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见穆清仰着脸瞧着自己,按捺不住想去戳他的脸,然高度差距太大,又有人注目着这边,秦不昼撇撇嘴,却仍起了逗弄的心思,借着纱幔遮挡给了穆清一个飞吻,唇形道:“爱你么么哒”。

    这是秦不昼上辈子常用来逗宋辞安的举动,穆清听不清,读着他的唇,却愣了愣,耳根不着痕迹地一红,旋即反应过来,若无其事朝他颔首,便转开脸去。

    秦不昼眸中划过丝意味不明的流光,不再看穆清,往台上望去。

    中年侠士已退出演武台,接下来便是万众瞩目的江湖令交接仪式。

    原著中并没有这一段,男主这时候遇见了女主沈雁菱,和她在一起逃脱了许多危险,后直接在武林大会上走出来交接江湖令,却未提及谁是叛徒。

    秦不昼猜测原著中的男主是先接管了武林盟,掌握了权力再清查自己部下的叛徒。

    而现在这只则打算解决了后顾之忧再接管武林盟。

    穆清看着轻功一跃上台的男人,手指微微收紧。他凭借男主的记忆算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是穆南峰。原主最不愿怀疑的人。

    穆南峰,上一任武林盟主穆南音之兄,穆清之叔。

    穆南峰长得风度翩翩,鬓角的白发不但没有显得暮色沉沉,反而为他平添了些许儒雅。

    只见他振臂抱拳:“诸位,有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武林亦不能一日无盟主。武林盟主一职,名义上为统率武林,但穆某看来实为诸位大道之上一座桥梁……”

    “而今!穆某不才,愿延弟、侄遗愿,持此江湖副令,与主令合一,以身化桥梁,渡天下之人!”

    “慢着。”骨节分明的手搭上轿辇边沿。秦不昼缓缓道,“作为皇安十方势力之一,秦某以为,在下有权力怀疑那江湖副令的真伪。”

    此话一出,立刻便给好好的气氛泼上一桶凉水。有附近的人瞪视秦不昼,以为魔教故意在这种庄严的场合与武林盟对着干,未免太不知轻重。

    穆南峰的眼神渐渐阴沉下来,汹涌澎湃的气息在他体内缓缓而现:“秦教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任何一位有尊严的强者都容不得如此质疑。

    秦不昼笑吟吟地说:“知道呀,我再清楚不过了。”

    穆南峰冷冷道:“那教主也该清楚,凡是试图破坏武林和谐之人,都将被我武林盟视作敌人。”

    秦不昼只是笑:“南锋先生的话……未免多了点吧?”

    一股纵然无匹的浑厚内力从秦不昼指尖生出,化作一场恐怖无比的风暴横扫而出,遮挡轿辇的纱幔瞬间化为齑粉,恐怖的力量爆开,刺目的光芒四射,上空生出无尽烟尘。

    众人只觉诧异,如此年轻的武者怎会有这样浑厚而强劲的内力,皆不由抬头。

    然后便觉此生词穷。好的辞藻用尽,却形容不出他半分。

    银面具,墨衣扬。吴带当风,恍若画中人。

    “在下敢说这话,可不是空xue来风。因为真正持有江湖副令之人,就站在我身边。”秦不昼缓缓起身。

    便有一青年从秦不昼身旁越众而出。

    黑发整齐,面容淡漠,背后背琴,腰间佩剑,双眼凛冽若冰雪,青袍没有一丝褶皱。

    有人认了出来:“是公子穆清!奇怪,南峰先生不是说他死了么……”说到最后,这人似恍然大悟般,沉默了。

    穆南峰方才的解释其实很聪明,真假掺半。他表明穆清其实是前任盟主穆南音之子,在身受重伤后将江湖副令托付给作为他“最信赖的叔叔”的自己,便咽了气。

    这样做一石二鸟,既能增强他得到江湖副令的可信度,又能在日后真正的穆清出现时反咬一口污蔑对方为假扮。

    只是他算漏了穆清竟被秦不昼浑水摸鱼带到现场,当面和他对质。

    本该完美的解释,如今却是错漏百出。

    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穆南峰沉默片刻,猛然抬头:“穆清,我向你提出擂台生死斗,尔可敢答应?尔可敢答应!”他双眼充斥血丝和决绝,精神状况显然濒临崩溃的边缘。所有策划一夕之间化为泡影,这其间的情绪起伏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嘘声一片。擂台生死斗的确可解决江湖令的归属问题,然而是必要决出个你死我活来的,穆南峰这孤注一掷的态度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穆清公子,莫要答应这老不修!”

