人要抢他的东西,心生怨恨,世人天性如此,小娘子当以此为戒。!”

    阿顾听了这话,蹙起眉头,微微想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照姑姑这么说,我是顾家的女儿,但早已经离得顾家久了,如今顾家已然形成自己的格局,我又忽然出现,是不是反而会有人对我心生怨恨,觉得我侵占了他们的既有利益?”声音清冷如雪。

    朱姑姑顿时怔住。忍不住低头细细瞧着阿顾的眉眼。心中微微意外,她知道阿顾十分聪明,却没有想到她如此早慧,竟能从今日公主府之事中举一反三,立马联系到顾家,直指关键问题!

    她虽然是大周公主的女儿,金金贵贵的嫡女,但从小就从家中走失,连带着公主都和顾家决裂,如今虽然平安归来,按常理来说,作为亲人顾家应当是很高兴的。但谁又知道,顾家人如今心中是怎么想的?若是顾家真是有意疼爱女儿的,阿顾寻到都有半年时间了,就是从东都回来,也都有了几个月了,顾鸣心中若真的念着几分父女之情,入宫相见可能是做不到,但找个门路递个消息进来,问一声好难道还做不到么?

    更何况,朱姑姑隐隐还听说过,这些年,顾公爷专宠贱妾苏氏,府中除了苏氏,更无旁的女子,前些年,那苏氏又得了一个儿子,名唤顾嘉礼,今年七岁,乃是顾鸣膝下唯一的子嗣。其长女顾嘉辰虽是庶出,却也是捧在手心中长大,府中没有嫡女,顾嘉辰在府中摆出的架势却是和嫡女也没什么两样了!

    韩国公府格局已经定下了七八年,无论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从上到下都已经习惯了过这样的日子。自家小娘子忽然间回来,就算此刻还没有回顾国公府去。已经影响了那一家子的生活。小娘子代表着公主嫡女的身份和皇家眷宠,虽然有人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利益而请她回去,但韩国公府人数众多,又岂是人人都欢迎她的?定有那么一些人,恨不得小娘子丢在外头再也找不回来。

    她心中思绪电转,瞧着阿顾淡漠的神情,心中叹了口气,安慰道,“小娘子,那些有的没的你不要再想了。你要知道,无论如何,你阿娘心里,你都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阿顾闻言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一样不停颤动,过了一会儿方道,“我知道了!”

    第76章 十四:罗绮垂新风(之游园)

    正院中两盏立式宫灯立在公主身后烈烈燃烧,公主听了魏王的话,想了片刻,推辞道,“魏王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手边一时竟寻不出适合的人选,之前宗庆之那等人不过是自己品德败坏,meimei是信的过魏王兄的眼光为人的,还是请王兄再给我选一个家令吧!”

    之前公主邑司的属官勾连盗取公主府库,虽然贪墨的是丹阳公主的财富,实际上也打了魏王这个宗正寺主官的脸面。公主这时候将挑选继任家令的权利交还魏王,表示充分对魏王的信重,魏王也觉得脸上有光,得了面子回去之后办事便自然用心,挑选再三,择了一个人品忠厚端方的人,名叫卜安,送过来做公主家令。

    公主府经此一事后,人事一洗。府中下仆小部分是公主离开韩国公府时带过来的旧仆,其余大部分则是立府后从奚官局分配过来的官奴婢,多年不见公主,对这个名义上的主子有一些陌生。此时瞧着府中从前两个最大的管事主官——宗庆之和景娘,在公主回府之后,都立时烟消云散:一个被押解送往宗正寺,罢黜官职打板子病死;另一个虽查实并无参与偷盗之事,但这些年对于宗庆之等人恶行缄默不报,又有着纵子不良之过,虽罪不至死,但公主也没法子再心无芥蒂的留她在身边,索性把她一家子遣到庄子上,眼不见为净。不由得对这位天家贵主生出敬畏之心来。府中风气顿时一肃,更兼新来的公主家令卜安端厚老实,将公主之命奉若纶音。

