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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可以,但你一定不会赢。”

    林辰说完,听见刑从连在他耳机里轻轻开口,“左三。”

    他依言抽出那张,顺手甩开牌面。

    那是一张“阳光9”。

    李景天脸色一变,他顺势将自己手中的牌面翻开。

    很巧,他们这轮同样抽出相邻的两个数字。

    李景天翻开了一张“阳光8”。

    “看来我这轮手气不太好。”李景天摇头道。

    9分40秒。

    林辰终于获得他的首轮提问机会,电视机前所有观众都屏息凝神,静候他的问题。

    林辰很干脆说道:“我的问题如下,李景天,在你这卑劣一生所犯下的无数罪行里,是否因你的狂妄自大而胆大保留到留下了那份原始素材?”

    李景天神情不动,自从慕卓打来那个电话,他当然知道林辰从头到尾都要找那盘母带,现在林辰好不容易提出这个问题,他当然并不意外,也因此能很好控制表情。

    “您在说什么,我不清楚啊?”他非常诚恳道,“什么素材?”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林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换句话说,林辰竟只朝他笑了笑,就很轻易放过他。

    李景天心生警觉。

    这轮牌局只用了30秒,在倒数9分10秒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第四轮牌局。

    林辰的手流着血,拿牌都是单手,只能他继续洗牌。

    李景天开始谨慎思考其林辰从头到尾的动向,他已经根本弄不清楚林辰想做什么了,只剩最后两轮牌局,林辰只用这两轮牌局就想猜出他把母带放在哪里,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他已经下意识将牌洗好再次推开。

    他猛然抬头。

    却见林辰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目光看着他,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你根本没有在想洗牌却已经自动把这副牌洗好了,你真觉得你的意识真能控制你行为、只要你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你把东西藏在哪了?”

    “这算一个提问吗,林顾问?”李景天想了想,反击道。

    “当然不算。”林辰忽然坐直身子。

    “每次都是我先抽,这次恐怕要轮到林顾问了吧?”李景天终于有所怀疑。

    ……

    “1、3、5、9、8、7、10、2、6、4。”

    林辰挑了挑眉,正襟危坐,刑从连正在微型耳机内向他透露牌序,报完序列后,刑从连说:“我建议你选择右五,那是数字7,比较保险,但问题是你该怎么控制李景天所抽取的数字比你小呢?”

    林辰没有马上行动,他思考片刻后,将手指按左二上,却并没有马上将那张牌翻开,他苍白的指尖在中间的扑克上依次划过,最后停在右二。

    抽出、翻牌,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刑从连坐在高清监视器前,看着牌桌上那张刚被林辰翻出的阳光6,竟有种心跳加速的紧张感,林辰也真是胆大至极。

    先前林辰向他阐述整个计划时就曾说过,第四轮赌局是最难把握的一局比赛,因为他唯一无法控制抽牌先后顺序的就是这轮。

    林辰说,李景天作为新尼人,无论如何一定会想抢先手,他甚至会暗示李景天选择先手即可获胜,所以按照李景天的个性一定会次次抢先,前两轮获胜时李景天不会产生任何怀疑,可一旦输掉第三局,按照李景天的个性必然会怀疑他们作弊,那时李景天一定会选择让他先行抽牌,所以他必须尽可能抽到一张让李景天不会产生怀疑又足够大的牌面。

    可就在刚才,林辰放弃了“阳光7”而选择更小的“阳光6”,刑从连发现,甚至连他都搞不清楚林辰在想什么。

    如果林辰现在可以和刑从连对话,他一定会告诉对方,因为他刚才的动作,李景天最终会选择的扑克只有4张牌,左一、左二、右一、右三,而因为李景天对他心生警惕,他最终很有可能选取左一。

    阁楼内,李景天也将目光移向牌桌,因为林辰刚才的动作,他的心中产生了各种怀疑。

    他先是将手指搭在左二的“阳光3”上,发现林辰并没有任何表示,然后他将手搭在右一,林辰脸上有细微的皱眉动作。牌面上的花纹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提示,李景天作势欲翻,可就在他的手指要接触牌面的刹那,他返回左一,迅速翻开那张“阳光1”。

    看到扑克上独一无二的烫金阳光图案时,李景天的表情非常懊丧,他很颓丧地靠上椅背,再次打了个踉跄。

    不少电视机前的观众都笑出声来,李景天也仿佛感受到那种笑意,他的脸色黑如锅底,在深深调整呼吸后,他说:“林顾问又可以提问了。”

    林辰自衬衫前襟中抽出一支铅笔,然后从他刚才一直放在手边的资料页中,随意抽出一张,和铅笔一起塞给李景天,因为手臂伸展的动作,使他手臂上淌下的鲜血滴在牌面上,分外狰狞。

    林辰坐回原位,对李景天说:“请你在这张纸上用新尼扑克中的房屋、人、飞鸟、阳光、鲜花这五个元素作画,然后用这幅画来告诉我,你把那件东西放在哪里了。”

    李景天本来还拿着林辰塞给他的铅笔,可在林辰说完那句话后,他把铅笔一扔:“林顾问说的赌注只是提问回答,并没有说要画画吧?”

