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林平虽然自己是农村人，但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也在地里刨食，可老大不爱学习，上了几年学成绩不好不说，死活不愿意再去了，老二虽然刚上一年级，但瞧着也不是那个样子，这几次的成绩都难看的很，倒是小三瞧上去机灵，像是能吃城里饭的人。 再加上林平在家里威严甚重，就没有哪个是不怕他的，别说儿子女儿了，他媳妇王桂芳不敢跟他呛一声，老大他们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倒是小三还敢嬉皮笑脸往他身边凑。 “爹是去办正事儿，你一个小孩跟着去干嘛！”林平板着脸说道，但却任由林舟抱着他的胳膊。 要是林军他们可能就得吓得不敢再提了，但林舟当年可是和林爸爸一起打过球、睡过觉、吵过架的，甚至中二病严重的时候喊林爸爸都喊老林，林爹这点阵仗哪里能吓到他。 “俺跟着爹去长长见识嘛！行不行啊！”林舟晃着林爹的胳膊嬉皮笑脸道。 “你跟着去也行，但必须在县政府里边等我开完会才行，不能出去，外边都是拐小孩，小心他们把你拐走卖了！”林平严肃的说道，眉头紧皱，两根眉毛几乎要在脸上立起来了。 “是，俺一定乖乖在里边等你，爹你就放心吧！”林舟有模有样的敬了个军礼，放开林爹的胳膊，一溜烟跑掉了。 西厢房里，林军、二海都在里面坐着呢，他们一天的活已经干完了，只等着吃完晚饭睡觉了，什么时候开饭大妞会来喊他们的。 林舟一路小跑着进了西厢房，二话不说就坐到林军、二海中间，“大哥、二哥，俺有个好事儿要说。” 二海一听眼睛马上就亮了，“小三，你又捉到青蛙了！” 林舟前几天捉了只青蛙，兄弟三个偷偷拿了火柴和盐，半夜跑到半山腰上去吃小灶了，不是林舟不想拿给家里，实在是让娘知道他这个小不点去捉青蛙了，非得剥了他的皮不行。 “青蛙哪里这么好抓啊，是爹答应明天带俺去县城了！”林舟一脸的求夸奖，“怎么样，到时候俺就知道去县城的路了，咱仨自己也能去了！” “你小子行啊，大哥这么大了，还没去过县城呢，你就先去上了！”林军一巴掌拍在林舟的肩膀上，乐呵呵的说道。 林舟一边把他大哥的‘熊掌’拿下来，一边道：“哎呀，咱们谁跟谁啊，俺去跟你们去有什么区别！” 二海在旁边想说‘那你就别去了，换俺去’，但一想到爹的冷脸又把话咽下去了。 林舟好歹前世活了十八年，二哥的虽然没把话说出口，但心思明明白白的放在脸上了，他哪里能看不出来，只能暗下心里的烦躁感，佯装自己不知道，转过头去跟大哥说话。 林军向来是大大咧咧，神经粗的很，一点都没发现两个弟弟的心思，倒是跟林舟聊的开心。 二海看着大哥和三弟自顾自聊着，一点都不管他，心里就更是难受了，小马屁精，就知道讨好爹和大哥。 ———— 一想到明天要去县城，林舟激动的晚上都有些睡不着了，他有好多计划必须得到县城才能进行，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小，但可以早早的准备好啊，这种半年都吃不到几次荤腥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再忍个五六年，等到他能独立办事儿的时候一定要过那种天天都能吃到rou的日子才行。 林舟暗戳戳的在被窝里下决心，现在是65年，还有一年就是文化大革命，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切都得在背地里进行，不能拿到明面上了，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到了76年，一切就都好说了。 林舟心里的小算盘没人知道，便是林平也不会细想他的三儿子为什么想要跟着他去县城，其他人就更不会去探究了。 第3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呢，夜幕上好多的星星在闪烁，林舟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抱住林爹的背，打起精神来努力记住去县城的路。 从大云村到县城的路不止远，还难走的很，虽然车座上垫了一个叠好的麻袋，但一路上也硌得很，林舟觉得屁股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还不如下来跑一段路呢。 