    当日被宗庆之伙同刘婆子盗走的珍宝财物也大部分被追了回来,还有一部分已经被宗庆之等人花用出去的,便是将这些个人从头剥到脚,也是补偿不够回来了。公主却也没有多么放在心上。毕竟公主从小到大身外之物一直供给丰厚,丢掉的那些个东西算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委实不用太过计较。对于公主而言,别的事情都不大放在眼里,独独对唯一的爱女阿顾看的跟眼珠子一样,从前在宫中,虽然有太皇太后疼爱,但毕竟总还有一些顾忌,很多东西想要给阿顾的,都给不了,如今回到了自己府中,公主当家作主,便自然想要将自己能够给阿顾的一切西都补还给阿顾。

    首先补齐的是春苑的人员配置。阿顾从小走失,乳娘早就遣散了,教养姑姑有赖姑姑、陶姑姑两位,大丫头里,绣春之前在宫中因为黄金蝴蝶簪之事被黜了一等,这些日子服侍阿顾勤勉干事,阿顾回了府,便将她重新提了上来,同金莺、碧桐两个,一同做了自己房中的大丫鬟,公主又从府中旧人家生子中挑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纨秋,给了阿顾,补齐了阿顾房中的四个大丫头之缺。

    朱姑姑另带了一批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到阿顾的春苑,阿顾挑了八个出来,分别是:红玉,乌头,秋香,瑟瑟,贞莲,葛生,慧云,梧子。按照道理,这些个小丫头作了二等丫头进春苑服侍,大丫头金莺合该出来训一番话,金莺却退了一步,朝碧桐道,“我前儿个晚上受了点凉,嗓子有点哑了,还是碧桐你来说吧!”

    坐在上面的阿顾微微一怔,不由望向金莺一眼。

    碧桐微微讶异,见金莺确实不愿意出头,便自己上了,“日后你们八个就在春苑里伺候了,小娘子脾气好,对你们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只一样,要你们必须忠心。可记得了?”

    这八个小女孩来之前都是在家中听过父母训话的,桐的话,都答道,“记得了。”声音清脆。

    碧桐道,“还不谢过娘子。”

    “谢娘子。”

    太阳从东边升起,照在春苑上。百灵鸟落在窗外的柳枝上,唱着欢快的歌曲,阿顾从东梢间寝房的紫檀喜鹊登梅围子床上醒过来,看着阳光一寸寸的移上软烟霞的窗纱,有一种十分新奇的感受。

    碧桐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笑着道,“娘子,你醒了?”

    阿顾应道,“嗯。”

    “碧桐,你以后也是名副其实的大丫头啦,应该学着些管事、记账的活计,这些个随身伺候的事情,也可以放给下头的小丫头了。”

    碧桐用温热的帕子一寸寸的擦拭阿顾的手指,笑着道,“我就爱做这些伺候娘子的活计,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感兴趣。”

    “可别呢!”阿顾道,“你把小丫头的活儿都抢完了,可叫这些个新来的丫头们做什么呢?”

    两个小丫头捧着铜盆和手巾立在一旁脚踏下,左手的一个听了阿顾这话,扑哧一笑,脸颊上露出小小的酒窝,猛的反应过来,连忙收了脸色,低下头去请罪道,“奴婢知错,请娘子责罚。”

    阿顾瞧着她行动天然,生的清秀可喜,如何会生气,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道,“奴婢叫乌头。”

    “乌头?”阿顾忍笑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怪怪的。”

    “奴婢的阿娘是从前伺候公主梳头的,所以给奴婢取了这个名字。”小丫头抬起头来,看着阿顾大胆道,“小娘子,奴婢手很巧,会梳很多种发式,你要不要奴婢伺候着梳一个?”

    “哦,”阿顾颇感兴趣,“那你就给我梳一个头看看。”

    乌头挽着阿顾的青丝给阿顾梳了一个双鬟望仙髻,她果然是如自己所说,梳的又快又好,阿顾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道,“果然不错,碧桐,她梳的可比你好呢!”

    碧桐垂眸笑着道,“奴婢手笨脚笨的,自然比不上meimei梳的好。”声气平和。

    阿顾转向乌头道,“你日后就伺候我梳头吧!嗯,乌头这个名字不好听,我给你改个名字,便叫乌芳好了!”

    乌芳顷时便跪拜在地上谢道,“奴婢乌芳,谢过娘子改名之恩。”

    另一个小丫头看着乌芳得了阿顾青睐,目中闪过艳羡神色,上前一步,亦跪下来请道,“奴婢秋香,也求娘子赐下改名之恩。”

    “不用了。”阿顾笑道,“我不喜欢给人改名的,若不是乌头这名字实在有些怪,我也不会改的,其他几个名字听着都不错,就这么叫着吧!”

