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我自己的爷爷，有什么好躲的。” 沈志作为司机本身不用特地去见，不过工作是老首长的关照得来的，而且来b市这么久了，合该见一见，点个卯，就带他进来了。可是老爷子在书房，宁安颖也知道他的几分脾气，就对沈志说道：“真不巧，爷爷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等一会儿我再给你引荐。” 沈志连忙说应该的，便退了出去，倒是林姨在沈志出去后对宁安颖说道：“小沈不过是个司机，安颖你不用太客气了。” 宁安颖最开始没有适应好，以至于说话太过成熟，在幼儿园里观察了一段时间，慢慢的调整了一些，虽然还是聪明懂事，但也不会让人有违和感。此时说出来的话也是童言稚语：“因为沈叔叔和爸爸爷爷一样，都是军人，又是大人。” 林姨便不说话了，小心的牵了她的手去看电视。 等到沈志见到老首长的时候已经是中饭都吃过两个小时后了，宁老首长坐在红木硬沙发上，背后身下都垫着软垫，正在和站在他面前的宁安颖说话。宁老首长来年就是花甲之龄，可是整个人还是十分精神，即使和家人说话，眼神仍旧锐利明亮，面容依然刚毅威严。 他观察了一会儿，老首长好像问了什么问题，因为他听到宁安颖说道：“mama最近怎么样？mama最近口味挺奇怪的，之前还想吃外婆亲手做的酸豆角，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外婆做酸豆角，外公说她年轻的时候连米都洗不干净。既然连米都洗不干净，怎么可能还会做酸豆角呢？”听了这话沈志忍俊不禁，发现老首长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再早熟都是小孩子，什么都往外说，沈志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 可是宁安颖毫无所觉：“吃的也挺多，一顿饭可以抵我好几顿。”语气还有些担忧：“这样真的可以吗？我让mama少吃点，不过被叶姨拦住了，叶姨说mama要生弟弟和meimei，不能这么算，吃的一顿就应该按照我四顿饭来算才行。” 宁老首长的语气柔和了很多，他问道：“为什么要按你四顿来算？” 宁安颖就掰着手指头数：“我是小孩子，mama是大人，本来就该比我吃的多一倍，弟弟meimei跟我吃的一样多，可是弟弟meimei在肚子里，只能让mama帮着吃了，所以mama吃的要抵我吃的四顿。” 见爷爷笑看着她，忍不住道：“我算的没错。”还用力点了点头。 宁老首长本来是要关心一下未来孙子孙女，没想到宁安颖说了这么多，转了个话题问道：“听说你最近在学画画，还在学英语，觉得学习难吗？” “不是很难，就是挺无聊的。” “既然学了，就要坚持知道吗？” “是。”宁安颖挺起胸膛道。 “好，向后转，起步走，去玩吧。” 见宁安颖顺着他的指令往外走，宁老首长的眉眼更加柔和了，这个孩子以前挺怕他的，看到他就一直往儿媳妇身后躲，问话更是回答的磕磕巴巴，一点上不得台面。这回看去好了很多，言语间也不瑟缩，更是不卑不亢，心里就有了改观。 “安颖。”宁安颖还没拐出去，就看到林姨已经在等着她了。 “林姨，怎么了？” “听说你mama口味变化挺大的，有什么不吃的吗？我好跟厨房说一声。” 宁安颖奇了：“咦，mama要来吃晚饭吗？” “你爸在外大半年了，今天回b市，一家当然在老宅吃饭，听说这次会在b市待半多月。” “爸爸要回来了？”宁安颖问道：“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听说是临时决定的，午饭前才打了电话，说刚上飞机，回来干什么也不知道？” 她说不知道，宁安颖也不问，反正宁杰兴所在的部队涉及很多机密，都是有保密条例的。就像是在家里的时候，她会随意去蒋沁的书房，可是却不会踏足宁杰兴的书房，这是从小就灌输在她的意识里的。 “半多月不是快要过年了吗？怎么不干脆过了年再回去？”宁安颖不过是这么一说，下一句就说起了蒋沁的口味：“mama不能吃鱼，闻都不行，不然肯定要吐，喜欢吃酸的，吃辣的，但是不能吃麻的，对了，莴笋也不能吃，说那味道冲，别的就没什么了。” 林姨就道：“我心里有数了，安颖真厉害，把mama的口味记得这么清楚。” 宁安颖羞涩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要午睡一会吗？往常这个时候，你奶奶都是要睡一会儿的。” 说到奶奶，宁安颖就顿了一下，身后恰好传来颇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便叫住了越过她们两准备往外去的沈志：“沈叔叔。” 沈志停下了动作，站在一边等她。 宁安颖对林姨说道：“我听说奶奶送去了疗养院，我想去看看她。” 