不过，林舟可不敢跟他爹说这话，他这小短腿的速度他爹是知道的，若是让他下来跑，非得误了林爹的事儿不成。 林舟一边忍受着屁股上的僵硬和疼痛，一边努力记住去往县城的路，时不时的还问问林爹经过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林爹当大队长将近十年了，从村里到县城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但他这辆自行车后面却从来都没载过人，一来是这些年大家的生活拮据，除了他要去县城开会以外，几乎没有人去县城，二来，家里头不管是孩子还是媳妇，都怕他怕的很，谁也没提过要跟他来县城。 所以这一路上不单林舟感到新奇，便是当爹的林平也新奇的很,对林平絮絮叨叨的问题一点都不厌烦，很是有心情解答他。 虽然林家父子出门很早，但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玉和县范围内有五个镇，而大云村属于其中的冯镇，虽然是县城，但也就只有一条主街道，两旁都是大小不一的两层小楼，林舟仔细瞧了瞧，发现都是一些国营的商铺，像是商店、饭店一类的，这里算的上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地方了，只不过可能是因为林家父子来的太早了些，街上并没有几个人，那些国营的商铺也没有几个开门营业的。 穿过县城内的主街道往右拐，没走几步就是县政府的大院了。 还没进门呢，林平停车下来了，林舟也很有眼力劲儿的从车子上蹦了下来。 林平也没交待林舟什么，推着自行车往传达室走去，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张大爷，您老最近还好啊！”林平一边说着一边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来递到看门的大爷的手里。 “平小子，又来开会啊，吆，今天还带了个小娃娃来，你家小子？”张老头笑眯眯的接过香烟道。 “俺家老三，臭小子非要跟着过来，俺寻摸着让他也来城里长长见识。”林平爽快的答道，又转头看了一眼林舟。 林舟会意，立马咧开嘴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张爷爷好，俺叫林舟，跟着俺爹进诚来看看。” “好小子，倒是不怕生，今年几岁了？”人老了老了，就是喜欢逗弄小孩子，特别是这小孩瞧上去跟他小孙子差不多大，张老头的语气就更是柔和了。 “张爷爷，俺今年已经五岁了。”林舟瞧出这个张爷爷没什么坏意，也乐的陪他说话。 一老一少倒是就这么聊上了，一旁的林平见张老头挺喜欢他这个三小子，心里开心的很，没想到这次心软带着小三过来开会居然还能投了张老头的缘。 要知道张老头虽然只是个县委大院看大门的，按理来说林平身为大运村生产队的大队长用不着客气到这种程度，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好儿子啊，张老头的大儿子张明远可是他们县的县长，人家是八路军出身，立过一等功，没转政之前在部队里都已经是团长了。 第4章 有个这样的儿子在，张老头在家享清福就可以了，谁成想他老人家不走寻常路，偏偏在县委大院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而张县长居然也同意了。 林平打心眼就不想要待在农村，尽管他已经是大云村的生产队大队长了，但依旧向往城里的生活，哪怕是来城里当一个普通的工人，他都愿意。 但城乡区别这时候还是很大的，农转非的机会太少了，所以林平对城里人，特别是有权有势的城里人，总是有一种微妙的心理在，既想要巴结，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清高来，他自认不比城里人差，只不过是没投个好胎罢了。 只不过些微清高掩不住巴结的本意，就像林平对张老头，不说毕恭毕敬，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林平是在讨好张老头。 林舟可不是真正的五岁小孩，自然能察觉到他爹不同常理的态度来，在村里他还从来没见他爹这样过呢，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即使如此，便是为了他爹，林舟也会努力刷个好印象。 