    纨秋将一碗熬的稠稠的长生粥奉到阿顾面前,笑着道,“这粥熬了大半个时辰,也算是得了几分火候,小娘子尝尝看看!”

    公主赠给阿顾的两个丫头,都各有擅长之处,绣春出身宫廷,于绣品首饰之上颇有独到之处,这大半年来掌管阿顾的衣裳首饰;纨秋则是公主府家生子,一家子都是跟着公主服侍多年的旧人,性情温柔,有一手值得称道的好厨艺。春苑倒座之处开了一座小灶房,纨秋早上便在那儿为阿顾熬制朝食,这一碗长生粥熬的极是劲道,又加入了白果碎末,泛着一股清香气息,阿顾捧着碗,吃的很是尽兴,笑眯眯道,“纨秋jiejie,你的这手厨艺着实是不错。”

    纨秋抿嘴笑道,“能得娘子喜欢,便是奴婢的荣幸了。”

    公主从外头进了春苑,带进来满院的阳光,“留儿,这几日住在这儿过的可好?”

    “阿娘,”阿顾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公主道,“难道阿娘想你了,还不能过来看看么?”她瞧着女儿微笑的容颜道,“这座公主府我也是第一次过来,还没有仔细看过。我过来,是想着和你一道逛逛这座府邸的!”顿了片刻,“咱们既然回来了,总不能在自己家住着,还不知道自己家是什么模样吧!”

    景娘被下放到了庄子,公主便择了另一个姓齐的女仆做内院的女管事。此时这位齐娘便陪在公主身边,笑着道,“公主说的是!这座公主府占地颇大,足占了四分之一个永兴坊。外院的屋子都板板正正的,公主和小娘子若想知道,看着图纸就有了。倒是园子里还有几分景致,不如奴婢今日陪着公主和小娘子逛逛园子吧!。正巧,因是起的新园子,这些年中,公主一直没有回来,园子里的亭台楼馆都还没有起名字,今日公主游园,顺便把这些名字都取了,奴婢也好使人去照牌匾,不至于让楼馆上的门额空荡荡的,看着怪难受的!”

    长安城为大周帝都,城中四四方方,划分做一百零八个坊里,引城外水系为数个水渠,穿城长安百姓日常饮水所用。经过永兴坊的乃是黄渠,公主府当日造园之时,引坊中黄渠一分水脉入园,在园子中汇成一座小池,然后分成两脉,一脉向东南流出府,便是这春苑外朱栏画凤桥跨过的这条;另一脉向西南方向流出,经过外院客院出得公主府。

    “这公主府乃是选用当年太宗时代襄城公主的旧公主府,府中水溪便沿用当年旧名,唤作玉溪,。公主,咱们不妨便沿着玉溪走一走,逛遍整个园子?”齐娘问道。

    公主笑道,“也好。”

    齐娘陪着公主和阿顾从春苑中出来,指着春苑西北方,“那边有一座书斋,和春苑离的极近,小娘子闲来无事,可以到那儿走走。”

    公主低头看着阿顾,“阿顾,你给书斋起个名字吧?”

    阿顾闻言望着公主,在公主含笑的双眸中看到了一片鼓励之情,于是笑着道,“我这些日子读书,觉得上古虽无文字流传,却有大文化,与今文颇有触类旁通之处,偶有所感,便叹之妙绝。不如这座斋房便叫做思古斋吧!”

    齐娘瞧着公主神色,大声赞道,“娘子这斋名取的真好,奴婢待会儿便请人造了牌匾,镌上这‘思古斋’三字,挂在书斋门额上。”

    公主一笑,“可别纵的这妮子得意的不知收敛了!”