    “毕竟,我们搞心理学的人,要求的回答的方式可能有些另类,望见谅。”林辰随口说道。

    “你没有事先说明,我不能认同。”李景天故作无奈道。

    “可以啊,你不画的话,15分钟以后我也不放你走。”林辰顿了顿,又说,“而且,你不按我说得话做会很可疑啊,画个画而已,你真相信我能靠一幅画猜透你那颗又黑又脏的心。”

    李景天看了林辰很久,终于意识到林辰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在开玩笑的意思,他想反驳,却不知说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在同样很昏暗的录音室里,那个人趴在地上,用和林辰一样坚韧的眼神望着他,背景里是他写的那首歌,他拉着那个人的头发,一遍又一遍逼他听那首歌,无论听多少次,那个人都只说两字“垃圾”。

    垃圾当然既指他又指他做的音乐。

    想到这里,李景天收住思绪,不知怎得,在林辰的引导下,他真的开始在想宋声声了,这样不好,他不能再想下去,否则很有可能暴露。

    他捡起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笔,无论怎样,林辰有一句话说对了,如果他不这么做,会显得非常可疑。

    终于,他在那张白纸上,开始画下第一笔:“你需要我怎么画呢?”

    “想画什么都可以,不过,先给我画个人吧。”林辰伸长脖子看了眼李景天画下的内容,继续道,“不要画火柴人,好歹画个在做动作的,具体的人。”

    李景天闻言,真在纸上画了起来。

    牌桌两侧,一人奋笔极画,令人一则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边看还边唠叨:“千万不要把信息暴露给我啊李景天,我猜东西很准的。”

    “我有个建议,你脑子里最好把那东西放哪里屏蔽掉,否则很容易通过绘画投射出来。”

    “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李景天抬起头,很烦躁地说道。

    “好啦好啦,可以画房子了。”林辰几乎是用一种一改常态的调笑语气在说话,“画房子的时候注意,你画在房里的东西很容易表露出你到底是把我要的东西藏在室内还是室外,建议你画简单点就行,我要求也没那么麻烦……”

    李景天很无奈地按照林辰的画开始绘制房屋,随后是鲜花、阳光、以及飞鸟……

    他每画一样东西,林辰都在旁边不停地絮叨,以至于绘画进行到最后,李景天额头居然溢出了一层薄汗。

    “再给我画颗树吧,李景天。”林辰这样说。

    ……

    监控室内,王朝看着乖乖作画的李景天,张大嘴巴,几乎忘记观察自己屏幕上的数据。

    “阿辰哥哥好厉害啊,李景天真的画了诶。”

    然而刑从连面容严肃,并没有多说任何话。

    他比谁都清楚,李景天之所以会乖乖在纸上作画,是因为林辰剥夺了他做出其他选择的可能,那是林辰手上的两条刀伤换来的是。

    林辰在开始这场赌局前就对他说了很多,包括向他分析反社会人格障碍者的生理特点,林辰说李景天这类人的大脑皮层兴奋水平非常低,这个原因促使李景天需要不断寻求变态的刺激已维持大脑皮层兴奋水平,同时也令他很难有慌乱或者恐惧情绪,而反社会人格障碍者最善掩藏,因此警方很难在正常审讯中攻破李景天这类人的心房,以期从他们的反应中推断事情真相。

    他之所以要设置同李景天的赌局,目的就是为了让李景天兴奋起来,前两轮的胜利和鲜血会刺激李景天让他的大脑皮层开始活跃,随之而来的失利则会让李景天有些慌乱,这种慌乱当然及不上普通赌鬼的手足无措,但也足以让李景天开始怀疑,他会怀疑他们的动机、怀疑赌局的目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李景天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

    对于任何人来说,一旦他们失去了信念,就变得好对付起来。

    不仅如此,这场赌局中最妙的是那个拒绝回答的选项,正常审问中李景天可以靠一问三不知来搪塞,但林辰先输两局诱使以李景天问出极具攻击性的问题,林辰拒绝回答并且在自己手上割了两刀,这让李景天意识到,拒绝就等于承认,所以接下来,无论林辰问什么,李景天都不会拒绝回答甚至顾左右而言他,他只有两个选择,正面回答,或者说谎,可如果遇上令他无法说谎甚至不需要说话的问题呢?