刷长辈印象分的事儿林舟前世不知道做了有多少次，因为当时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所以大家对他的期待颇高，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不管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会考校他一番。 有着丰富经验的林舟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张老头的喜爱，一旁的林平喜不自胜，“张大爷，那我去开会期间这小子就劳您给照看着了？” “行行行，你去吧。”张老头对着林平摆了摆手，便继续哄着林舟说话，这小子倒真是投了他的缘。 林平推着自行车，笑容满面的进了县委大院的门人，林舟则跟张老头继续聊天，一会儿说说昨天逮住的蚂蚱，一会儿聊聊今天遇见的景色。 “张爷爷，俺来这儿的时候，路过一条好宽的街，旁边有好多楼呢，那是干什么的啊？” 林舟坐在张老头搬来的小马扎上仰着脸问道。 这县城里街道两旁有好多楼的就只有城中的那条主街道，张老头一听就知道林舟问的是哪，“那条街啊，那条街上的楼里边都是卖东西的，像是鸡蛋啊、衣服啊都可以在里边买。” “这样啊，那这么大的县城就只有那里卖东西吗？”林舟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表示县城真的很大。 张老头没有疑心其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就是好奇心旺盛而已，“当然不止是那里卖东西了。”张老头笑眯眯的答道，这县城里边的黑市他也是知道的，虽然比国营的商铺还要贵，但是人家不要粮票啊，他也偷偷从那里给他小孙子买过鸡蛋呢。 “那是哪里啊，也全都是楼房吗？俺也想去看看。”林舟兴高采烈的说道，就跟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告诉张爷爷，你想去看什么啊？”张老头习惯了逗他家小孙子，对着和小孙子一般大的林舟，也忍不住逗起了人家。 “看大楼！”林舟掷地有声的说道 ，活脱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娃娃，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想要打听黑市在哪，为长大以后的吃rou大业做准备。 “那里可没有什么大楼，那边可是偏的很呢，都快到县城边上了。”张老头笑着说道。 “好吧，那俺不去了，俺们那儿镇上买东西的也没有大楼。”林舟故意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说道，仿佛真的是在为没办法看见更多的大楼而难过。 “行，那就不去了，等你今天跟你爹回去的时候，再看看你之前看过的那些大楼好不好？”张老头轻声安抚道。 “好，俺知道了。”林舟乖乖的点头说道，样子看上去可人疼的很。 除了自家孙子以外，张老头一向不是很爱逗弄别家的小孩，对林舟这么有好感，除了因为他和自己小孙子的年龄相仿，也瞧上去有些聪明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干净。 要知道这年头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家家户户的大人没有不忙着上班挣钱挣口粮的，跟林舟一般大的小孩子不是脸上挂着鼻涕，就是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发亮了，像林舟一样脸和小手都白白净净的，衣服虽然补着补丁，但干净整洁的小孩子真心不多。 张老头想起以往林平来开会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也干净的很，比其他村的大队长看上去精神的多了，以前还觉得人家穷讲究，都是大队长他一个人搞什么特殊，现在瞧瞧人家白净的三儿子，张老头觉得一定是林平那小子娶的媳妇爱干净，要不然这父子俩哪里能这么精神。 其实张老头还真是想多了，林平他媳妇王桂芳每天都得去下地挣工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洗衣服，林平的衣服是大妞洗的，没办法有个讲究的老爹，大妞只能隔三差五的就给他爹洗一次衣服。 