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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原来青州流民大量入京时,朝中早有许多争议,一些大臣请皇上下旨不许流民入京——只是皇上没有准许,毕竟都是他的子民,又是受了难而来,皇上不忍将他们拦在城外。但眼下大量的流民的确给京城带来了许多麻烦,到处肮脏、混乱不甚,京城里偷盗的案子增加,街头时不时就发生几场斗殴,京兆尹等官员个个忙得焦头烂额,而他的几个儿子儿媳又添乱,前些日子太子妃竟要将领粥的京城百姓治罪,皇上知道了派了内侍去斥责了几句,心里很不痛快。毕竟他其实明白事情闹到如此地步的原因,长沙王太不安份,可是嫡系的那几个也过分了,结果就闹出了笑话。

    还是胶东王最好,他只一心管着文澜阁和太学,多一句话也没有,他的王妃也是个老实的,哪一边也不参与,如今上一本折子,竟比许多朝臣们都要周全。

    尽管有些办法朝臣们也提过,但皇上看在胶东王小夫妻给他重新挣回些颜面上,便将胶东王妃的折子发下令臣下们照此办理,随后又令人赏了胶东王妃两斛珍珠,并派了中常侍郑安前来传话,“胶东王妃很好,身在内院竟能心怀流民,朕甚嘉许!”

    素波白得了两斛上等的合浦珍珠,喜不自胜,她虽然自诩不爱财宝,但其实还是爱的,再者她纵是有过前世的见识,但用斛装着这么多白生生、圆滚滚的珍珠也是没见过的,这也太土豪了!

    虽然一时想不到做什么用,但是素波只是将一斛珠子倒在床上随便抓起一把就觉得满心欢悦,“真是发财了呀!”

    薛清就帮她出主意,“王妃不如让良工所穿成一件珠衫,披在衣裳外面,定然十分夺目。”夏日里,其余几位皇子妃都在纱衣外面罩了珠衫的,唯王妃没有,如今王妃若是也有了,定然将她们全部压住,毕竟胶东王妃比她们都美多了。

    虽然另外几位王妃都有珠衫,可是除了太子妃的,似乎谁的珠衫上面的珠子也没有这么大这么好,素波想了想,究竟不是奢侈的人,心便静了下来,“算了,别做太惹眼的事了,我只穿几串珠链就好。”又指着另一斛珠子说:“薛jiejie若是喜欢,便做一件珠衫穿。”

    薛清就吃了一惊,“王妃什么身份尚且怕惹眼,我哪里能穿珠衫?”

    素波知道薛清其实还是喜欢的,就给她出主意,“那就在家里穿。”

    “不成,不成,”薛清赶紧摆手,“王妃若是赏,我便领两颗做耳坠。”

    “建议是你提的,奏折也是你写的,怎么也应该分你一半,”素波坚持公正公平,“我担了名又出点主意,也留一半。”一定将一斛珍珠让人送到薛清的屋子里。

    最后薛清只得收了珍珠,回去与祖父说:“我们毕竟没选错人,跟了胶东王。倒不是为了这一斛珍珠,只王妃的尊重,我宁肯为她不要性命。”

    薛大儒自是点头,“我岂无同感?先前在相府,陆家的二少爷竟然动手打我,可王爷对我从来都是恭恭敬敬,没有一丝失礼之处,更不必提王爷接管文澜阁后对士人的重视,是以,就算王爷不争,我也要拼了老命替他争,帝位就应该是王爷的!”

    薛家祖孙二人自是由衷地赞美胶东王夫妻,可是皇宫、东宫、几位皇子府,以及清河公主府里皇子皇女王妃驸马都恨极了胶东王府,“明明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府里都快搬空了,得了赏的倒是他们!”只是父皇金口玉言谁也不敢说出去而已。

    若是素波听了,一定会真诚地问他们,“明明朝廷用了我的办法,你们都不必施粥了,既省了钱又不必挨骂,为什么不感谢我呢?”

