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如此可爱的小孩子,当然不只是当娘的喜欢,婆婆更是把槐花儿当成了心肝儿,每日一早就催着将槐花儿抱到正屋里,又时常抱了孙女儿向宁婉说:“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第一胎就生了个女儿,长大了就是个贴身小棉袄,比儿子要体贴呢!” 辽东这边说起女儿来,常叫贴身小棉袄。因在这寒冷的地方,冬天时贴身穿着一件小棉袄是十分暖和舒服的,正如自家的女儿对爹娘的关爱十分亲切妥帖,比起粗枝大叶的儿子来,更加细致温和。 就如铁石对婆婆,孝则是十分孝,他的孝道表现在给婆婆银钱,替婆婆出气等等上面,但是生性刚硬坚毅的他毕竟很难真正体会婆婆的心境,更不会像女儿家一般与父母依在一处细语款款地说话儿。 若是别人,也许会以为婆婆不喜欢儿子,或者对儿子有什么不满,但与婆婆十分熟悉了的宁婉完全明白,婆婆先前有个儿子没养活儿,现在只余铁石一个,其实是把这这个儿子看得比她的命都重,但这不等于婆婆不想要个女儿。 如果一切都能按婆婆的心意,她一定还想要好几个孩子,至少要有一个女儿。她盼着儿子在外面建功立业,也想有个女儿在家里与自己说说知心知意的话儿。 因此婆婆羡慕自己有女儿,其实说到底还是羡慕自己还会再生孩子,将来一定又有男孩又有女孩儿。 宁婉不觉就想到了那次在指挥佥事府里无意间听到的一句话,更是可怜婆婆。她能有铁石还不知怎么自公公那里求来的,再想要个女儿的心思就没能实现,也可能是她自己没敢说出来吧。毕竟听公公的语气,给了婆婆一个儿子可以支撑门户似乎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宁婉不会说让婆婆当自己是亲生女儿的话,并不是她对婆婆不好,事实上就是铁石也一向说自己与婆婆相处得比他们母子还好呢。但是有自己娘比着,宁婉还是觉出婆婆和娘是不一样的。 自己跟着娘可以撒娇,可以生气,可以不讲理,但那都没有什么,娘什么都能容下自己;但是婆婆面前哪里能行?自己若是犯了错,就算婆婆不说什么,但也不会高兴,因此样样事都要做得尽善尽美才行。 而婆婆呢,对自己已经很好了,可是她若是真有女儿,肯定还是不同的。 辽东有句俗话就是“隔层肚皮隔座山”,意思很明白,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因此宁婉就笑着说:“婆婆总说我有福气,其实要我说,槐花儿才真有福气呢。生下来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才两个月她爹又升了五品,现在她可是武略将军的女儿了!” 婆婆一听就笑开了怀,“可不是,我的大孙女儿是最有福气的!”看着孙女儿怎么也爱不够,又说:“天又热了,奶奶给你做了一件白绫子里儿红纱面的小肚兜,上面还绣了一串槐花儿,一会儿让你娘给你穿起来!” 256.为难 婆婆看了一整日槐花儿还不够。晚上宁婉要抱着女儿回房时,她就不舍地说:“要么你们娘俩儿就住我屋里吧,晚上我还能帮着哄哄孙女儿呢。” 宁婉哪里能答应,“婆婆的身子哪里经得住她来捣乱?每晚都要起来吃一次两次奶不说,有时候错过了困头还会玩上半夜,要么我屋里怎么又添了一个万氏?” 在宁婉的梦里,婆婆是没有见到孙辈的,这时候她已经过世了。但是现在她身子依旧够不上硬朗,但总归还不错,甚至脸上的青色比过去要淡一些,却多了浅浅的红润,人也开朗多了,时常还会与大家一起说笑。 婆婆的胸痹有两年多没有大犯了,大夫来诊脉时也说保养得好,在她这样的病症中是难得的。但不管哪一个大夫看,都要再三嘱咐病人不能生气不能劳累,因此宁婉哪里会让婆婆帮忙看槐花? 婆婆就说:“我夜里其实睡不了多少,槐花儿要是不睡跟着我不是正好嘛。” “那怎么能一样?”宁婉就摇头,“婆婆就是睡不着,闭着眼睛养养神也是好的,若是经槐花儿一闹,第二日恐怕就要起不来了。” “铁石小时候都是我亲手带大的,现在哪里就娇贵成那个样子了!” “婆婆,我们娘俩儿都是有福气的,你老人家更是有福的,现在铁石这样出息,你可一定要保养好身子,好好享儿孙福呢,养好了身子长命百岁,等槐花儿大了再帮她看重外孙子呢!”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福,也不能有那么长的寿。”婆婆从自己嫁过来时就说过,她的事儿都完了,哪怕就是立即闭眼也不要紧。但其实人谁不想长命呢?且近些时候她又一向觉得自己康健多了,因此听了宁婉的话虽然还是下意识反驳,但脸上却满是笑意,显然在心里也默认的。 