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是、是陆公子啊,快、快请进!”老夫人在看见他之后,眼底缓慢地迸射出了晃眼的异彩。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哪里知道,陆长亭是来毁她儿子前程的。 龚老夫人热情地将陆长亭请了进去,比起上次来的时候,还要热情许多,毕竟上次对于她来说,陆长亭就只是道衍的徒弟,只是个长得很俊秀的少年,勾起了她想要孙子的心思……但今日可就全然不同了!因为她已经从道衍口中得知,若想要子孙后代,那便只有靠着这陆公子,那龚老夫人的情绪在大悲大喜过后,最后定格在了期盼之上。 她期盼着陆长亭能解决掉这个她心头多年的大患! 但龚老夫人却不敢催促。 现在她就差没用双手将陆长亭供起来了。 他们一行人很快走了进去,而这时候工匠们正在拆那四面萧墙。道衍就带着几个小沙弥站在一旁。见陆长亭过来了,道衍便立即三两步到了陆长亭的身侧:“长亭怎么过来了?” 陆长亭让他来传达话,难道不就是打算着不来吗? 陆长亭对上了道衍的眼眸,而后冲他眨了眨眼,低声道:“来瞧个……”后面的话就被陆长亭吞没在嗓子眼儿里了,但就算他不将话说完,道衍也能明白过来。 陆长亭就是来看笑话的。 道衍心下会意,自然就不会再多问了。 “可以让他们念经了。”陆长亭出声道。 那龚老夫人有刻意留意陆长亭说话,因而当陆长亭开口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从而衬得他的声音格外的清亮好听,道衍的目光不由闪了闪。 一时间周围的人也都跟着专注地看向了陆长亭。 “这么早就要念?”道衍疑惑地问道。 “嗯,就当先蓄力。” 既然陆长亭都如此说了,道衍自然也不会反驳,他马上便让小沙弥站好,开始念诵心经。 龚老夫人松了口气,站在一旁,面带笑容,像是听得渐渐入迷了一般。 工匠们也继续开始拆起了萧墙。 没一会儿,陆长亭便看见有女子惊惶地站在院子里,身后还跟着小丫鬟,若是没有猜错,女子便是龚佥事的妻妾了。 龚老夫人一回头也看见了她们,当即便不悦地道:“将她们都请回去,这时候都出来,成何体统?” 陆长亭却是心念一转道:“可请大夫了?” 见陆长亭出声,龚老夫人自是马上回过头来和陆长亭说话,“还没呢。” “既然大夫还没到,不如我便斗胆冒犯一二,先瞧一瞧她们身上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说罢,陆长亭还补充了一句:“我就在远处瞧着。” 既然陆长亭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加之龚老夫人心头还惦记着子嗣的问题呢,这才冲那几名女子招了招手。 女子们微微瑟缩了一阵,然后才走了上前来。 看见她们这般姿态,陆长亭都禁不住皱眉。若是没在龚家,她们也应当是花样年华,备受娇宠的。但是在龚家,却成了满足龚佥事欲.望野心的垫脚石。陆长亭压下心底的感叹,将这几个女子匆匆扫过了一遍。 她们离开龚家才是最好。 她们可不值得赔在龚家这个坑里! 陆长亭瞧她们的模样,可不像是靠药理就能调理过来的,若是再不离开龚家,五年之内,身体底子会彻底坏死。 那一身阴寒,别说怀孕了,日后身体上的疼痛都会被扩大,各种疾病都会随之冒出来。 这个后果,就跟人在阴暗的下水道住了十年一样。 想一想也知道,那会酝酿出多少病来。 “得赶紧请大夫。”陆长亭道,“不然日后怕是难以调理了。” 龚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若是调理不好,那也无法,便只有再让我儿纳几门小妾了。” 陆长亭皱了皱眉,对龚老夫人这段话有些反胃。 现在瞧来,那龚佥事会酿成这般性子,与龚老夫人对其的教育也有关系了。别人家的姑娘在龚家可都是当草来看的,如此影响之下,那龚佥事又能如何爱惜身边妻妾呢? “那她们怎么办?” “龚家自也不会短了她们的吃穿。”