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慧存的伤要多加照看,”掌门方丈道,“晨钟暮鼓就省了吧。” 镜悟只好道:“是。” 掌门方丈的视线扫到了堂前跪着的少年身上:“至于这个孩子,只是修为太浅受不得佛光罢了,多吃些丹药便好了。” “同门师兄弟,万不要种下仇火。” 镜悟什么都说不出。 “无事便散了吧。”掌门方丈最后阖上眼,仿佛疲累了。 甘愿不甘愿也没人敢再多嘴,但表情都不大好看。 朱决云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掌门方丈的声音苍老而威严:“迢度留下。” 这下好了,这些人侧目而视,眼神如有实质一般齐刷刷地射到他的身上。 佛堂,烟雾缭绕,熏香阵阵。 掌门方丈面色看不出喜怒:“迢度,你太过招摇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掌门方丈道,“你就算再有天份,不懂得韬光,也难得大道。” “我就算能护你此时,又怎能护得了你成佛之路漫漫。” 朱决云也不争辩什么,一副虚心听训的模样。 掌门方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且记住,收敛脾气,别再与师兄弟起什么纷争了,我已然老了,这样的事不愿再见到了。” 朱决云道:“是。” 老掌门就算还有一肚子的唠叨见他这幅模样也不想说了,他看得出朱决云心气极高,是谁也看不起的,就算他说什么也定然只当耳边风,这样顽石一块教化不得。 他得罪不起,那边让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朱决云终于被打发出去,心里头想着些事,一出门就听有人小声叫他。 曲丛顾躲在块大石头后面,站出来冲他摆手,草古后腿放在他的肩膀上,前腿踩在他的头上,像是给他带了一个厚重的帽子。 曲丛顾没话搭话道:“你出来了啊!” 朱决云走过去直接道:“谁带你来的?” “黔竹,”曲丛顾笑眯眯地道,“他刚走的。” 朱决云便故意说:“是因为怕我,所以才走的?” 曲丛顾:…… “不是啊,”曲丛顾哑然补救,“他有自己的事。” 朱决云便笑了,不再为难他。 曲丛顾试探道:“你……受罚了吗?” 朱决云煞有其事:“自然受了。” “啊。”曲丛顾道。 两人并肩走,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曲丛顾还是问了:“是,什么责罚啊?” “应该不会挨打吧,你们都这么大人了,不会打人的吧。” 朱决云道:“怎么不会,伏龙山戒规上写得清清楚楚,犯了错是要受仗刑的。” 曲丛顾问道:“写在哪了,我怎么没看见?” “崖壁上,”朱决云道,“你上山时本该好好看看,只是你闭着眼,所以一直不知道。” 他说得这么真,曲丛顾真有点信了:“那要打多少下啊?” 朱决云忍笑道:“那丛顾觉得打多少下合适?” “我觉着,”曲丛顾复述了一遍,认真道,“我觉着三十下就很合适了,他不能不讲道理,明明是那些人来挑衅的。” “那他们也该挨打吧?”他又想到了这件事。 朱决云笑着附和道:“是了是了,他们也该打,我也该打,三十下正合适。” “……”曲丛顾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骗我。” 然后看见朱决云的表情,大叫道:“你干嘛骗我这种事,还是出家人怎么这样。” 朱决云看他气得脸也红了,便服了个软:“是我逗你的,我没受重罚,也不用挨打。” 曲丛顾带着情绪问道:“那是要怎么罚你?” “洒扫藏经阁一旬。” “一旬?!”曲丛顾大惊,“是哪个一旬?十天?还是十年?!” 朱决云含笑道:“自然是十年啊。” 曲丛顾道:“疯了不成?!十年啊?凭什么?!”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修仙途的人而言,十年又算得了什么,有人数百年的修行,寿命长得望不到尽头,十年也只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但对于曲丛顾而言,十年可以让他由少年步入而立,走过生命中的一季。 朱决云道:“他日你若真去拜入剑修门下,十年也不过是突破筑基的一段时日,这不算长。” 曲丛顾还是忿忿:“可若是这样,就太过不公平了,那些人也该受罚。” 朱决云道:“他们已经受了罚,是心里受了煎熬,日后不敢造次。” 他这样说,曲丛顾也并没觉得心里好受多少。 但他忽然就想到,朱决云曾说了,待他成年后将他送入相熟的剑修门下,伏龙山并不是他的长居之处,多半剑修门下也不是,那他的归处在哪呢? 他对于仙途其实并没有什么妄想,没有做过成仙的梦,幼年时和旁的男孩子一样想要仗剑走天涯,也只是觉得那些人很帅,他自己心里明镜儿似得,比起四处飘摇,他更愿意守着爹娘,平稳地过日子。 朱决云以为他喜欢这些,所以说要送他去入剑道,他却觉着跟在他身边,哪怕也跟着入了佛门也是好的。 有些人就是雄鹰野狼,关也关不住,训也训不化,可也有些人就是小猫小兔,只想靠着亲人取暖,安分活着。 朱决云是雄鹰是野狼,所以他大概是不懂这些的。 曲丛顾心里想了这些,就没再说话。 朱决云以为这孩子还气他骗自己,便道:“想下山去玩吗?” 曲丛顾:“……” 其实朱决云就是把他当十二岁的时候一样来哄吧? 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对不对? “不去了,”曲丛顾道,“我要是看见了戒规你要我背怎么办。” 朱决云哽了一下,失笑道:“你这孩子。” 第18章 神仙不要脸(十一) 这日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窗子大敞开,有微风吹进来。 曲丛顾睡到日上三竿,把被子踢到一边,露出肚皮小腿,一点醒的意思也没有。 草古团在他的腋下,由他胳膊环着,偶尔还无意识的拿手撸两把毛。 一直到正午时,黔竹忙了一上午,得了空便把他的饭捎到院子里,曲丛顾还困着呢,眼睛要睁不睁,挠了挠下巴,坐在被窝里呆滞地放空。 草古蹬着前爪伸了个懒腰,轻巧地跳到了地上。 曲丛顾脑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默默地想:‘它要去哪啊。’ 但啥也没说,仍旧困得迷糊。 然后门便被敲响了。 曲丛顾趿拉上鞋,晃晃荡荡地去开门。 黔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睡到了现在?” “是啊,”曲丛顾点头,“进来吧。” 黔竹将食盒放到桌上,看见床上的被褥,无语道:“你怎么这么懒啊。” 曲丛顾还穿着一身中衣,衣服有些肥了,松松垮垮地坠在身上:“我也不知道啊,最近好困。” 黔竹道:“你熬夜了?” “没有啊,”曲丛顾道,“早早就睡了,好像做了几个梦吧,有点累。” 黔竹便笑话他道:“看看这好日子,这山上再没有比你更自在的人了,做了两个梦便算是累着了。” 曲丛顾笑呵呵地道:“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只好睡觉了。” “说起这个,”黔竹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你猜这是什么?” 曲丛顾看他表情欣喜,便猜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黔竹道:“是合气丹。” 说着将锦盒打开,里面有一颗指腹大小的丹药。 曲丛顾配合道:“哇。” 黔竹诧异道:“你知道?” 曲丛顾:“不知道。” “……”黔竹道,“那你哇什么?” 曲丛顾老实道:“我还以为这样你会开心。” “……罢了,”黔竹挥了下衣袖,“我告诉你,这可是筑基期的灵药,用料珍稀,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曲丛顾道:“哦,那太好了,你是怎么弄到的?” “自然是买的,”黔竹小声道,“慧珠师兄突破了筑基,他家里有钱,我就想肯定有很多丹药,就去找了他,还有好些好东西,可就是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