宁婉其实并不是虚辞相劝,而是真有一件好事,她梦里并没有过的——那就是婆婆的诰命封号有些眉目了。 因着周副千户的大败,铁石夺得虎踞山的功劳功越发显得非同一般,又有路指挥同知一力支持,兵部便批下了他升任五品千户的文书。当然与此同时批下的还有路总旗的百户军职以及随铁石出兵数位有功之人的任职升职等等。 这一次升职后,铁石就又一次上书为婆婆请封诰命。 其实铁石成为六品武官后就开始为婆婆请封诰命,几年下来他已经是五品的千户了,可婆婆的诰封还是杳无音讯。 明明是正常的请封,却这么久没有批下,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被卡在哪里了——周家是最不乐于见到的,他们在京城又有人,因此就想法子拖住了。 宁婉知道铁石的性子不够圆融,且他一向不屑于去求情,因此便在路少夫人来看自己时悄悄向她说了,请路家通过他们的人脉帮忙将诰命批下来,又封了八百两银子交给路少夫人当运作的费用。 当时路少夫人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做成的。毕竟路家自与卢铁石亲近起来后颇得助力,这一次路大少爷平白得了一个六品百户,再加上路指挥同知的从四品官职,将来路少夫人的两个儿子就都有了袭职,她开心得不成。 加之婆婆的诰封完全合乎朝廷的律令,就是不管公公和周老夫人,母从子得诰封也是天经地义的。只要铁石的上书被拿到主事人的面前,再没有不成的。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宁婉估计着时间应该就快有回话了。 诰命夫人的文书是由官驿一路送过来的,传诏之人在门前宣读后便将文书交给了卢家。文书用的是抹金轴,看着就沉甸甸的,上面绘着葵花,背面用柳叶篆写着“奉天诰命”四个大字,又有织金升降龙纹盘绕,一片金光闪耀,高贵不凡。 宁婉见婆婆手里捧着诰命文书跪在地上不动,整个人都呆了一般,周围看热闹的人正吵嚷着要赏钱,便赶紧让白氏拿出两个银锞子打点诏书的信使,又将十串铜钱拆了散与众人,自己与吴婶扶起婆婆回房。 婆婆呆呆地由着她扶进屋里,半晌无言,突然用手握住了胸前,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 宁婉瞧着不对,赶紧让吴婶拿药喂她吃了一丸苏合香,又拿帕子帮她擦脸,瞧着她神情缓了过来才笑着劝道:“这可是大喜事呀,婆婆怎么倒哭了!” 婆婆半晌才静下来,却道:“不想我竟能得了诰命夫人的封号!” “你生养了一个好儿子,自然就应该得诰命夫人的封号,”宁婉就笑着说:“赶紧擦了泪赏我们些银钱才好!” 吴婶也在一旁帮着哄道:“可不是,外面的人都得了,唯我们家里的人没得呢!” 吴老夫人就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想要什么,打开箱子随意拿!” 宁婉就赶紧说:“那我就把箱子整个抬回自己屋里去了!” 吴婶就笑,“平日里夫人整日往老夫人这里送东送西的,现在竟要抬箱子去,这笑话有趣!” 大家说笑一回,婆婆果然开箱子给大家都赏了东西,屋子里一片欢笑,又都围着朝廷送来的东西看,“原来这就是凤冠霞帔呀!” 宁婉也是第一次如此细看凤冠霞帔。虽然说是凤冠,但其实诰命夫人的礼冠上并没有凤,而是在金丝冠上饰有五只五彩的雉,上面点翠镶宝,流光溢彩。 而霞帔其实是深青色的绣花帔子,但上面有许多金银丝绣,婆婆这件正用的是五品命妇的绣云霞鸳鸯纹,两条彩练绕过头颈,披在胸前之处还坠着金玉坠子,艳丽如彩霞,真不愧名为霞帔。 “婆婆不如现在就穿戴起来!”宁婉就拿起一同赐下的朱红色大袖衫帮婆婆穿好,外面罩上霞帔,再戴上凤冠——“哇!婆婆整个人都变样了!” 无怪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平日里懦弱而不起眼的婆婆换了一套凤冠霞帔,脸上不知不觉就现出了几分气派,仿佛整个人都变了,宁婉就觉得八百两银子花得实在是值得,当然她是不会告诉婆婆的。 婆婆欢喜了几日还是想到了儿媳妇,“等过些日子铁石回家就让他也给你请封诰命,到时候我们婆媳两个就都有凤冠霞帔了。而且当了诰命夫人还有俸禄呢,虽然不指望着那点钱过日子,但毕竟也是难得的恩典不是?” “铁石刚为婆婆请封了诰命,不好立即再为我请封,还是再等等看吧。”宁婉还有一事没有说出来,当时她请路少夫人帮忙时,路少夫人曾悄悄告诉她,与其花银子为婆婆请封不如直接为她自己请封,那样不但不必花银子,也会很快就能批下来。毕竟婆婆的情况特殊,而她是铁石的结发之妻并没有一点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