这话就是当着女子们的面说的,但奇异的是,她们却似乎对此并不感觉到悲伤或愤怒,像是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一般。 她们是早就认定了自己身体有恙,不能生?所以被抛弃也是必然的? 陆长亭微微皱眉,道:“调理之后还是有可能的。” 龚老夫人点点头,问道:“陆公子瞧她们身上可还有别的异处?” “没了。”陆长亭倒也不好将她们打量太久,何况女子见了外男,总是露出畏惧的神色,陆长亭便愈加不好久留她们了。 龚老夫人点点头,这才让丫鬟将她们送回去了。 “对了,让她们留着丫鬟在屋中,紧闭门窗。”陆长亭突然想起了这一茬道。 龚老夫人虽然不明所以,但现在她对于陆长亭的信任已经极为深厚了,自然是将那丫鬟叫住了,又仔细嘱咐了一番,丫鬟们小心地瞥了瞥陆长亭,也幸而陆长亭长得好模样,若是个中年男子跑来说这话,别说龚老夫人了,丫鬟恐怕都会觉得这人是满口胡话。 很快,丫鬟们都各自扶着女子回屋子去了,因为他们就在院子外盯着的缘故,丫鬟们并不敢怠慢糊弄,连忙按照陆长亭所言,将门窗都紧闭上了。 “将牌位也拆走,井也封上。”陆长亭道。 “这……等到萧墙拆了之后再封,不行吗?” “不行。”陆长亭没有多余的解释,只口吻尤其的斩钉截铁,那龚老夫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忙又叫了一批工匠开始封井,取牌位。 屋内的女子们便只能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着实吓人得紧。 她们都不知晓出了什么事…… 不过接下来,她们将会更加的害怕,因为外面的动静只会大,不会小。 当这些声音配合着小沙弥们的念经声,而除此外,院子里便没了别的动静时,院子里的气氛显得是那样的可怖,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唯有陆长亭和道衍二人,出奇的镇定。 很快,井被封上了,但是因为太过仓促,封得都很是粗糙,之后定然还需要再行填补。而这时候,下人们也端着香案出来了,他们谁也不敢去碰上面的牌位,只抬着香案僵硬地站在陆长亭跟前,等候龚老夫人的下一句吩咐。 陆长亭直接走上前,将那牌位取了下来。 陆长亭将那牌位抓在手里通体摩挲了一遍,看得旁边的人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只觉陆长亭的胆子着实太大,这样都敢上手去碰。 陆长亭根本注意不到周围的目光,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牌位上,他在观察这个材质可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但是观察到最后,这牌位都不过是个极为普通的牌位,但这不可能……若是没名姓的牌位,那也起不了这样的作用啊,至于龚佥事说这是做给那个死去的孩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立牌位都是有讲究的,牌位之上,必然有亡人、阳上人,还有生辰与死期,这样方才能一一对应,不然亡魂便对不准那个牌位,甚至民间有传言说,牌位残缺,会让进入地府的亡魂从而变得身份不明,说不定就要倒大霉了。 因而这牌位要想起到形成坟寝的作用,那么这牌位就必须按照规矩来。 就在陆长亭打算将牌位还回去的时候,他突然摩挲到了牌位背后,似乎有着突起。 陆长亭将牌位翻转过来,见背后靠近左下角的地方,有着一行朱漆小字,因为朱漆有些浓,干掉以后便成了突起。陆长亭举起牌位,艰难地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左边是生辰,中间是亡人姓名。 “母贞慧之墓”。 其实若是按照规矩,这样的遣词都显得很是不尊亡人。而后还有阳上人的名号,便是谁谁于什么时候立。 那阳上的人名字,乃名为东阳。 这又是谁呢? 陆长亭挑了挑眉,将那牌位顺手给到了道衍的手中,随后转头问龚老夫人:“敢问龚佥事的名字是?”