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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也只是陪爷爷喝了些茶而已。”孟云卿受之有愧。

    “你能陪他,他就很高兴了。”段旻轩看她。

    “爷爷今天一直没有问起爹爹的事……”孟云卿迟疑了些许,还是开口道:“你当初也说,爹爹是被爷爷撵出门的,究竟是为什么?”

    她想知道。

    段旻轩也不瞒她:“老爷子征战沙场一辈子,就舅舅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舅舅日后能够从军,继承他的衣钵。舅舅却自幼不喜欢舞刀弄枪,反而喜欢看书写字下棋弄花草,老爷子心里一直有气,父子两人也一直不对付。后来有一年,老爷子外出征战,其实已经旗开得胜,圣上也让老爷子班师回朝,将好又遇到外祖母病重,想见老爷子,舅舅就给老爷子写信,让老爷子尽早回家中,谁知老爷子却一直乘胜追击到敌军深处。等到凯旋,外祖母已经去了。因为这件事,舅舅和老爷子置了很大气,一气之下留书出走,连京中也不待了。老爷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身子骨一直不好,他性子又倔,也不肯派人去找,也不肯让人给舅舅送信。再后来,朝廷又有战事发生,让老爷子披挂上阵,其实老爷子那个时候身子一直不好,但你也知道他的性子,朝廷既然点将,他就执意要去,谁都拦不住。其实舅舅也知晓他身子不好,也回来拦过他,但那里拦得住,那天两人吵得很厉害,舅舅不要他去,他就将舅舅赶出家门,挂帅三军去了。这件事当时闹得人尽皆知,后来老爷子虽然打了胜仗回来,却拖了一身的病,连御医都说老爷子该休养了,圣上才让老爷子解甲归田。老爷子很想念舅舅,又不肯放下颜面光明正大去寻他,其实私下人让人去看过,后来舅舅离开了苍月,忽然失了踪迹,老爷子的心病就彻底犯了,四处让人去找,一找就是多少年……再后来就是后话了……”

    他说得很慢,不带更多的语气,像是在说陈年旧事。

    这件事里,并非老爷子一人的错,双方都有责任,解决却让人惋惜。

    孟云卿感叹之余,又道:“不像爹爹的性子,我也从小没听他提起过……”

    段旻轩饮了一口水,“后来发生的事,我就不知晓了……只是这些都是老爷子的心结,他若主动问起就是刮心窝子,他若不问,你全当不知晓罢了。”

    孟云卿似懂非懂点头。

    缄默良久,又转眸看他:“你爹娘呢?”

    夜色静默,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他的语气依旧很淡:“在我小时候,他们乘车赶路,遇上了山洪,就没有回来过,我是老爷子拉扯大的。”

    孟云卿也不多问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他开口:“我觉得这里的星星,看起来比燕韩京中的更亮些。”

    孟云卿也顺势抬眸。

    繁星若梦,有几颗竟是比眼前的灯火还要亮眼些。

    孟云卿就点头:“是啊,真的要亮许多。”

    “爹娘刚去世的时候,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老爷子就同我说,你看这满天的星辰里,最亮的两颗就是你爹爹和娘亲,他们在看你,你若是不开心,他们便也不开心……”

    孟云卿侧眸看他,就似触及了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久久不能移目。

    第120章

    翌日清晨,福伯果然早早来了西苑。

    老爷子昨夜里喝了药,一早便歇下了,第二日就也醒得早。等他一起来,在苑中转悠了两圈,就等不及唤福伯去西苑叫人来吃早饭。军中惯来有晨练的习惯,老爷子戎马一身,日日都要早起。

    段旻轩又是老爷子带大的,早就习以为常。

    尤其要来陪老爷子的时候,更不会赖床。

    好在孟云卿也习惯早起。

    福伯来唤的时候,她正好洗漱穿戴完,就让音歌和娉婷将外祖母和舅舅准备好的礼物册子带上,一同去见老爷子。从燕韩一道来的四辆马车,有两辆是她随身携带的物什,以及外祖母和舅舅给爷爷准备的礼物,今日正好给老爷子看看。

