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谢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叹了口气,摆摆手,对医生说:“他要是出来,你就帮他看看。要是不愿出来,那就算了。”

    孟思娴看了看唐苋,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卫珣今天的异常与唐苋脱不了干系。她如鲠在喉,却无从说起。默默地走了半天,终于叹了一口气,扯着嘴角努力笑出来,向镜头展示她刚刚摘的野花:“山里的空气真好,真得感谢节目组给我这样的机会。”

    “哇,刚刚那里是什么!”毛斯羽夸张地叫一声,指着草丛。

    众人也都看见了,草丛里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飞走了,只留下一个窝,里面还有几颗蛋。

    “是雉□□,”杜谦冰说:“就是野鸡。”

    于是剩下几人就开始讨论这野鸡看起来挺好看,为什么野鸡的窝在地上的问题。

    唯独唐苋,神游在众人之外。她本来就是不愿意来的,自然没有抢镜头的心思。

    卫珣说了明天会回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吧?

    她又想到卫珣当时转身的背影,看上去有点委屈。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伤了他的心一样。

    “小唐,你说呢?”毛斯羽突然喊了一下唐苋的名字。

    她猛地回神,还有点懵:“嗯?”

    “哦,王哥和张哥说去抓鱼,”毛斯羽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溪:“下面有河段水深,可以抓鱼!”

    他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

    唐苋笑着说:“好啊,走吧那。”

    孟思娴心里又难受了,唐苋在意卫珣她难受,唐苋不在意卫珣她更难受。

    张威和王猛在镜头前积极表现,抓了几条鱼,算了算,人均能分到一条还有得多,就准备回去了。

    回来的时候,卫珣竟还未起。想到临走时的情形,王猛问谢导:“卫老师没事吧?”

    谢导摇摇头:“没多大事。”

    话音刚落,蜗居了一个下午的卫珣突然慷慨大方地露了金脸,掀开帐篷,出来了。

    他环顾四周,不见唐苋的身影,只好去看毛斯羽。他记得,一群人里面,就这个年轻人最聪明了。

    毛斯羽不孚他望,立马解释说:“小唐去溪边清理鱼去了。”

    “怎么又是她在忙?”卫珣嘀咕,站起来朝那边走了两步,想到看什么,又默默地退回来,缩着手坐在棚子下面,看起来就像是临到晚年一事无成被后辈嫌弃的夕阳老人。

    毛斯羽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都有在忙,只不过刚好小唐走得远了点。

    卫影帝是选择性眼瞎吗?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

    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卫珣数次低头察看腕表。察看之频繁,让毛斯羽都不忍直视。好在没过多久,唐苋就回来了。

    她没回来时,卫珣翘首以盼看着路口。反倒是把人盼回来后,他却老僧坐定了。

    唐苋瞧了他一眼,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见他没有过来,料想他是被自己拒绝、伤了自尊,所以才这么冷淡。她松了一口气,转念想,卫珣模样生得好,又是个影帝,喜欢他的人不在少数。

    一直都被尊捧着,如今乍然受了打击,这种反应已经挺好了。

    孟思娴在生火,弄了好几次都弄不好。中间王猛过来帮忙引了一次火,眼看着都要生起来了,不巧唐苋把锅那起来的时候角度不对,里面残余的一点水洒了出来,嗤啦一声将小火苗熄灭了。

    孟思娴心里有点恼,不愿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轻呼一声:“哎呀,我忙了大半天啦。”

    唐苋一瞧也不大好:“对不起,我没注意……”

    装了半天哑巴和尚的卫珣却突然站起来,说:“不就是生火,我来吧。”

    第41章

    无意间的话和态度最伤人心,孟思娴好悬没当场变脸:“不不,卫哥不是说不舒服吗,你去休息,我来就好。”

    卫珣摇摇头:“我来吧。”

    他嘴里说着坚定的话,眼神却因为心虚,看也不敢看唐苋一眼,生怕她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赵恺东此时还不知道,他捧出来的目中无人的卫影帝,终于学会了看人脸色。

    教会他的那个人,还是以前经常被卫珣甩脸子的人。

    风水轮流转,真叫人感叹。

    谢导冲孟思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管了。大影帝躺了一下午,他还在想要怎么剪辑。毕竟,网友又不是瞎的,嘉宾里面有一个整下午都不露面,肯定要说他。现在卫珣主动做事情,他都想鼓掌了。

    王猛也松了一口气,孟思娴几次点火都点不着。他也不好上手,不然显得人家太无能。

    他现在就指望着卫珣烧不着就找他来帮忙——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卫珣并不需要他帮忙。

    因为卫珣把袖子一卷,抽出被打湿的木头,换上了新的,动作熟练地就生好了火。即使蹲在简易搭建的石头灶旁,火光掩映下的那张脸依旧如玉生辉,不减风采。

    唐苋本来见他过来时,那口松下去的气就又提了起来。她还以为卫珣是来在她面前找存在感的,结果却不是。

    他只顾低头生火,并不言语,就连眼神交流也不曾有一个,看起来就像真的不在意了一样。

    到底是生气了,唐苋默默地想,也正常,她能理解。

    “哎呀,火有点大!”唐苋说,这种灶不好控制火,鱼又不好做,一不小心就容易糊。

    卫珣听到她的话,就取出了一根烧得正旺的木头,锅里翻腾的泡泡立马就小了些。

    唐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反应挺快的啊。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到了后来,都不用唐苋开口,卫珣自己就能分心看看锅里的情况,判断需要多大的火,是加柴还是减柴。