    比如画一副画……

    这些过程林辰都向他汇报过,当时他听到林辰在一场简单赌局里就设置了这么多陷阱时他第一反应是幸好林辰在他身边并且他平常好像对林辰还不错,可当他真看到林辰手臂上的刀伤,刑从连忽然非常非常莫名其妙地烦躁。

    不如直接打死李景天好了,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三】

    李景天停笔的刹那,正好是倒数7分钟时。

    他将画作双手递给林辰,林辰伸手接过。

    李景天看着牌桌,问:“还继续吗?”

    林辰注视着李景天交上的画作,随意挥了挥手。

    “您看出什么了吗?”李景天边洗牌,边很好脾气地问道,然后随手抽出一张,放到自己面前,却没有翻开。

    林辰放下那张画纸,白纸正好压在他的血迹之上,鲜血氤氲开来将画纸上铅笔小人的位置染红。

    林辰正襟危坐,缓缓开口:“在10年前,你用非法手段监禁了宋声声,对他实施了长达数月甚至数年惨无人道的性虐待,你强jian他、殴打他、将他视做你泄欲的玩物,在你觉得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之后,你伙同慕卓反咬宋声声一口,指控宋声声鸡jian慕卓,宋声声蒙冤入狱,白白坐了8年牢,在三周前你于皇家一号会所嫖娼时,遇到了宋声声的资深粉丝许染,许染拒绝为你提供性服务,你用对待宋声声的同样残忍手段对许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强暴……”

    林辰一字一句,用无比平静又无比清晰的音质,强硬撕开九年前那桩黑暗往事。

    房间内外、小楼内外、全国内外都陷入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回事,什么叫宋声声,宋声声是谁,许染是宋声声的粉丝,被李景天强暴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观看直播的观众都觉得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赌局、自残的警察、关于警察的性向问题、然后那个警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现在突然变换到李景天对宋声声的强jian案。

    在沉寂后,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他们互相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们第二个动作便是掏出手机或者打开网页,他们开始疯狂搜索“宋声声”三个字。

    ——“小明星失声痛哭、宋声声兽行终暴露”

    ——“著名歌星锒铛入狱、形销骨立不复当初”

    各种新闻标题滚动而下,甚至用不半一分钟,人们很快就了解这背后的来龙去脉,宋声声三个字以势不可挡的趋势一跃成为微博关键词搜索冠军。

    而宋声声那些仅存的、顽强的粉丝们,早在林辰说出“宋声声”三个字后,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木问花便是这样一位姑娘,9年前她是宏景市里刚高考结束的学生,因为成绩很好,她的父母知道她爱惨了宋声声,因此特地奖励她一张宋声声演唱会的内场票,父亲不仅说会亲自送她去永川体育馆听演唱会,还说因为结束太晚,他们就在永川多住一晚,所以连酒店都定好了。

    木问花早在开票那天便憧憬过他们那整日的行程,她会在演唱会买一大堆周边,光看那些玲琅满目的摊位就会占去她一整天时间,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就可以进场坐下,场内气氛很好,大家自发在唱声声的歌,八点整的时候,声声会光彩夺目出现在舞台上……

    但这些她幻想了很久的事情都被那场强jian案打破,没有永川、没有演唱会甚至连声声都没了,她哭过、因此被朋友嘲笑过父母责骂过,他们都说她瞎了眼居然喜欢上一个强jian犯,父母撕了他墙上的所有海报把她收藏的cd全部扔进垃圾桶,宋声声从那个夏天之后,就再没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电视上那个人说,声声是被诬告的,声声是蒙冤入狱。

    她紧紧捂住嘴,眼泪不由自主流淌下来,她年仅两岁的小女儿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角,不明所以。

    木问花的心已经碎了。

    然而林辰强硬叙述并没有在数。

    在他说完那些话后,一封亲笔信出现在屏幕正中,许染字字泣血的控诉,让电视机前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浓密的黑暗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甚至有很多人在看完许染的那封信后,忍不住捂住眼睛不去在看电视,他们明明是来看一个娱乐八卦的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昏暗阁楼中的赌局依旧在进行。

    李景天静默许久,他双手搭在台面上,对林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