    庄子里的丫鬟很少,平日只有洗衣裳和做饭的两个老妈子,其余都是些侍从和来收拾茶叶的帮工。

    音歌和娉婷一来,便热闹了许多。

    左一个福伯前,右一个福伯后的,福伯乐得合不拢嘴。

    孟云卿和段旻轩去见老爷子,音歌就和娉婷一道,跟着福伯去看看庄子里有哪些要帮忙的,反正也要在庄子里小住一段时间,正好熟悉熟悉,也方便走动。

    于是在老爷子屋内用早饭,还能听到两人叽叽喳喳同福伯说话的声音,连带着庄子里似是都多了许多生气。

    段旻轩给老爷子盛粥,老爷子就不住点头道,“家里还是热闹些好。”

    孟云卿便也给他添菜:“爷爷不嫌她们吵就好。”

    老爷子哪里会嫌,就着她夹得菜和段旻轩盛的粥,吃得满口香甜。

    老爷子的饮食比外祖母的还要清淡些,大夫说老爷子火气旺,饮食以清淡和下火为主,特别是端午将至,更要注意些,福伯吩咐厨房做的便都是些南瓜绿豆粥,金丝豆沙饼等等。

    孟云卿向来不挑食,在侯府的时候又时常陪外祖母一道用早饭,习惯了老人家的饮食,吃起来也不觉得不妥。

    剩了段旻轩一人在樱桃小口般得下咽。

    老爷子就眼波横掠,朝段旻轩道:“看看人家云卿,再看看你。”

    段旻轩瞥他,“是谁说清淡的难吃,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非要吃些油腻的,要我作陪的?”

    老爷子的脸色就很挂不住,“就这么一两日贪嘴的,逮住了就天天说。”

    语气埋怨得很,嘴里的菜根子使劲嚼了两口。

    “小心牙。”段旻轩还得提醒。

    老爷子捧了捧腮帮子,似是真嚼得重了些,有些发疼,果然又应验了。

    “乌鸦嘴。”老爷子没好气。

    段旻轩实在哭笑不得。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

    这里虽然不像定安侯府,有一大家子陪着外祖母说笑逗乐,但见爷爷同段旻轩这祖孙二人的相处,却觉得分外温馨,也丝毫不觉得哪里违和,想来这便是一家人。

    饭后,扶了老爷子在苑外的葡萄藤下坐会儿。

    这时候的葡萄藤已经发了新芽,绕在葡萄架上很是好看,又可以遮阳,别有一番精致。

    孟云卿就拿着册子给老爷子看。

    论富贵,宣平侯府怕是远胜过定安侯府,定安侯府拿得出手的奇珍异宝,并未在爷爷这里就能打眼。所以外祖母和舅舅给爷爷准备的大都是些燕韩的特产。

    都是侯夫人亲自精挑细选的,既拿得出手,又显得情意重。

    先前时候,就让音歌和娉婷一样挑了些带过来,放在苑外的石桌上。这会儿,孟云卿就比照着册子和石桌上的特产,一一念给老爷子听,拿给老爷子看。

    也算是千里迢迢从燕韩带过来的,心意拳拳。

    老爷子听得也认真,许多特产都是吃食,老爷子没见过,段旻轩就在一旁补充。

    说来他在燕韩也待了些时候,对燕韩国中也算熟悉。老爷子拿不准的,他就解释给老爷子听。燕韩,苍月,一北一南,南北口味相差甚远,有他给老爷子解释,老爷子还疑惑得很。

    特别是甜食和咸食,非得尝一尝才肯信。

    吃了些特产,又觉得腻了些,孟云卿便自告奋勇给老爷子煮茶。

    昨日都是喝得爷爷煮得茶,今日轮到她给爷爷煮茶了。

    段旻轩从前就给老爷子说起过,云卿煮得一手好茶,就连之前的云州紫方配橘皮等煮等,都是云卿教他,他回苍月给爷爷煮得。老爷子又是各种爱好者,虽然死不承认段旻轩煮得比他好,但喝过云卿煮得茶,就一个劲儿赞叹不已:“乖孙女是从哪来学来的?”