    第117章 真实面目

    冬天来临之前, 流民们或是南迁,或是在京城之外建房舍安顿下来,京城里不再到处乱嘈嘈的了。因为战乱而破败不堪的官道、驿站等都由官府出粮募征流民们一一修缮起来, 新建的织厂也织出了许多布匹,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朝廷财政上的紧张。

    如今大家最盼着就是青州来一场大捷——如今牛通已经被朝廷大军逼退上百里, 溃不成军,只差最后一仗, 然后就可以过一个欢欢喜喜的年了。

    可就在此时, 先前捷报频传的青州却传来了打败仗的消息。

    消息最先是由又一批青州的流民传回来的,原本近来青州局势稳定,流民已经很少了,可突然间大批的流民涌入了京城,比先前还要多上数倍,情形也更凄惨,竟有不少带着伤的,细细追查, 原来流民里面夹杂着许多败退回来的朝廷将士——牛通突然间发起反击, 朝廷大军一败涂地, 已经被逼退出青州。

    至于太子的下落, 没有人知道。

    便有朝臣上书要治逃回京城兵士之罪, 皇上压了下来, 下旨安顿流民,重整溃军,调各州兵马入京护卫, 又派出数只军队前往青州寻找太子。

    安屯流民之事京城各处官府已经做熟了,恰好京外的房舍又是足够的,一时倒不难;至于重整溃军,皇上提三尺之剑得到天下仗是没少打的,自然不可能从没输过,所以整顿溃军也不难;天下初定,各州兵马皆是皇上手下诸将所率,对皇上自然中心耿耿,一时间便云集京城;唯有寻找太子之事并不太顺利,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才将他们找到并接回京城。

    原来牛通竟是极狡猾的,他先前的败退都是故意的,一点点地将太子诱到了青州腹地,然后设下埋伏,只一击便将几万大军包了进去,几乎全军覆灭,那些丢盔缷甲逃回来的已经够幸运了。

    当然,太子也很幸运,他们在亲卫们拼死救护下也逃出了包围,只是一直被牛通手下追杀,因此急切间未能回京,一直得到朝廷的接应才脱险。

    这次败兵,太子颜面扫地。在素波看来,他们最丢人的不是打败仗,而是被牛通骗得像个傻子,一连几个月给朝中报捷。可是,太子大概因为把脸面都丢光了,所以完全不要脸了,竟上书说这一次战败都是因为出征时粮草军需军械等皆被克扣,到了青州腹地后补给不足,就是在皇家的家宴上依旧喋喋不休。

    呸!素波真想一口呸到太子脸上!若是果真补给不足,太子岂不早上书朝廷了?还不是因为打了败仗找借口?当然她不是正义的代表,也不具备勇敢的品德,因此只坐在下面瞪大眼睛瞧着皇上怎么说。

    可皇上竟没有责备太子。

    素波就有些失望,皇上果然是偏心太子的呀。

    但其实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她把心里不平都转成了食欲,低头吃菜。御宴的食材一向是顶尖的,烹饪手法也是顶尖的,她每一次都不虚行。

    就比如眼下,有一道金汤竹荪汤便很有特色,素波便舀了一勺喝了。嗯,很美味,竹荪是非常健康的食物,营养丰富,还能美容延寿,在这个时代完全是野生的,非常珍贵而稀少,她贵为王妃平日也很难吃到,于是她又来一勺,还没送到口中,就听有人大声道:“既然如此,便请父皇派人详查。若果有军械发放不足之事,请治儿臣之罪;若儿臣被冤枉,还请父皇为儿臣正名!”

    素波抬头一看,长沙王气得脸红脖子粗,正站在殿内正中愤愤不平地喊着,一双眼睛更是盯住了太子,如果眼光能杀人,太子早死掉了。不过,长沙王的目光是对太子的,却对素波没有一点影响,她继续将汤匙继续送到口中,无声地将汤咽下去,而且心里还想,很好,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太子几乎立即就跳了出来,也气愤不已,“我们原本一路得胜,若不是后来粮草、军械样样不足,怎么能败在牛通的手里?最后一场仗,他们以逸待劳,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手里的弓箭又不够用,追起责任倒是要将半数归之于你!”

    “打胜的时候我没有一半功劳,打败了就要揽下半数之责!”长沙王鼻子都要气歪了,不顾尊卑地向太子喊道:“明明逃回来的兵士说你们中了牛通的埋伏!”

    “说起逃回来的兵士,全是西北来的,若不是他们贪生怕死,我早带着大家上前将牛通生擒活捉了!”太子才不会认错,而且他还倒打一耙,“我听说你发军械时多给了西北兵马许多弓箭,是也不是?”