听她说起宁老夫人林姨就叹了口气：“你奶奶她，年轻的时候吃了很多苦，没想到老了却生了这样的病，脾气越来越暴躁，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前两个月还发起火来对着首长砸了一个茶杯，差点砸到首长的额头。又经常记不住人，认不出我们，饭都不愿意吃，也不让人喂，这人不吃饭怎么行呢？只能送到疗养院，那边既专业，又用心。” 宁安颖垂下了眼帘，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咸不淡的说道：“正好下午没事，我去看看奶奶，说不定好很多了呢？到时候就可以把奶奶接回来了。” 林姨想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可也不忍心打击孩子，看了眼她，踌躇道：“要不改天去吧，或者等你爸爸回来你们一起去，你才四岁，我总是不放心你的。” “爸爸晚上肯定要问起奶奶的，我到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了，林姨，你放心，有沈叔叔陪着我，不会出事的。” 她还是孩子的嗓音，又刻意克制了情绪，林姨不经常见她，自然感觉不出什么不对。倒是沈志瞟了她一眼，他总觉得，宁安颖并不是很高兴。 林姨咬了咬牙道：“那你要跟首长说一声，免得他牵挂，还有，吃晚饭的时候不要回来晚了，别让你爸爸等你。” “恩，我知道了。” 宁安颖去跟爷爷说这件事，爷爷沉默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沈志跟好宁安颖，回来跟他汇报情况。 “你不高兴吗？”出了门，帮着宁安颖打开车门，沈志才犹豫的问了一句。 “……爸爸好不容易回一次b市，晚上吃团圆饭奶奶却不在，我总记得以前……”宁安颖语气非常担忧，头微微一侧，却看见了沈志真心关心的眼神，不由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来，便闭口不言。 沈志等了一会儿，见她坐在后座上，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不见任何情绪，连脸上的表情都没了。这是闹脾气了？自家闺女生气了他可以把她扛到肩头给她骑大马逗她开心，这首长家的孩子生气了该怎么办？从头到尾，他都当宁安颖和她奶奶感情深刻而为此担忧，没有想过她不高兴会有其他原因。半响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好好治疗总会好的，你是个好孩子，说不定你奶奶看到你一高兴，病就好了大半呢？”说罢轻轻关上了车门。 宁安颖的拳头却紧紧捏了起来，声音如蚊吶一般低不可闻：“不，她见到我，永远不会高兴。” 第11章 宁老夫人所在的疗养院并不直接称呼为某某疗养院，而是叫祥和山庄，少了一丝冰冷的目的性，多了一份人性化。它的前身是一座典型明清王府式园林建筑，里面的公寓环湖而建，一路走来古朴典雅、恢弘大气。 给他们领路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穿着白色的护士服，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沈志怕宁安颖步子小，跟不上，本来想抱着她走，可是被拒绝了。他看了一眼领路的护士，只见她走的也很慢，显然是在照顾宁安颖，没有一点不耐烦。一路上走过了健身中心、书画社、还有一幢单层的建筑上写着室内游泳池。 显然这个疗养院里不仅仅只有老人，他们路过一个凉亭的时候，甚至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面容不会超过三十岁，身边有不少护士跟着。沈志一路上惊讶太多了，他没想到一个疗养院不止折腾的像风景名胜，设施齐全，还老少皆宜。 “宁老夫人今天的情绪很好，早上还跟我们聊天，也没有发过脾气。”距离目的地越近，护士开始说起了宁老夫人的情况，她的声音柔柔细细的：“天气好的时候她喜欢坐在湖边看书，有时候还会喂喂鱼，最近天气冷，就喜欢在图书室看一些书。” 图书室到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宁老夫人一个人，还要加上站在她身后的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 宁安颖已经看到了宁老夫人，她应该称呼为奶奶的人。 宁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带着金丝镶边宽眼镜，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一本厚厚书，左手边还叠着三四本未翻开的，具是俄文原版。而且看上去心情是不错，宁安颖嘴角微微一扯，可惜，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就到此为止了。 