陆长亭一直都只知道叫他龚佥事。 “名东阳,是他早死去的老爹给他起的。”龚老夫人道:“可是在上头见着我儿的名字了?他果然是为我那儿媳立的!说什么是为孩子立的!哼,尽是在骗我!” 陆长亭并未接龚老夫人的话,他转而问道:“敢问去世的龚夫人姓名?” 龚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道:“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陆长亭也知道古时候女儿家的名字不是谁人都能知晓的,多少没嫁人的姑娘都是冠以父姓,如称作“林二姑娘”“赵四姑娘”,而嫁了人的女子,则是冠以夫姓,比如林二姑娘嫁到周家去了,那便成了周林氏。她们的名字只在丈夫口中被提起,当然婚前父母也会唤名字。可除此之外,她们的姓名便大都是不能为外人所知晓的。 所谓女子闺名,闺名闺名便是只有在闺中时方才能唤的。 陆长亭当然也能理解龚老夫人不愿说的心情,只是理解归理解,陆长亭还是忍不住觉得,幸而他并非女子,不然来到古代,该是何等步步艰难。 陆长亭直截了当地换了个方式问:“那么敢问贞慧是谁人的闺名?” 陆长亭觉得应该是龚老夫人的,毕竟上面称“母”,但是龚老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龚老夫人突然怔住了:“这、这是老身的名字啊!”龚老夫人愣在那里,脑子里一时间都还转不过弯儿来,大约是没想到那牌位上会有她的名字。 道衍在旁边拿起牌位一看,也随之挑了挑眉:“这可真是奇怪了啊……” 龚老夫人声音微微颤抖着道:“可、可否容老身瞧一瞧?” 道衍将牌位递给了她,龚老夫人看了看牌位后面的字,因为人老眼花,她看的时候难免久了些,等她终于辨认清楚之后,龚老夫人已经是面色发白,瞧上去还一副思维混乱的模样。 正好这时候,萧墙被拆去了,砖块坍塌下来,发出劈啪啪的声响。 龚老夫人张了张嘴,颤抖的声音被盖过了。 而也就是这一瞬间,众人感觉到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凌厉阴寒,众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但这大风似乎也就这么一阵,就在众人忍不住两股战战的时候,那股大风又突然没了。 龚老夫人在风中晃了晃,脸色惨白,甚至是化作了青灰色。 “陆、陆公子,方才那是……” “阴气。”陆长亭眉头紧锁,“这与我初时判断的结果怕是有些出入。”既然龚佥事如今不在家中,自然这个风水局如何,都是由陆长亭一张嘴来说了。 龚老夫人已经彻底懵了。 这能不懵吗?任谁发现自己儿子无缘无故,将自己的牌位供奉了几年,那想到可不是会觉得毛骨悚然吗? 道衍问:“方才那是?” “煞带动了风,现在风停了,但并不代表气煞就不在院子里了,还在的,只是有些顺着溜出去了。”陆长亭淡淡道。 这时候那龚老夫人才慢慢回过了神,哆嗦着道:“陆公子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长亭倒是没有上前去搀扶着老夫人,毕竟他对龚家都没什么好印象。 他冷眼看着龚老夫人道:“这得问问您的好儿子了,为何要立您的牌位,这可是会折损寿命的……”其实不消陆长亭说,龚老夫人也知道这是会折损寿命的。 龚老夫人脸上难看到了极点。 陆长亭道:“若您不介意,便让我先将牌位带走。” 龚老夫人心有余悸地点着头,她抬起手无力地捂住了胸口,隐隐形成护卫之势。 陆长亭重新将牌位拿了过来,道:“那物能否取给我?” 龚老夫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了文昌塔,龚老夫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因而听陆长亭提起的时候,她便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