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不过……没关系。 郜峻弯了弯嘴角，然后对着对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友善的笑容。 “我帮你补习怎么样？” “啊。”程聪被郜峻问得完全愣在了那里，他似乎没有见过郜峻笑，也从来不知道这个男孩子笑起来是那么帅气又好看。 程聪呆呆的模样望着他，郜峻便下意识认为对方接受了他的提议，他心中满意，伸手把自己的练习册塞回桌洞里，终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陪我打游戏。” …… 落日的余晖透过教室的窗户落在干净的课桌上，教室里就只剩下郜峻一个人了。 郜峻坐在那皱着一张帅气的小脸却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刚才他们都还说得都好好的，但是为什么自己一说让他陪自己打游戏他便突然不吱声了，沉默了半天又支支吾吾地拒绝了自己，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原因，他便飞快地拿起自己的书包离开了教室…… 是他不喜欢打游戏吗？ 怎么可能……郜峻在心中否定了这个设想，哪有男孩子不喜欢打游戏的。 郜峻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晚上当他回到房间看到自己珍爱的游戏机的时候，也突然之间觉得没有那么大的意思了。 ※※※ 程聪今天的心情有点低落，因为他今天原本可以在班上交到第一个朋友的机会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毁掉了。 程聪推开家门的时候比往常晚了些，他一抬头，却发现一家人竟然都端坐在餐桌前没有吃饭在等着他。 “聪聪，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开口的中年女人虽然声音里全是关怀，但是脸上已经明显是不耐烦的表情了。 程聪身体一僵，连忙换了鞋便往餐桌那边跑。 坐在餐桌最中央的老太太却瞥了中年女人一眼，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程聪道，“不晚不晚，我的乖外孙……学习累了吧，快过来吃饭。” 程聪小心地看了一眼中年女人，见她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便这才赶紧过去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饭。 每天的晚饭都是程聪一天之中最紧张的时刻，晚饭结束，老太太被送回房间，程聪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刚想要拿起自己的书包回房间，却被中年女人叫住了。 “舅妈。” 程聪微微垂了脑袋乖乖喊人，那女人却明显一副厌烦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开口道，“汤阅，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你可别忘了我们家愿意收留你的原因，不是让你来当大少爷的，要不是聪聪他外婆没有几年的日子了，你以为你能捡这么大一个便宜呢……” “说什么呢！”中年女人还没有把话说完，便被旁边的中年男人一声呵住，他皱着眉头猛吸了一口烟，转头又对旁边沉默不语的“程聪”道，“别听你舅妈胡说，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你mama不在了，舅舅会照顾你。” “你拿什么照顾他？”中年女人像是突然之间被踩到痛处一般，“聪聪在外国上学要花那么多钱，我们哪有钱养这个没爹没妈的晦气小孩！” “杨慧你够了！”男人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我够了？你居然敢为了这个事儿吼我？我说得哪一句是不对的？”女人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说话得声音也越来越大，男人皱着眉头不欲与她争辩，显然，这种争吵在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舅妈，舅舅，你们别吵了……”“程聪”低低的声音淹没在夫妻两个人的争吵声中，最后女人哭着甩了门先离开，男人抽着烟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小阅，你先回房间做作业去吧。” “程聪”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书包，转身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程聪，不，应该说是汤阅，他把自己沉沉的书包放在桌子上之后，却没有急着拿出来。今天的作业很多，他却没有一点心情去做。 他倚靠着书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地流了泪。 汤阅自小便没有见过父亲，据说他父亲是个赌棍，年纪轻轻地便欠了一屁股的债，常年被人追债，早就在某年哪个不知名的地方被一群和他一样同时社会渣滓的人弄死了，而他的母亲把他养到十来岁，也终于在几个月前因为酗酒暴毙在了她工作的酒吧。 他的父亲母亲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那种人”，汤阅起初不太懂的，但是随着年龄渐渐长大，便也能够听出了这话中讥讽的含义。 双亲俱亡，汤阅被推来送去地在各种亲戚之间转了好几回，才终于被母亲唯一的弟弟接回来。 来这个家的路上汤阅便被舅舅隐晦地提醒了：“你舅妈脾气不好，说什么你都别太在意。” 汤阅当时使劲儿地点头，这几个月他已经过够了无家可归的日子，现在只要有人能够愿意给他一个家，脾气差一点又能算什么。 反正，从前母亲脾气也不好的。 想到母亲，汤阅又忍不住酸了眼睛。 来到舅舅家的第一天，舅妈便对着他冷言冷语地说教了一番，汤阅这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舅妈能够愿意收养自己其实是有原因的。 汤阅舅舅的儿子名叫程聪，比汤阅大两岁，半年前，在杨慧的坚持之下，程聪被送出国念书了，而就在不久前，杨慧的母亲也就是程聪的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 老人家原本身体就不好，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唯独疼爱这个外孙，但是程聪出国已经基本上花掉了夫妻俩的积蓄，不可能说回来就回来，正巧这个时候汤阅的母亲去世，汤阅一个人孤苦无依，汤阅的舅舅便提出把汤阅收养过来。 刚开始杨慧是绝对不同意的，但是耐不住老人家的频频询问，这才最终被迫同意了。 事情也按照大家预想的方向，汤阅乖乖地扮演起程聪的角色，就连在学校里上课，都是顶替了程聪的名字。 