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丁于飞也没有睡,他撑着井边的辘轳感慨:“最近特别忙,但心里也特别踏实。” 踏实这个词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郑驰乐年纪很小,但他做事非常有规划性,就算是山地种植项目他也划出了一个个阶段性任务和阶段性验收标准,也就是说你做的每项工作都会很快得到肯定。跟着这样的人做事,累是累了点,可心里很踏实,因为你永远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甚至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 众人又聊了许久才回去睡觉。 这次他们很快就入睡了,一觉就睡到天明。 第二天丁老书记出现在乡委办公室。 有郑驰乐经手,丁老书记的精神要好多了,双腿的浮肿也慢慢消退,已经可以自己走路。 丁老书记等了许久,等回了有着全村人名字的道歉信以及当年直接参与人员的悔过书。 而最重要的东西还锁在他的办公桌:乡委现住处的房契。 丁老书记拿着沉甸甸的一摞纸,觉得格外沉重。他对郑驰乐说:“这事应该你去做。” 他的意思很明白,郑驰乐是外乡人,王家对他本来就没有恶感,要是郑驰乐把这些东西送上去肯定能博得王季伦的好感,这对郑驰乐有好处! 郑驰乐说:“丁书记别说这种话,我做这件事只是觉得它应该做。” 这是大实话,王季伦压抑着心中苦痛的神情让郑驰乐起了这个念头,郑驰乐回来后也就行动了。至于这件事能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郑驰乐没去想过——只要王季伦能对青花乡稍微释怀,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丁老书记说:“那我就再为青花乡出一次面。” 于是王家这一天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 当天傍晚王季伦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叫他回家一趟。 等看到父亲拿出来的东西,王季伦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刚刚下放到青花乡的半大少年。 他问王父:“这是他们在铺台阶,爸你说我们下不下?” 王父沉默良久,叹息着说:“他们做到这程度已经差不多了,你是延松县的县委书记,要继续往上走就不能给人留话柄。而且青花乡这个新的乡长好像不简单吧?他一来,好像很多东西都立刻变了样。” 王季伦点点头:“这小娃儿不能小瞧。” 能说服整个乡委搬出现在住的地方、能迅拿出全村联名的道歉信、能让当初参与过那场动乱的人站出来,哪一件都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郑驰乐才奔赴青花乡不到半个月就将它落实了,实在非常了不起。 王父说:“我去跟淮昌那边的人打听了,这个新乡长在淮昌时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他跟淮昌副书记解明朗一家非常亲近,在淮昌党校的表现也相当拔尖。而且据说他还有一身好医术,早几年就已经拿到了行医资格,参与过不少灾后医疗援助行动——他师兄吴弃疾好像是华中省卫生厅的人,一直在带着他。上面把他放到这边来肯定别有深意,这对你来说也许也是个机会,家里的事你暂时不要去想,好好把握时机,别让长云那边赶在你前面。” 提到王长云,王季伦目光一凛:“我明白了。” 次日清早叶曦明也跑进了青花乡。 等在群众的指引下找到暂时住进学校里面的郑驰乐时,叶曦明惊讶地说:“乐哥,你们条件这么艰苦?” 郑驰乐见到叶曦明也挺高兴的——这小子很有心,这么远也跑过来看他。 他笑着解答了叶曦明的疑问。 听到郑驰乐来到青花乡后都做了什么,叶曦明一脸崇拜:“不愧是乐哥。” 郑驰乐说:“你就别拍马屁了,我要开始工作,也没时间陪你多聊,你是要跟我呆一起还是自己走走?” 叶曦明本来就是来看郑驰乐的,哪有自己呆着的道理? 他一整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郑驰乐。 不少人打趣:“小郑乡长,这是你媳妇儿吗?跟得这么紧!” 郑驰乐大咧咧地回答:“这是我弟。” 叶曦明显然一点都不排斥这个身份,头点得比谁都欢:“没错,乐哥是我哥。” 其他人仔细一端详,纷纷说:“确实很像啊……” 不过这话题往往被轻巧带过,接着就是问叶曦明在那儿念书。 叶曦明现在脾气很好,什么问题都耐心地回答,赢得了众人的一致称赞:这娃儿一点都没有城里人的骄傲,不像那些拿眼梢子看人的家伙!郑乡长家里教得真好啊。 郑驰乐听后在一边直笑,也不反驳。 傍晚叶曦明很不舍地跟郑驰乐道别:“本来我准备多呆几天的,可二叔他在省会那边等着我一起回去,害我不能多留!” 郑驰乐说:“没关系,现在青花乡还没什么好看的,往后我再邀你来。” 叶曦明说:“好!”他一拍脑门,跑进屋翻开背包,“这是二叔和二婶托我带来的材料,你看看有没有用,对了!还有封二叔给你写的信,等我找出来给你。” 郑驰乐微微一愣,然后大大方方地接过那叠材料和那封信,腾出手拍拍叶曦明的小肩膀:“辛苦你了。” 叶曦明很自豪地拍拍胸脯:“这算什么,我现在还在练负重跑!建和叔说我的肌rou越来越结实了。” 想象着叶曦明练出满身肌rou的样子,郑驰乐乐了。 他将叶曦明送出路口,目送叶曦明离开。 接着他才看向手里的那封信。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叶仲荣的字。 ——居然还是写给他的。 第125章 收徒 叶仲荣到怀庆是中央的意思,怀庆这地方有个特点,那就是官员老龄化特别严重。 