护士先上前两步，在宁老夫人的耳边温声说道：“老夫人，有人来看你了。” 宁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就看到了走近的宁安颖还有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沈志。她不发一言，落在宁安颖身上的视线是冰冷的，而后把目光移向沈志，问道：“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她的行为大大出乎了护士和沈志的意料，奶奶看到亲孙女，就算不激动，也该高兴，怎么眼里会像是厌恶呢？ 回答她的不是沈志，而是宁安颖，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的天真：“奶奶，他是沈叔叔。” 宁安颖看出来了，宁老夫人今天的心情的确不错，因为她只是不耐烦的说：“我没有问你，难道你妈没有教过你，不要打断别人之间的对话吗？” 宁安颖有些委屈：“我只是回答奶奶的问题啊。” 沈志怎么也没想到，遇到的会是这样的状况。护士也没想到，暗暗做好了准备，原本放松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时时刻刻预防突发情况。 宁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比这难受的多的待遇宁安颖都在宁老夫人这里经受过，这一点算是什么。她来之前对林姨说的那句‘说不定好很多了呢？到时候就可以把奶奶接回来了’是真的。就在明年龙凤胎出生后，她真的被接了出去，只不过并不是好了很多，而是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倾泻到了宁安颖头上。这在宁家其他人眼里，自然是能够接受的程度，可以接回家了。 宁老夫人和蒋沁合不来，矛盾从始至终都存在，而且这个儿媳妇嫁到他们家一直没有生育，最后还从外面收养了一个女儿，这让她更加看不顺眼，蒋沁不是任她拿捏的人，剩下的只能是宁安颖了。 这是当时宁安颖忍受了那么多年唯一猜测的原因，不然太不合理了。 让宁安颖觉得有意思的是，老夫人不喜欢自己，可是对珈和诩和却很好，牵肠挂肚，几天不见就打电话惦记，让他们回老宅看看。他们也有蒋沁一半的血脉不是吗？言行如此不一致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 宁安颖看着老夫人渐渐焦躁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的行为实在可笑。她曾经心心念念讨好不成，就想，你既然不喜欢我，那我就少出现在你面前，这样总安生了吧。可是不，她去了，全身都能被挑出毛病，各种恶毒的词汇用在她身上，她要是不去，不止在宁家人面前，还在外面都能直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桀骜不驯，骂她不孝顺。 宁安颖不是一个能忍的人，也不是一个忍得住的人，而且世上哪有把孙女当仇人的奶奶，她想着大家的眼睛又不是瞎的，自然看得出谁对谁错，气急了当场就能顶回去。可是她不知道，偏见一开始就存在，于是在家在外，真的变成了她不孝顺，桀骜不驯。 宁安颖眼底带着笑意，既然大家都是瞎的，与其等你出来针对我，不如这次我先开始。你有多讨厌我，那么我就有多忍你，让你，关心你，惦记你，让你也试试千夫所指的滋味，让你看看大家瞎到了什么程度。而你那些言语间的冷锋利剑，已经丝毫伤不到我了。 “奶奶你在这里吃的好吗？睡的好吗？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宁安颖炮语连珠一样问道，还上去想要拉宁老夫人的衣摆。可是对方却是厌恶的一挥手，小小的身体站不稳就要摔倒。 沈志不愧是特种兵出身，他时时刻刻关注着两人，此时眼疾脚快的一个迈步，就把宁安颖抱了起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小姑娘已经摔倒在地上，发出了惊天动地哭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顿了顿，在她后背轻轻拍着，笨拙的安慰道：“别哭了，你奶奶不是故意的。” 这像是火上浇油的催化剂一样，宁老夫人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声音尖利又沙哑的骂道：“哭什么，不就是摔了一下，有什么好哭的，赶快把她给我领走。” 护士们急忙安抚着宁老夫人的情绪，两个护士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差点都控制不住让她四肢的乱动，桌上摊着的书被撞到地上，图书室里顿时一片混乱。沈志实在看不过眼，就抱着宁安颖往外走。 