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节
“死了。”芳婆淡淡道。 ——“死了!?”栎容和薛灿同时低呼。 “死了。”芳婆温柔抚着栎容的小腹,那里也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像当年的自己。“他连半岁都没有活过。出生不久,孩子就染了病,我住在姜都外,为求不被人发现,只有我一人照顾孩子,姜虔一月最多只会过来两三次,他过来时,孩子病得厉害,他说把孩子带去城里救治,他带走孩子,就没再带回来…” 芳婆噙住泪,“姜虔说,孩子没能救过来…也许是老天让我得了这个男人,就非要拿去一些吧。”芳婆轻轻摇头,“薛灿,比起你娘,我是不是还要惨过一些?” 薛灿茫然不知自己还曾经有过一个兄弟,一个在世上只活了不到半年的兄弟,少许失神后,薛灿覆上芳婆的肩膀,温声道:“都过去了。” 薛灿端来热茶递到芳婆手边,“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怪我,让你想起那么多往事。” “芳…”栎容欲言又止,这哪里是个婆子,明明就是姿色不改的美丽少妇,再叫芳婆也别扭的慌,她是薛灿小姨妈,是不是得叫一声…芳姨…栎容想叫声,但隐隐有些事情还没有想通,亲戚不能乱攀,还是得琢磨琢磨。 芳婆无奈看着栎容想叫又叫不出口的模样,放下茶碗把栎容拉到自己身边,“以前叫什么,就还叫什么,一个称呼而已,婆子无所谓这些。” 容貌变化,但她眼里对自己疼爱依旧,栎容抚摸着她平滑美好的脸庞,“我总说庄里有个爱美的老妖精,你哪里是老妖精,你就是真真的大美人,这些年日日扮老扮丑,你怎么舍得?” “你不也顶着刀疤脸好些年么?”芳婆嘴不饶人,“女为悦己者容,既无悦己者,什么样子都是窝在死人堆里,丑些还挡得住邪灵。” ——“芳…姨妈…”薛灿愣愣喊出声,俊脸有些发红,虽说芳婆夺了父亲的心,但不知为什么,薛灿对她也生不出怨念,岁月无情带走太多亲人,母亲不在,却多了个小姨妈出来,能多个亲人,也是好的吧。 这一声“姨妈”惊住了芳婆,好一会儿才低问薛灿,“你真是一点儿也不怪我?” 薛灿想也不想,坦诚摇头道,“老天给一人一些,就会拿走另一些,你和我娘都受命运作弄,我不会怪你。” “你又觉不觉得我做错了?”芳婆前倾着身子追问道,“我就不该再出现在你父亲眼前,我该和辛婉远嫁,或者是,一死了结,断了你父亲的念想。” “父亲重情,要你真跟夫人走了,他一定会千方百计追你回来,你若是自尽,他这一生都会活在对你的愧疚思念里,永远都不会快乐。”薛灿想起父亲深望画绢时的神情,似乎只有在看着画绢上那女子的时候,他才是真正快乐的。 薛灿深吸了口气,“父亲除了一颗心,把什么都给了我娘,对于你,他除了一颗心,却是什么都给不了你。” 芳婆捂着心口突然抽泣出声,她原以为薛灿会斥责自己夺人所爱,她已经想好,会毫不示弱的怒声顶回去,薛灿的话让她强撑的铠甲刹那间瓦解开来,变作一个柔弱的普通女人。 薛灿起身想出屋让芳婆歇着,芳婆忽的唤住道:“你问了我许多往事,为什么…不问我雍华宝图?” 芳婆见薛灿顿住,高声又道:“你猜出宝图是我给姜虔的。” 薛灿转身,微微笑道:“父亲说,那个人只看一眼就记下了宝图所有,那是过目不忘的本事。我来猜一猜,你一定是偶遇了庄子涂,也许…他把你错认成辛夫人,那人痴爱夫人,几欲成魔,你从他手里骗出藏宝图,只是一眼,庄子涂也没预料到你可以全部记下。只是我有些奇怪,他居然没有想过杀了你?” “那人也真的是义气。”芳婆回忆着道,“他说我跟过辛婉,所以他不杀我...” 第149章 疑虑起 “只是一眼, 庄子涂也没预料到你可以全部记下。只是我有些奇怪,他居然没有想过杀了你?” “那人也是义气。”芳婆回忆着,“他说我跟过辛婉,所以他不杀我。” “哦?”薛灿疑了声, “你跟过辛婉, 所以他不杀你…看来我没有看错人,庄子涂是侠义之士, 他不会杀人,如此说来, 阿容的父亲, 也绝不会是庄子涂所杀。” “他一辈子为宝藏活着, 我看了宝图他都没有要我的命。”芳婆点头道,“栎老三的死, 应该不是他所为。” “你知道我记得雍华宝图,却不急着向我追问。”芳婆有些诧异, “薛灿,你不想要宝藏?” “当然想。”