    “没有看出来,卫老师还会做这活儿。”

    等大家都忙完手里的事情,围坐在一起的时候,毛斯羽忍不住说,纯粹是客套话。这时候卫珣只需要笑一笑便可不再理会了。

    “小时候经常做。”可是卫珣眼皮都没抬,就说了让一圈人震惊的话。他今天依然坐在唐苋身边,风吹过来的时候,他还能闻见对方头发上的香味。

    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洗发水,有点好闻他,也想买这样的。

    孟思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咦?”毛斯羽到底年轻,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刨根问底,也许因为他是体育特长生的缘故,其他地方有短板:“卫老师小时候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卫珣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贵感,让人不好接近。曾经有好事人扒来扒去,也没扒出个所以然。等他名声愈发大了,众人反倒消停下来,觉得也许人家就是低调,不愿公开自己的家世背景而已。

    谁知道,竟不是这样?

    卫珣不以为然地抬头,神色淡淡:“小时候孤儿院穷啊,我年纪大,院长叫我帮忙。”

    “卫哥!”孟思娴突然叫了一声,手上的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不要说!不要说!

    “嗯?”卫珣看她一眼,本来眸子的颜色就浅淡,看起来无情得很。他此刻的神情,就像只百无聊赖的大豹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却因其本身的威胁程度,让人不能不害怕。

    孟思娴摇摇头,心中惴惴不安,竟也拿唐苋堵他:“abby做的鱼,卫哥不尝一尝?”

    毛斯羽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环顾四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惊愕的表情,都跟他一样。

    所以卫珣这是怎么了呢,这么多年的包装,要亲手撕开?

    而且还是在节目里?

    不怕被骂?

    唐苋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大影帝是石乐志才说这种话。她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让卫珣因为被拒绝而难过地说胡话,所以归结为他被拒绝而气得昏了头。

    况他本来就不聪明,似乎很容易被气昏头。

    罪过啊罪过。

    卫珣能感觉到唐苋在看自己,而且看了不止一眼。本来就不平静的一颗心,瞬间变成了春风吹皱的湖水。他成名已久,享受过太多人的注视。但从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能让他心生期待,恨不能让此刻变得长久。

    她为什么看我?卫珣默默地想,那双在别人看来有些薄情的眼低垂着。

    她是想听我说我小时候的事吗?

    卫珣的脑回路,总能把他带到神奇的地方。

    “我小时候,”他放下筷子,就像准备给孩子讲睡前故事那样,认真地摆好了姿势:“还有许多类似的经历。生火做饭、洗衣服、照顾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在孤儿院的那些年,我都是做这些事。”

    他说地云淡风轻,语气平缓,面容沉静,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外界对他的传闻,他听说过一些。只觉得好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当真。虽然他不曾说过自己过往的经历,如今说起来,竟也没有障碍。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纷纷放下了碗筷,有点不知所措。

    “啪嗒——”是谢导的打火机掉到地上,拍摄人员举起手势问他要不要继续拍,他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没有感情?唐苋突然想,可是又很快地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不能因为他感情迟钝,就觉得他没有感情,好像有点太欺负人了。

    唐苋隐约知道卫珣的幼时经历,原作者在写女主的时候曾经一笔带过。孟思娴的mama是幼儿园园长,卫珣就在那里长大。

    她悄悄抬头去看孟思娴,后者面容僵硬,右手紧紧握拳置于膝头。她在紧张,害怕自己的身世被暴露出来。

    “大家都不饿吗?”唐苋突然开口,笑眯眯地替每个人夹了一条鱼。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卫珣突然当众自揭身世与自己有关,莫名地觉得心酸。

    没有必要这么做,她承不了这个情。

    虽然都说一个人的出身无法决定他的未来,况且卫珣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完全印证了这句话。

    可是以后谁看见他,都会想到原来卫影帝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啊。

    敬佩肯定会有,可是敬佩之余呢,肯定会有同情的吧?

    也许还会想,你这样的出身,混到现在这地步,中间的过程有多腌臜呢?

    唐苋记得当初父母不和闹离婚时,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分明都带着同情。

    看看那个小可怜。

    她想说,她不可怜,不需要同情。可是没人会听,大家只会觉得她嘴硬。

    而卫珣这么迟钝,约莫也看不出来别人的眼神是同情还是鄙夷。

    这么一想,更欺负人了。

    孟思娴听见唐苋的话,如梦初醒,接口说:“对啊,再不吃就凉了哦!”

    唐苋低声对卫珣说:“吃东西,别说了。”

    卫珣抿了抿唇,拿起公筷,替唐苋夹了鱼——她替所有人都夹了,偏自己忘了。

    “你不想听吗?”卫珣问,又自己做了回答:“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孟思娴看了一眼唐苋,神情复杂。她间接救了自己,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