    长沙王当然要照顾自己亲舅舅手下的兵马了,他的确在发放军械时关照了西北的兵马,但是他从来没有克扣别人的军械,而且,赵家军打仗多厉害,否则舅舅岂能只用几千兵士拿下整个西北!是以西北军虽然有逃回来的,那都是因为太子,是以长沙王气忿地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太子妃着实忍不住了,便起身道:“当年太子可是曾随父皇征战过。”显然是暗示长沙王年少不懂事。

    长沙王妃一向最不容人,别人有了身孕只有更平和的,偏她却更急了,此时扶着宫女内侍站了起来,声音又高又尖,“其实青州反叛,便是太子去冀中后就注定了!明明牛通已经归顺我朝,冀中又一向平静,邓家却几次三番为难牛通,太子前去非但不能秉公处理,反而将富裕的冀中划归邓家,却把硬将牛通换到青州贫穷荒凉之地,他心中岂能服气?终还是被逼得反了!”

    素波看着眼前的闹剧觉得皇家的这几个儿子儿媳妇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为了利益闹翻了脸。其实这样更对她的胃口,这些皇子皇子妃们表面装成好人的模样,心里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看看他们真实的一面还是很有趣的。素波心情大好地看戏,而看戏是要吃些爆米花之类的小食,现在她就顺便将第三匙汤喝了,准备听太子和太子妃如何反驳。

    这是一个比战败还令太子难堪的话题,太子早就后悔了。当初他的确偏心邓家,硬将牛通从冀中换到了青州,还是青州最差的一个地方。可是他再没想到牛通能反,明明牛通看起来很老实胆小的。而且正是因为牛通当时留给他特别老实胆小的印象,太子才又觉得牛通其实很好对付,一力请战,然后带着大军节节胜利,最后被牛通差一点杀死在青州的一个山谷里。

    如果当初只将冀中割去几县给邓家,是不是牛通就不会反了呢?最初太子就是那样打算的,可是舅舅一再恳求,就是外祖也写了信来,他们还许诺每年多给东宫十万缗钱,自己就昏了头。现在想起来,十万缗钱又算什么,只要自己还稳稳地坐在东宫,整个天下将来都是自己的。

    若是因此失了东宫之位,那可得不偿失了!现在长沙王敢于当面与自己争吵,还不是因为自己的战败,让他觉得有了机会。其实还有河间王,自己的亲弟弟,现在虽然没有跳出来与自己明着作对,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变了,时不时地跟着长沙王的指责哼上一声,表示了清清楚楚的不屑——算起来还是痴傻的胶东王没有什么威胁,他只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稳如泰山,一言不发,甚至就连表情也没有。

    如果,自己不贪军功定然要出征平叛,就像胶东王那样平平安安地留在京里,接下文澜阁,开办太学,那么现在自己岂不是闻名天下的贤德太子?

    但是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太子既然不能后悔,也就不能承认自己错了,那样储君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所以他还要坚持自己的主张,向着长沙王和王妃大喝一声,“你们胡说什么!吾早看出牛通心怀不轨,因此才将他调到青州,否则他在冀中起事,如今京城都要被波及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辩论呀!太子可真擅长黑白颠倒,强词夺理,死不认错,素波觉得自己大开了眼界,便又喝了一勺汤,然后将目光转向长沙王妃——她似乎比长沙王吵架的本事还要高呢,不知又会抛出什么□□。

    可是辩论却结束了,因为皇上生气了,他将手边的一碗汤狠狠地在桌上一顿,汤水便荡了出来,沿着案几流下,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非是这声音有多响亮,而是整个大殿内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屏住了呼吸,便显出了这极细微的动静。

    须臾,太子与长沙王以及太子妃和长沙王妃皆拜倒在地,再三道:“父皇恕罪!”

    素波瞧着对面一直面色平静如水,端坐不动如山的胶东王站了起来,便也赶紧起身,与他一同跪在太子和太子妃身后,“父皇恕罪!”

    虽然是太子和长沙王两家惹出来的事,但是按礼仪请罪时所有的人都要认错,就如河间王夫妻也一样,如今正跪在长沙王和王妃的前面,而且河间王除了请罪,又向太子和长沙王道:“我们家好久才团聚一处用膳,你们偏还吵起来了,惹父王和母后生气,真是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