医生见实在安抚不了说道：“不行了，打一支镇定剂。” 宁老夫人打了镇定剂，渐渐平静下来，被送回房间，宁安颖和沈志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护士给她盖上被子。医生和他们站在一起，对着两人说道：“在治疗中显示，老夫人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侵犯xing行为，我们也实在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状况，显然治疗效果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这是我们的失误。” 说实话，他在向家属描述治疗效果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老夫人恢复的不错，没想到立刻就被打脸，还差点让患者伤害到亲孙女，只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 他这话与其说给宁安颖听的，不如是对沈志说的，因为他看的出来，沈志不止是送小姑娘来看奶奶的，还是代表宁老首长来的。 果然只听沈志说道：“我会如实转达给宁老首长的。” 第12章 回到宁家本家的时候，蒋沁已经在了，看到宁安颖就笑了：“安颖回来了。”等她走近才顿了顿，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又摸了摸脸：“怎么眼睛红红的，哭过了？” “才没有，”宁安颖别扭的把脸靠到蒋沁已经隆起很明显的肚子上，好一会儿才失望般道：“弟弟meimei都不动。” 蒋沁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要过一段时间。” “爸爸呢？”宁安颖问道。 “爸爸还在路上，等会儿就到了。”蒋沁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便找个理由支开宁安颖：“晚饭mama突然想吃油爆虾，你帮mama去厨房说一声好不好。” “好！”宁安颖像是接受使命一般往厨房去了，等到她身影看不见的时候，蒋沁才问林姨：“沈志呢？我要见他。” 林姨为难道：“我刚刚见他去见首长了。” 蒋沁闭了闭眼，知道公公见沈志要问婆婆在疗养院的事情，其实她有些看不懂公公，明明很关心婆婆，却从来不亲自去看她，总是让别人替他去看，然后回来向他转述，一把年纪夫妻间弄成这样，磨得不是一个人。 林姨见蒋沁不再说话，问道：“要不要等下叫一声他。” “不用了。” 宁安颖通知完厨房，看到一辆车驶进来，立刻就知道来的是谁，就蹲在一边等着。于是等到宁杰兴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右前方蹲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很可爱，水润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就上前几步，一个抄手抱起她，问道：“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家里等着。”宁杰兴面孔跟宁老首长有六分相似，但是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威严，不过性子像个十成十。他浓眉大眼，五官更要深邃一些，即使已经快四十岁，看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此刻仍旧穿着军装，一身正气，两杠两星的中校军衔，陆军正团级军官，而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晋升为上校，也就这两年的事情。 宁安颖顺势搂着他的脖子说道：“我只是刚刚好看到爸爸回来了。” 宁杰兴哈哈一笑，用长出了胡渣的下巴去亲女儿白嫩嫩的脸蛋，宁安颖左扭右扭的去躲，可还是不能逃过大恶魔的魔爪，很快脸上就扎红了一片，气呼呼的不去理他。 “回来了。”蒋沁看见他们想要站起来，宁杰兴一边把宁安颖放到地上，一边拦住她：“你怀着孕，坐着吧，爸呢。” “在书房。”蒋沁见到他也没多大惊喜，宁杰兴所在军区在s省，她试管就是到那去做的，见得面比家里人都多。林姨端上来一杯茶，还是按照他多年的习惯还是凉茶，大冬天也不变的。宁杰兴端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把茶杯还给林姨后，就往楼上走去。 这么一上去就是个把小时，期间，蒋沁也不去关心，反而陪着宁安颖看了两集动画片，还用英文问她一些简单的对话，结果她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