其实汤阅的年纪是要比程聪小一些的，原本这些年来他跟着母亲四处奔波就没有好好认真地念书，这下让他直接去念初中他更是绝对跟不上，但是杨慧却坚持说不能再因为上学这个事儿另外再浪费家里的钱，毕竟程聪在国外念书的费用极高，如果以程聪的名义去念书，各种费用都是可以报销的，而用汤阅这个身份可就不同了，她不愿意在汤阅身上多花一分钱。 所以，她直接给了汤阅两个选择：要么用程聪的名字去学校念书，要么就别念了。 汤阅当时握紧了自己衣服下摆，一点都没有犹豫便回答了，“我念。” 于是，汤阅带着一张明显比同龄人稚嫩的脸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初一年级，他自卑又胆怯，甚至没有勇气跟任何一个同学说话。 郜峻……是他的生命里第一个愿意主动同他示好的人。 但是……现在…… 他没有打过游戏，因为他永远都是那个站在橱窗外满脸欣羡的小孩。 想到这里，汤阅的胸口一阵难受情绪翻滚而过，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两膝之间，就像很多个夜晚他曾经做过的那般，他低着头，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压抑着自己想哭的冲动，一直熬到自己不再那么难受了，他才悄悄松开了那只紧握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要是解释一下汤阅的身世还有为后面铺垫一下～～我保证下一章就会甜甜哒～ 第11章 倒数 因为昨天晚上偷偷躲在房间里哭，今天早晨一觉醒来，汤阅的眼睛有些肿。 趁着早晨洗漱的工夫，汤阅偷偷敷了敷眼睛，但是似乎眼睛还是红红肿肿的。 背上书包，他又变成了程聪。 程聪步行去学校，路程其实有点远，所以跟往常一样，他几乎是卡着早自习的点进了教室。 程聪一进教室便跟郜峻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他连忙别开了视线，因为昨天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程聪一愣神的工夫，上课铃已经响了，他慌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手忙脚乱地便开始往外拿自己的课本，慌乱之中一本书便飞了出去，刚好落在郜峻的脚边。 程聪弯腰一副费劲儿的模样想要去捡，郜峻却已经一伸手将课本拿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在了他的手里。 “谢谢……” 程聪有些心虚地道谢，甚至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郜峻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不痛快，最后便一言不发，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翻开了自己的课本。 程聪悄悄地翻开书，眼睛酸酸的。 ※※※ 郜峻所在的中学，算是当地比较好的中学，校风严谨，老师管得也严格，基本上每周都会有一次比较正式的小测验，来检测一下学生这周的学习情况。 而开学的第一次小测验，全班四十多个学生，程聪考了全班倒数第五。 每次测验的成绩都会贴在班级后面的黑板上，每次学习委员从老师那里拿了成绩单贴好之后，都会有一堆同学聚集在那里，郜峻一向都不会去看的。 他考得怎么样他心里十分清楚，总是没什么意外地高居榜首，但是今天他却破天荒地从座位上起身往教室后面走去了，因为他的小同桌自从去看过成绩以后便一直在桌子上趴着，明显是情绪低落的样子。 郜峻在黑板前站定，他的眼神从榜单上一一扫过，果然在最后几名看到了程聪的名字。 他转过头朝程聪那边看，那家伙已经翻出了自己全是叉号的试卷开始改错。 郜峻叹了一口气刚想要走过去，班主任却来到了教室里。 班主任老师满面笑容，阻止大家一起去cao场进行例行的课外活动，最后又对着郜峻招了招手，说有事找他。 郜峻看了一眼程聪，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找他主要是为了一个月之后数学竞赛的事情，可惜现在郜峻一颗心全都系在程聪的身上，根本没心思去听班主任都说了些什么，只能站在那里，等着班主任啰嗦完，然后十分迅速地同意了她的所有建议。 班主任似乎没有想到郜峻这么轻易就同意了，毕竟一直以来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在他看来有些无聊的比赛。 “老师，我可以去课外活动了吗？” “哦，可以可以。” 班主任话音刚落，郜峻已经跑出了办公室。 郜峻几乎是一路跑到了平日里大家进行课外活动的地方，但是却没有看到程聪的身影。 郜峻问了几个同学，都说没有看见程聪。 郜峻皱了皱眉，又立刻转身往教学楼走。 …… 所有的人都去进行课外活动了，教室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程聪看着自己那满是错误的试卷，看了半天却还是不会做的数学题，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闷不住，趴在桌子上低声哭了起来。 他知道这样很丢人，但是他却无能为力，他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无依无靠，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自己努力，但是偏偏自己就是这么不争气。 他偷偷地在心里跟自己说，就哭这一回，反正没有人看见，就……这一回。 正当他悄悄地在教室里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的时候，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却突然之间从头顶传来，“你觉得你这样就可以改变你考倒数的事实吗？” 程聪完全没有想到教室里还会有人，更是没有准备会让别人看到他偷偷躲起来哭的蠢样子，当下便一下子抬起头来，整个人都吓蒙了。 脸上全是没有擦干净的泪水，配合着他那已经完全哭红的眼睛，让原本心里暗自生气的郜峻一下子愣住了。 程聪看清是郜峻连忙抬手去抹脸上的泪水，而郜峻也因为自己一瞬间的失神而有点别扭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两个人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程聪低着头眼泪又止不住地啪叽啪叽往下掉，伴随着微弱的不敢放大声音的啜泣声，终于让郜峻一下子软了心。 他叹了一口气在程聪的身边坐下，耐着性子开始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温柔的安慰。 “考差了也没什么啊，大不了我帮你补习啊……” 程聪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依旧低着头，手中捏着自己的试卷。 郜峻耳朵不易察觉地微微红起来，却又依旧不肯死心地继续道，“这些我都会的，大不了我帮你补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