    “穆清公子,您千万别冲动啊!”

    穆清默然,他知道原主最尊敬的便是这唯一的叔叔,必定不想看到这局面。秦不昼将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拍了拍。穆清无声低叹,他知道这事总要有个终结,于是抬起头:“穆清,接受挑战。”

    不多时,一行人进入生死擂台。这擂台方圆十丈,地面坚硬。

    双方见礼,分立一丈外。

    比斗一开始,穆南峰就用上了十二分工夫。手中的剑就好似起舞的蝴蝶一般,一剑比一剑轻灵,众人不由为穆清捏了把冷汗。

    一个已经丧失理智的伪君子和名声良好的年轻人,谁都知道该选哪个,即便之前支持穆南峰的人现在也不希望他取胜。

    在众人眼中,穆清的状况实在凶险,然他却始终运着轻功,不紧不慢地闪避。

    穆南峰却突然躁动起来。

    “拔剑啊!你拔剑啊!”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凭什么这么看我!”

    “凭什么父亲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你!”

    “凭什么你能得到阿妩的垂青!”

    “凭什么你死了这么多年还有人惦记你!”

    “你给我拔剑,不准逃!!”

    穆南峰恍惚间从穆清的面容里看到自己那早逝的弟弟,突然发了疯似的嘶吼着。他乱了章法,将剑胡乱朝穆清脸上身上劈砍过去。台下观战的江湖人这才知晓,原来这看似儒雅的穆南峰竟早已疯魔。

    穆清的眼神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平静。深邃的眸子寥廓得像将阴雨过后的晴空都收入眼中,却隐藏着凌厉的锋芒。

    就在这一刻,清风骤起。穆清漆黑的长发飘散而去,桃花眼冷漠如冰,左手微按剑柄,缓缓抽出那渗着冷光的剑。

    所有人眼前都是一黑。

    嗡!清脆的剑鸣声泛起,带着一股独属于这器中君子的孤傲寂寞。

    一抹来自天地间的清光呼啸而至,好似九天之上倾泻向人世间的纯银瀑布,撕开无尽的黑暗而来,比烟火更绚烂夺目。

    咔!好似骨骼破碎的声音在死寂的风中响起,紧接着一道猩红的血柱喷溅而出。

    穆清垂下持剑的手,血珠顺着剑身滴落到地面上。

    一剑。

    那陷入癫狂的穆南峰,身形兀然像失去支撑般向后坠着倒下。

    穆南峰已经放弃了他的剑和心。

    穆清慢慢走过去,合上这男人的眼。男人眉目间的戾气被鲜血洗净,眼角一滴泪滑下。他和弟弟争了一辈子,也许曾经后悔。

    ☆、第56章 古风湖(十)

    穆南峰之事虽让人有颇多欷歔,但终归是过去了。穆清了结了此间恩怨,也不想过多追究,比如那九鎏引的来源,比如严鸣和穆南峰曾暗中达成了某种合作,交易内容又是什么。

    有些事只是不愿深究。若真有人事事都明悟,事事都看破,反而活得不幸。

    穆清一剑斩杀那魔怔之人,毫无疑问给武林人士们无处奔涌的热情打开了一个闸口,在武林盟长老主持的江湖令交接仪式完毕后,武林大会便如火如荼地继续进行着。

    演武场上正战得激烈,秦不昼完成了装逼的工作,整个人都软踏踏的失去了干劲,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猫,一脸茫然地趴在轿辇边上发呆。