小的地方可以看看郑驰乐和关靖泽那边的青花乡、榆林乡,都是一把手做到老病难行才有人顶上,大的地方则是省委这边了,省委书记这个月已经正式申请退休,叶仲荣这一行就是考察怀庆省委副书记、省长沈其难是否能够接任省委书记的位子。 不过沈其难的才华是早就得到了肯定的,一般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换人,因此叶仲荣跑这一趟其实是跟沈其难聊怀庆的未来发展规划居多。 按年纪来说沈其难比叶仲荣还要大,叶仲荣没因为自己身在中央而倨傲,他态度摆得很平,完全是向沈其难取经的姿态。 沈其难早就听说过叶仲荣响亮的名声,话也比平时多了些。 相对前任省委书记而言,沈其难的思维是比较活泛的。只不过前任省委书记当一把手时沈其难比较低调,尽量跟对方保持“一个声音”,毕竟一把手二把手要是持着截然相反的意见,效率很难提上去。 沈其难对叶仲荣说:“老书记的主张是走平路,求稳;我以前的主张是攀陡坡,求快。跟老书记合作的这几年,我的思想也变了不少,现在我的想法是想摸索出一条相对折中的发展道路,要快,但也要稳。” 叶仲荣非常赞同。 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换意见,相谈甚欢。 等到对话快结束时,沈其难的秘书突然敲门汇报:“沈省长,卫生厅的蔡老说要急事找您。” 沈其难闻言一顿,看向叶仲荣。 叶仲荣说:“卫生厅那边都是人命关天的事,不能等,而且我也想听听是什么事。” 沈其难让秘书把人请进来。 蔡老见还有叶仲荣在旁边,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好。可想到事情紧急,他还是开了口:“沈省长,我来是为了一份东边那儿递上来的防疫申请,底下的人发现我们这边可能会爆发流行病,我的想法是省厅立刻组织医疗队下乡调查并落实防疫工作——也可以顺便把其他传染病的防治宣传工作一并做了。再往后拖就是秋天了,那时候可是流行病爆发的季节,要防范于未然啊!”他说完就把下面交上来的材料递给沈其难。 沈其难没立刻看材料,而是打趣道:“我看您是爱上了往乡下跑,一个月不跑几趟就不舒坦。” 蔡老恼了,脸色严肃:“一码归一码,这可是真事儿。” 沈其难说:“行,我这就看。” 他翻看完蔡老带过来的材料,神色也认真起来:“这报告上说的是真的?这种病一旦爆发真有那么严重?” 蔡老说:“当然!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郑驰乐那小子吗?”他抽出其中一份原始材料,“你看这字,明显就是那小子的!我跟他常常书信往来,怎么都不会认错。” 叶仲荣听到郑驰乐的名字,微微讶异。 他说道:“我也看看。” 沈其难把材料递给叶仲荣。 叶仲荣接过材料,入目就是郑驰乐那手漂亮的好字。不管内容如何,这份整洁简明的材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满分的! 等看完郑驰乐从过往案例、本地实例、实地调研、疫情预测各方面强调防疫必要性的防疫申请后,叶仲荣也快被他说服了。 他将材料还给沈其难。 见叶仲荣看得认真,沈其难夸道:“起初知道上头把这么个小同志派下来,我还觉得有些为难。现在看来我是捡到宝了,别的不说,光是他耍的这手笔杆子就够招人的了。” 叶仲荣也觉得郑驰乐很好,原本大家都觉得关老爷子是在为难两个小孩子,现在他觉得关老爷子这算盘算是打错了,也许将这两个小娃儿放到越艰难环境里他们就越能出头。 沈其难有要事要处理,叶仲荣也没多留。 叶仲荣回到招待所时,叶曦明正规规矩矩地呆在那儿等他。 叶曦明长得像他父亲,叶仲荣看到他时总有些怔神。 不知不觉间老四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老四也已经去世好些年,回想起来老四生前他们见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毕竟老四一头扎进军研所那边,一年到头也不会回家几次。 现在接替老四那个位置的是韩家老五韩建和,结果绕了一大圈,老四这个儿子又在韩建和的影响下想要走上同样的路。 有些东西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的。 叶仲荣和气地询问叶曦明青花乡之行的收获:“见完你家乐哥了?” 提起郑驰乐,叶曦明自然是一张口就滔滔不绝,把郑驰乐的底子全给卖了。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说:“乐哥说现在青花乡还没什么好看的,到时候再邀我去玩!” 原本叶仲荣还沉浸在叶曦明前边说的事情里面,听到这句话不由笑了:“看来他还挺自信的。” 叶曦明说:“当然,乐哥早就说了,人如果连自信都没有,凭什么让别人信任你!” 叶仲荣听他一脸与有荣焉的自豪,好笑地说:“瞧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什么人呢。” 叶曦明拍拍小胸脯儿:“我可是把乐哥当亲哥看的。” 叶仲荣微微一怔,然后说:“我等会儿再写封信,你跑邮政局那边一趟,帮我寄出去。” 叶曦明说:“成,没问题!” 叶仲荣的第二封信是基于郑驰乐的做法来写的。 在听到叶曦明转述的东西后,他就知道自己第一封信里面那些提醒都不合用了,因为郑驰乐看到的问题比他提醒的还要多、很多事情也考虑得比他建议的还要全面,所以他不仅不是雪中送炭,连锦上添花都不是! 叶仲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写第二封信。 这次的信他没有跟上回一样浅显地摆问题,而是跟郑驰乐探讨许多实践上可能会遇到的难题,最后他还针对郑驰乐开发山地的设想提出了一系列问题让郑驰乐作答。 把信交给叶曦明寄出去之后,叶仲荣心里莫名愉悦。 听叶曦明说这小子回信不太勤,他不想办法引这小子多回应一下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