薛灿面容坦荡,“不过这么久都没人能参透的东西, 我一时半会儿也求不得, 你还病着, 等你痊愈再做打算吧。” “为了阿容不跟着你受苦,我倒是又替你想了一回。”芳婆爱怜捋着栎容的发,悄悄偷瞥薛灿的神情,薛灿神色笃定, 他黑目里没有对宝藏痴狂的渴求,他靠真刀真剑拼下江山,也已经做好与民共苦的打算。 ——“你替我又想了一回?” 芳婆点头,“我是什么都没有想出来,但…也许是天意,庄子涂竟然又回来栎氏义庄,入夜拜访我这个老婆子…” ——“庄子涂来找你!?”栎容喊出声,“他来做什么?” 芳婆示意栎容听自己慢慢道来,不急不缓道:“我也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絮絮叨叨和我说到大半夜,说到往事,感慨万千的样子。我琢磨着,这个人也许是真的太寂寞了,他漂泊半生,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倾心辛婉,却只能为辛婉所用,手握巨富,又被财富束缚…大概他行走到了阳城,想到我也算是个故人,又或者…义庄都是死人,死人安静稳妥,不会觊觎他的东西…” 薛灿对视着芳婆熠熠的眼睛,低笑道,“你多年前从他手里骗出宝图,这会儿变作另一张脸再见他…他是不是又被你骗了一次?” “鬼精。”芳婆机敏一笑,“骗图不难,骗话…他也不是傻子。我拐弯抹角探他巨富所在,这人也是怪异,扯天扯地说了一大堆,就是说不到我想知道的点子上。聊了半宿,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芳婆轻戳薛灿肩膀,惋惜道,“我尽力而为,可要真帮不上,也不算对不起你们夫妇。” 栎容蹙眉追问,“庄子涂和你说了什么,你快说给我听听。” 芳婆眯眼想了想,回忆着道:“庄子涂说,月只笼在义庄上,其实却普撒在各处,世人多怨念不得庇佑,却不知自己根本就在佑泽之中,我和他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自然也享这份佑泽,又何必去看去摸呢?” 芳婆细想着点头又道,“不错,他就是这么说的。我看啊,这人是被辛婉伤透了心,对月伤感,就是胡乱抒发抑郁。” ——“世人多怨念不得庇佑,却不知自己根本就在佑泽之中…”栎容喃喃重复,“庄子涂曲高和寡,寂寞多年,一生只守着一个大秘密活着,再隐忍克制的人也会按耐不住要和人分享吧…他能来找你叙旧,就表示他真的太想找人倾诉…也许,宝藏的所在,他已经告诉你了。” 芳婆细细回想,摇头道:“他说的每句话,我都琢磨了无数遍,句句滴水不漏,真的是什么都套不出,要真藏在哪句话里…又会是哪句?” 薛灿轻搂栎容,“庄子涂送粮给夫人…看来,他是想再帮一次夫人,他又折返回阳城见姨妈你叙旧…也许,庄子涂是打算了结一切遁世远走,再也不会在世上出现。” “他要远走,岂不是再没人知道宝藏?还有我爹,又到底是谁杀的?”栎容有些不甘。 薛灿安抚着栎容,黑目幽望向窗外,“归根结底,宝藏也是前人留下,不姓姜,也不姓周,就算被我们找到,也是窃宝窥天下。要不能得庄子涂真心馈赠,夺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何必强求呢。” 芳婆饶有意味的看着薛灿,故意道,“既然你无意寻宝,那要宝图也没涌出,也不用我替你再画一幅喽?” 薛灿笑了一笑,“芳婆有所不知,当年父亲在我背上刺花,让我带着半幅宝图去湘南,阿容这阵子已经看出其中关联,只是原本我以为我背上的是半幅,但其实并不止,父亲把宝图拆分成七幅兽图,我背上的朱砂异兽,内藏六幅,剩下的…” 栎容指了指芳婆的肩背,“就是你身上那只蝴蝶。” 芳婆蓦然愣住,栎容又道:“我拆出六幅,你肩背上的和戚蝶衣身上的蝴蝶一模一样,定是宝图之一无疑。我就是想不通,宝图记在你脑中,为什么还要刺花?芳婆有刺花的喜好?” ——“姜虔在你背上刺花宝图?”芳婆直问薛灿,“他和我说过,不会让你沉沦其中,步他的后尘…为什么还要你带宝图远走?他又有没有告诉你,缺失的宝图…又刺在什么人身上?” 薛灿绷直脊背,“他没有告诉我…他只说,要是天佑姜氏,我就一定可以找到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