林舟的衣服则是他自个儿洗的，前世他从初中开始就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了，现在虽然缩水成了小豆丁，但洗几件小衣服还是不在话下的，他总不能让大妞去洗，没给人帮帮忙也就算了，还给人增加负担算怎么回事儿。 不过因着洗衣服频繁的事儿，林舟可是被他娘说了好几回，洗衣服不单要用皂荚，更重要的是衣服洗的次数越多越容易坏，虽然林舟穿的是大哥、二哥穿小了的衣服，大多都已经打了补丁，但王桂芳还打算让老四继续穿呢，可不能洗坏了。 第5章 因为这事儿，林舟也算是在大云村出了名了，大家就没见过比小姑娘还爱干净的小子，而且还是一个五岁的小豆丁，不过大家的想法似乎都绕到林爹那边去了，觉得林舟这么爱干净是子肖父，谁让大队长每天穿的和城里人一样呢。 知道了黑市确实存在，并且是在靠近县城边上的位置，林舟就不再往下问了，转而说起别的，反正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他就是再往下套话，张爷爷也不会把具体的位置告诉他，说不定还会给爹惹麻烦。 等到林平开完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早上就吃了点窝头的林舟这时候已经饿的不行了，虽然张爷爷看上去对他挺好的，但他也不好意思问人家要吃的，这年头的粮食多金贵啊，就是走亲串友的好多都不敢多吃。林舟不提饿肚子的事儿，张老头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给他拿吃的。 所以等到林平出来的时候，林舟瞧他的眼睛都发亮，搞得林平还以为自己的三儿子想自己了呢，毕竟出门在外，他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小孩。 “张大爷，麻烦您了，这臭小子在您这儿淘不淘啊？”林平把自行车停下，干脆把自己的剩下的半盒香烟都递到了张老头手里。 张老头对此见怪不怪，很是从容的收下了，又乐呵呵的道：“不麻烦，你家小子听话的很，有他陪着老头子觉得这上午眨眼就过去。”说着张老头就从衣兜里摸出几块花花绿绿的糖来放在林舟的手里。 “还不赶紧谢谢你张爷爷！”林平见林舟手里捧着糖发愣，一点平时的机灵劲都没有 ，到底是小孩子，眼睛里全是糖了。 “谢谢张爷爷！”林舟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眯眯的跟张老头道谢，如获至宝的把糖攥在手里，原来这个时代的糖长这样啊。 跟张老头道别以后，林平便载着林舟往回走。 刚拐过弯去，瞧不见县委大院的门了，林舟就拿出两块糖来，将外边的糖纸剥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塞进爹嘴里。 林舟：嗯，好吧，这个时代的糖只是甜，一点其他的味道都没有。 林平：自个儿子给的糖就是甜！！ “爹，俺肚子好饿，咱什么时候吃饭啊！”林舟坐在后面摸摸自己的肚子道。 “现在知道饿了，早上的时候怎么不多吃点！等会儿，爹先去买点东西，咱再去吃饭。”林平轻笑着说道。 很快林平就在一家百货商店前停下，领着林舟进去。 说是百货商店，其实不过是栋两层的小楼，里面稀稀落摆着各种各样的日用品，一楼里有两个售货员，都是女生，看上去都挺富态的，算的上是微胖界的一员，在这个年代还是很少见的。 “同志，麻烦给我拿两瓶英雄牌墨水。”林平熟练的跟柜台里面的售货员说道，又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钱来。 “一共是两角。”女售货员不耐烦的说道，就跟欠了他多少钱一样。 这让林舟很是不习惯，不把顾客当上帝也就算了，但也不能把顾客当欠债的啊，不过，显然林平已经习惯她们这样的态度，把正好的钱放在柜台上，拿过那两瓶墨水，等到售货员点完钱之后，才领着林舟出去。 见林舟闷闷不乐的样子，林平还以为他是饿的呢，毕竟小孩子还是很不扛饿的，“爹要买的东西已经买完了，现在就带你去吃饭行不行！” 一到‘吃饭’这两个字，林舟的精神立马就来了，“好啊好啊，那咱赶紧去吧。” 说着就一屁股蹦上后座。 ———— 进了国营饭店，林平轻车熟路的领着林舟找了个位置坐下，不知道是来的时间不对，还是这儿的生意原本就很萧条，除了林家两父子以外，也就只有三四个人在这儿吃饭，吃的不是面条就是包子，连个点菜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