    怎么会比他懂得还多?

    孟云卿就道:“自幼同娘亲学的。”

    老爷子缓缓点头,“你爹同你娘亲,早前可好?”

    知晓她双亲都过世了,问的便是早前。

    孟云卿莞尔,“爹爹和娘亲很好,举案齐眉,一道煮茶,看书,一道踏青,放纸鸢,小时候家中有颗腊梅树,冬日就在腊梅树下赏月,品茶,爹爹和娘亲最喜欢……”

    老爷子听得若有所思,口中却道:“最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孟云卿手中微滞,恍然想起昨夜段旻轩同她说起得前因后果,忽然能理解老爷子眼中的落寞。

    都是过去的事了,孟云卿弃了洗茶壶的沸水,笑盈盈道:“爷爷,前一阵不是摘了些明前龙井吗?”

    “有有有!”福伯不在,老爷子亲力亲为,脸上却欢喜得很。

    这孙女同外孙的待遇就是不同,段旻轩幽幽开口。

    孟云卿笑不可抑。

    于是整整一上午,不过吃些了特产,再是孟云卿煮了两道茶,时间便飞快到了晌午。

    老爷子非说要给她亲自露一手,烧两个拿手菜吃吃。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得八宝鸭子吗?”老爷子刚走,段旻轩就微微挑眉。

    她自然记得。

    当时是年初一,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他们都入宫拜谒去了。段旻轩是客,她要招呼,就去了玉兰轩点了八宝鸭子。没想到段旻轩说老爷子会做八宝鸭子,只是做得不好吃,还偏偏敝帚自珍得很。

    她当时哪里想得到,今日会有“口福”。

    段旻轩又笑:“你若不想拂了老爷子的面子,非说好吃,他能连着给你做上一月。”

    孟云卿倒真信了。

    等到晌午开餐,老爷子所谓的烧两个拿手菜,果然一个是八宝鸭子,一个是油爆花生米。

    八宝鸭子做的时间要很久,材料肯定是一早就备好的,只是临到晌午前才去蒸的。

    其实八宝鸭子最难做的便是剔骨,骨头要全部剔出去,皮相还不能破,若非经年的刀工,很难能做到。这样剔骨之后,再塞了填充的rou菜进去,蒸出来的八宝鸭子才会色香味俱全。

    所以做一顿八宝鸭子,七八成以上都是些细致活,很难想象老爷子这样子的将帅,会做这些细致的伙计。

    却是吃饭时候,老爷子满心怀喜说起:“你奶奶爱吃。”

    所以他才学着做的。

    孟云卿忽觉这样的日子,倒也平静甜蜜,再吃这八宝鸭子,顿觉可口了不少,接连夹了好几筷子,看得老爷子心花怒放:“喜欢就多吃点。”

    孟云卿点头。

    至于油爆花生米,便是下酒菜了。

    有下酒菜岂能无酒?

    可她明明知晓有人是不能饮酒的,入江客船上便见识过了,后来在京中他同卫同瑞拼酒,起码也是昏睡了至少一日,只是她那时随舅舅和舅母去了寒山寺祈福,不知道具体的罢了。

    “你不是……”孟云卿开口问起,其实也不突然,在定安侯府待了些时日,年夜饭时有人也滴酒未沾的。

    “家中与外面不同。”他倒应得简单,老爷子又难得这般高兴,他那里会拂了老爷子兴致?

    好在爷孙倆只是小酌,并不贪杯,等一盘花生米吃完,杯中的酒水也就停了。

    点到为止也好。

    孟云卿心中松了口气。

    福伯带了音歌和娉婷去别处,她就同段旻轩一道先回西苑。

    老爷子午饭后要午睡小半个时辰,也是大夫交待的,她和段旻轩便不在东苑多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