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吱吱
王府后有一片小山丘，从前的大夫人命人在那栽了好些柿子树。 天一热，树上的果子就结得密密实实，青的红的一片又一片。 风一吹，柿子的香气就飘进紧挨着林子的临月苑。 午后，烈日炎炎，晒得人睁不开眼，浑身燥热难受。 偏僻的临月苑里，院门紧锁。 魏栀躺在树荫下的凉榻上，只穿了清凉的小衣，裤脚挽到膝盖，莲藕似的小腿大喇喇张开，贴着竹席子不安分的扭动着， “小勺，小勺……” “快救救我……” 这时，一个矮胖的婢女端着碗酸梅汤匆匆走过来。 魏栀接过碗，立刻咕噜咕噜给自己了灌下去。小勺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滴湿的胸口。 “哎哟，姑娘你慢点喝！” “这都喝进小衣里去了！” 终于喝完了，魏栀砸吧砸吧嘴，用手背痛快地抹了下下巴，然后又重重地躺了回去，懒洋洋地开口道： “大夫人走了吗？” “是啊，一早夫人就带着几位姑娘和二少爷去了香山寺。奴婢看到他们带了几车的东西，估计也要待个三五天才回来。” “走了好，走了好。” 魏栀舒服地长叹一声。 过会，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两眼精光地看向小勺。 “趁着人走了，咱们，嗯？” …… 此时林子里，几个身手不凡的侍卫守在四边一动不动。 不一会，一抬简陋的轿子缓缓行来。 轿子一停，未见人影，先听到了一个清朗的男音。 “阿昭，许久未见，本王实在想你想得紧……” 一折扇子撩开了帘子，齐晋文走下轿子。 他刚抬起头，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便僵住了。 两个侍卫抬了张小桌子和板凳过来，摆到齐晋文面前。 桌子上一壶冷茶，一碟瓜子。 “二殿下，主子让小的给你带话，他说……” “说让您在此等两个时辰，等他午睡过后，就来见您。” “他还让小的给您准备了些消遣。” …… 两个时辰后，拄着拐杖的男子缓缓走来。他的脚步迟缓而艰难，神色阴冷，青黑的眉眼间压抑着怒火。 “阿昭，许久不见，本王实在……” 齐景昭直接坐到了给二皇子准备的木椅上，将拐杖随意扔到地上，然后沉着脸打断了他的抒情。 “江南的事还没解决，你回京做什么？” “一旦被人在朝堂上揭发你偷回京，这几个月的筹划就全部付之东流……” “殿下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齐晋文心一惊，收敛了笑容，走到他对面，席地而坐。 …… 至日落，斜阳晕染着一片林子。 那抬轿子摇摇晃晃出了林子，从小路离开王府。 齐景昭坐在原地半晌没动。 过会，他将冷茶一饮而尽，拾起拐杖起身，慢慢地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他的脸色渐渐苍白，拄着拐杖的手也开始发抖，脚步变得越发缓重。 到了一棵高大的树下，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那些交叉延展的树干。 枝繁叶茂，熠熠生辉。 藏着好些青涩的小柿子在中间。 金灿灿的夕阳透过缝隙打下来，有些晃眼。 齐景昭低下头眯了下眼， 然后， 就看到从树后面露出来的一块裙角。 …… “出来。” 他淡声道。 那树后的人没有动。 过会，一只小手伸出来，将那块裙角拉了回去。 他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身后不远，几个侍卫提着剑缓缓上前。 没等他们动手，那人便从树后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一个稚嫩的小姑娘站到了他面前，两只手还背在身后，只有两截宽大的袖子在晃动。 她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睛睁大，怯生生地望着他。 “大哥哥……” 齐景昭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握着拐杖的手紧了又松。 “兄长安好。” “我，我是栀栀……” 小姑娘咬着嘴，又小心翼翼地改口道。 声音细弱胆怯。 刚平静的呼吸又变得凌乱。 齐景昭深吸了口气，没忍住，气息还有些不稳。 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小人儿。 “吱吱？” 长得跟小耗子一样就算了， 怎么连名字也跟耗子一样。 他拧着眉思索了一会，想起来了。 最近府里确实多了一个姑娘。 呵，又是那个人的风流债。…… 再抬眼一看，那小姑娘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粉嫩的唇一下下抿着，圆润的脸颊带着羞涩的红晕。 翘起的脚尖一下下点着地。 …… 齐景昭咳了两下，沉声道： “把手伸出来。” 小姑娘立刻乖乖将手伸到他面前， 一张开， 两个青涩的小柿子躺在小掌心里，被手汗包的有些湿润。 “……”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僵住。 他盯着她的掌心，一愣一愣的，竟说不出话来了。 不一会，小姑娘突然收回一只手，对着小柿子哈了几口热气， 然后在自己肚子上猛擦一通。 擦完，她低头又仔细瞅了几眼，然后又递过去给齐景昭。 “兄长，给你。” 齐景昭在她伸出手的同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谁知，她立刻上前两步。 小姑娘笑起来有些腼腆， 那只手还高高地举着， 有种恨不得立刻塞进他嘴里的气势。 齐景昭的脚步有些发虚，拒绝的话生生地卡在喉中，憋红了脸。 他不自然地转了转头，手里的拐杖也越发用力，将土地戳了个小坑出来，声音有些僵硬。 “给我做什么。” “又没熟……” 说完他立刻猛咳起来。 魏栀恍然大悟，然后立刻将两个小青柿子放到了地上，又将手伸进衣兜里掏起来。 不一会，一颗又大又红的柿子捧到了齐景昭面前。 一颗早熟的柿子， 比她的手掌还大。 “这个熟的，大……兄长。” 不远处，几个侍卫默默地看着大少爷的手杖硬生生将脚下的土地刨了几个坑出来。 居然把少爷气成这样。 几人握紧了手中的剑，紧紧地盯着两人的动作，蓄势待发。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齐景昭接过了小姑娘手里的柿子，直接塞进了衣兜里。 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 几个侍卫面色古怪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人，手里的剑提起又放下。 “老大，这啥情况？” “大少爷发病了吗？我们要不要……” “嗨呀，那是新来的六小姐……” 看着小姑娘欢快地跑回去了，齐景昭拄着拐慢慢往回走。 脸色不似刚刚那样惨白。 眼神也和缓许多。 走近了那几个人， 他掏出衣兜里的柿子，随手丢给旁边的一个侍卫。 “少爷，您不要吗？” 齐景昭冷声道：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真要我吃了不成？”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脚步比刚刚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