    携着阿顾向东南而行,到了朱栏画凤桥旁,沿着玉溪向西北方向走,玉溪引自黄渠水,清澈见底,两岸樱花夹峙,开的极为绚烂,恍若云霞。

    过了樱花林,玉溪边的小路瞬间开阔起来,前头显出一处八角朱漆山亭,亭额上书“流云”二字,一旁斜坡上遍植报春花,远看仿若云霭。另一侧不远则植着一株菩提树,枝叶茂盛,树冠恍若一把大伞遮着似的,枝干也极其粗壮,看着树龄,只怕有将近百年了。公主之前答应阿顾建的树屋,便搭建在菩提树这个主支柱上。将作监的人已经来看过了,拍胸担保了树屋的安全问题。

    “将作监已经开始着手建造,最多过得一个月,这树屋也就可以建出来了!”公主道,“他们拍着胸脯保证了,他们做出来的树屋绝对安全,屋沿之处也会立起高高的阑干,只要毎三个月上门做一次检修,就绝不会出什么问题,这地方离你的春苑路程也不远,得了树屋之后,你日后可以偶尔过来玩玩。”公主板了脸,“不管怎么样,这树屋总是建在半空中的东西,你可要答应阿娘,日后自己定要小心,不然阿娘可是不依的。”

    阿顾眸光晶亮,掩饰不住翘的高高的唇角,“我知道的,阿娘你就放心吧!阿娘,你最好了!”

    从搭建的树屋继续向西北走,再往前走一阵,便又见了西边一脉溪水,与春苑前的这一支同源而出,却要宽阔些,从前头潺潺流向西南方向。阿顾抬头望去,两支溪水在上首汇在一处,却是一汪澄碧的池子。池子旁坐落了一间灰瓦粉墙的小院,灰瓦粉墙,里外遍植幽篁、芭蕉,池中半边植着芙蕖水荇,一阵熏风吹过,水叶翻飞,景色清新喜人。

    “这池子真美。”阿顾赞道。

    “这池子也是引的当年襄城公主园池旧址,唤作瀛池。”齐娘道,“公主,咱们走了这么久,不如到前头间院子里歇歇吧。”

    公主应道,“也好。”

    行了几百步的距离,院子就已在望,这间小院里外不过小小三进,屋子四周皆掘出一尺宽水渠,引入瀛池池水,绕着屋子四周走了一圈,又从另一处重又汇入瀛池。流水在绕院渠中流动,声音潺湲。堂前遍植幽篁、芭蕉,绿意喜人。

    公主喜欢这院子清雅,赞道,“这儿莫如用漱玉二字为妙。”

    阿顾笑着道,“这漱玉二字用的极好,清凉沁人,犹如此斋。”

    府中仆妇早将斋中的罗汉床与梅花填漆小几搬到堂前院子,对着斋门便可观赏外面瀛池的水色风光。齐娘笑着道,“如今还是暮春时节,瀛池景色还不是最美的,若到了夏季,池子中的半边荷花开了,有红色,粉色的,白色的,那时候才叫当真漂亮!”

    正说着,一阵南风吹过,堂前院外竹影婆娑,芭蕉影动,和着渠水叮咚流淌的声音,沁人心脾。

    阿顾栽在公主怀中,笑着道,“阿娘,咱们暑天的时候来这间屋子住吧,这儿定不会觉得热。”

    公主笑道,“贫嘴。”面上露出怅惘神色,“怕到时候,你又嫌这儿蚊虫多叮咬了。”

    阿顾瞧着公主的神色,怔了怔,有些不解,想要问,却不知道问什么。公主歇了一会儿,已经是恢复了笑靥,“坐了这么会子,已经是足够了。咱们继续向前走吧!”

    出了漱玉斋,绕过瀛池,玉溪的上游从府中西北方向入府,一路流淌过来。

    齐娘则指着园子东边道,“往那边还有一座小楼和一座小馆,楼前栽着几树绣球花,馆院中植着四时花卉,一年四季花开几不间断,极是有趣。公主和小娘子是先往那边走走,还是继续往西沿着玉溪向上走?。”

    公主笑道,“凡事不可太尽,反正都是在自己家,便留着日后再去观赏。今日先往西边去吧。”

    一众人便这般一边沿着玉溪向上逛走一边为园中建筑起名,向西北走,过了轩敞简朴的“白鹤草堂”,隔岸遍植柳树的“柳坞”,可泛采莲小舟的“莺舫”,到了玉溪上游的琼雪闸亭,闸亭旁植着几株玉兰树,玉兰花正是开花的时候,花朵洁白硕大,偶尔从枝头上落下,坠入玉溪溪水之中,一路徜徜徉徉的向瀛池流去了。几缕管弦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咿咿呀呀,极为动人。

    公主奇异问道,“这是何人在弹奏歌唱?”