    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递到面前,沁着桃花的香甜。

    秦不昼眼睛一亮,扑过去啊呜一口咬住。原来是穆清已换了身衣服回来。

    油纸包很小巧,他的动作太急,反而把穆清的手指都含在了嘴里。秦不昼隔着纸包感觉到一丝甜味,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指腹一酥,好像有电流顺着秦不昼的舌尖过到穆清的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情况已不是一次两次了。秦不昼似乎总不能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有多撩拨人。

    穆清无奈叹气,将手指抽出,把油纸剥开,捡出里面特地切成软糯小块的桃花糕投喂秦不昼。

    秦不昼满足地眯了眯眼,穆清看着他这模样,也忍不住弯唇,伸手揉了揉秦不昼的发顶。

    秦不昼的头发乌亮柔顺但偏硬,平日里都很随意地散着,或自己束成马尾。他好像总是很擅长糟蹋自己得天独厚的外表,但每次都面对自己时又格外擅长利用这优势。只是一个眼神,便能让自己失去一贯的克制。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做,自己也会忍不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的。穆清无声叹息着,被懒洋洋的秦不昼捞进怀里蹭了蹭。

    穆清被他按在颈间,任由秦不昼毛乎乎的发顶把自己脸颊蹭红,微微皱眉。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最近秦不昼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

    秦梓里被左护法丢出去参加武林大会,被满身肌rou、几乎是四个他那么大的对手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在对方靠近时不小心一拳把人打上了天。

    秦梓里呆呆地看着重重摔在地上吐了口血的肌rou壮汉,嘤嘤嘤地掩面跑到秦不昼身边诉苦。

    “大哥你不知道!那个人有这——么大只!!真、真的好可怕啊qaq他一只手就能把我的头像捏蛋蛋一样捏爆呜呜呜……”

    秦不昼沉思一会儿,充满父爱光芒地摸了摸他的头:“我说,蛋蛋啊……”

    秦梓里:“?”

    “你还是一边玩蛋儿去吧,乖啊。”秦不昼随手从地上拾了快鹅卵石塞给秦梓里,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负手于背后,飘飘然离开了。

    秦梓里抬头看向秦不昼离开的方向,愣了好半天,吸吸鼻子:“呜……呃!大哥!呃!大哥不要我了吗……呃!”不停打着哭嗝,坐地上委屈地哭了起来,“大哥有了大嫂就,呃!不要我了……呜呜呜……呃!”

    路过的穆清看了秦梓里一会儿,塞了块兔子形状的绿豆糕给他,见他还是哭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其实是僵着脸,穆清并不怎么擅长对付小孩和小动物,尤其是这种一言不合就开始哭闹的熊孩子。

    尽管秦梓里和穆清岁数一般大,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最后还是魔教的老妈子左护法,毫不怜惜地把这只哭包拎了起来提回了家。

    对此,秦不昼的结论是:小鬼什么的果然还是太麻烦了……当然自己养的除外。

    自己养的小崽子,怎么哭他都不会嫌弃。怕的就是他该哭的时候不哭。

    秦不昼喝了一口婢女新泡的凉茶,为那怪异的味道皱了皱眉,将茶杯搁在桌上,爬上床抱着软垫翻滚来又翻滚去。今日穆清在武林盟有事不回来,他觉得自己快无聊得长草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秦不昼想,穆清竟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变成了自己生活里重要的存在。

    以前的秦不昼是个挺自娱自乐的人,拖着渔网去捞鱼,将花环拆开炒菜吃,寒夜里温上一盅黄酒,独自一人对着月亮就能喝起来。

    他的心态在因这一个个世界而改变。

    秦不昼从没有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过。

    系统的目的似乎隐隐露了端倪。然而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他到底又忘记了什么。秦不昼觉得自己一定遗失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但他尝试着催眠自己,却也找不到痕迹。

    持续五日的武林大会终于结束,江湖排名又是一次堪称改头换面的大变动。这年头最不值钱的便是排名,今日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日又变成了前浪,被后浪推死在沙滩上。

    左护法询问秦不昼是否需要多赴几场宴,在宴会上与人切磋,以便在皇安打响自己的名声时,秦不昼道:“不用他们知道。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在一旁的穆清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