    齐娘赔笑道,“前些年先帝赏到公主府半部坐部伎,便是养在这儿隔墙的院子,那院子中种了几株梨树,府中的人便仿着宫中的梨园,叫做小梨园。公主和小娘子如是想观赏,可到前头略坐一坐,招他们过来弹唱一曲。”

    公主颔首,“也好!”

    众人从琼雪亭折回,沿着莺舫旁的绿带桥过了溪,迎面是一座园中山,山势平缓,青石板山路蜿蜒而上,筑到山顶,山堂一间飞翘的檐角从葱茏草木中透出来,犹如展翅欲飞的飞燕。

    阿顾轮舆行山路不便,一众人便不打算上山了,公主取了一个“寒山堂”的名字,又觉得堂名中带着一个寒字,终究不美,略皱了皱眉,她素乏捷才,一时竟也想不出替换的字来,低头瞧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笑道,“留儿,不如你想着换一个名字吧。”

    阿顾想了想,笑答,“我瞧着这山堂向两边延展,犹如伸出双臂抱着这山似的,不如便叫抱山堂吧。”

    “抱山堂,”公主念了一遍,笑道,“这名字倒比寒山堂要强多了!”

    从抱山堂绕过去,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便又看见一座楼阁,阁前植着一圃芍药,尚未到盛开的时候,但已然出现了点点花苞。阁旁立着一座六角圆亭,与对面一座高台相望。

    公主和阿顾登上亭子,侍女们摆下了一张朱漆长案和两张锦绨月牙凳,案上放着海棠攒盒。不一时,小梨园中的抱着各色乐器的坐部伎到了。在阁下坐着端着乐器准备演奏。

    公主吩咐道,“让他们奏一支清雅的曲子吧。”

    齐娘应了,转身过去吩咐。

    不一会儿,一缕管弦声响起,呜呜咽咽,很快的,数十只管弦齐声奏响,其声清越,悠扬无比。

    ……

    坐部伎的演奏中日升月落,掩去了“颐香阁”的红芍药蕊色和“桐花台”上的飞檐高翘。阿顾再次在屋子里睡起,珠帘掀开处,几个丫头鱼贯而入,井井有条的伺候起阿顾梳洗,从寝室出来,到了次间。碧桐按摩了一遭后,沐浴换了衣裳,纨秋捧了一道青头鸭羹过来,青头鸭炖的烂烂的,里头点缀着煮的鲜脆可口的萝卜根、冬瓜、葱白。阿顾眯着眼睛喝了一口,只觉的滚滚热流滑入喉咙,含带这难以形容的鲜美可口滋味,笑着对纨秋道,“若是能时时尝纨秋jiejie的手艺,便是给个神仙日子也不换了!”

    纨秋端着羹鼎立在一旁,形容温婉,闻得阿顾夸赞,脸上一红,“奴婢愚钝,也只有这么一点手艺值得夸耀,哪里当的上娘子这么高的评价了?”

    “当的上。”赖姑姑在一旁笑着道。

    “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你的灶上手艺着实不错。之前在宫里头,整个於飞阁的所有丫头手艺都不行,娘子日日用着的药膳只能由老婆子亲自动手做,老婆子已经老了,精力不足,如今既得了你,索性就把这药膳交到你手上去做,老婆子也可以偷一把懒了。”

    纨秋进了春苑,自然也是听闻过赖姑姑的声名的,闻的赖姑姑这般说,听懂赖姑姑是打算将调理药膳的本事教给自己,不由喜不自胜,忙跪伏下去,拜道,“姑姑愿意教导纨秋做药膳的功夫,纨秋感激不尽。”

    赖姑姑搀着纨秋起来,笑着道,“你何必如此?不过是点小手艺,不值得一提。说起来,咱们都是在小娘子身边伺候的,只要小娘子好,就是咱们的福分了!”

    纨秋应道,“是。”转身又问阿顾,“不知娘子中午想用些什么?我这就去小厨房预备去!”

    阿顾拍了拍胸口,“纨秋jiejie做的东西都好吃,我都想吃。”却又道,“上次记得吃过一次鸡丝饆饠,那鲜汤的味道十分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