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都给我把水泼到正房。”李暄功夫不弱,沉声一吼,在乱哄哄之中倒是能听得清楚。 有不明白情况的人赶紧朝着正房奔过去,明白的拿着水桶茫然失措。 李暄脱下袍子,浸湿披在身上准备冲进去,却被荣信挡在了身前。 “世子,莫冲动,由属下进去。”说完一头扎了进去。 李暄愣了片刻,才扔掉浸湿的长袍,青州初夏的夜还有些凉,涌上来一阵寒意。 火已经烧了两盏茶的功夫,房梁已经支撑不住,纵然身负功夫进到这里面也难保全身而退。 李暄沉思的当口,有人窜到他面前,啪一声脆响,他被人打了一巴掌。 李暄怔住了,他自幼习武,武学较量中没少被打中过,这样子还是平生第一次。 不过被人扇巴掌的愤怒一下子也就消失了,随后涌上来的是后怕,他要求甚高,现在却因为心绪不宁被人近身。扭过脸,看到一张圆润的脸蛋,杏眼含着怒气,冷冷的看着他。 “宁泽!”他有些难以置信,惊讶的叫了声。 宁泽抬起手,想再给眼前这个祸因一巴掌,这次却被抓住了。 “宁泽!”李暄语音微沉,警告的喊了她一声。 宁泽甩开他的手,径直朝着大火走去。 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希望还来得及,然而眼前张牙舞爪的火浪摧毁了她所有好的期望。 因为她的行差踏错,害了人。如果重新来过,是要赔上别人的性命,这样的机会她不要。 “世子。” 荣信周身卷着火,抱出来一句焦尸,有人赶忙朝他身上泼水,他的头发眉毛都被烤焦了,好在脸上没烧着。 他将焦尸放下,跪下低声说了句:“属下无能,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黑乎乎的尸体躺在地上,仿似一块焦炭,李暄瞧了一眼道:“宁姑娘没事。” 荣信疑惑,抬眼一扫,这才看到宁泽,虽然头发散乱,钗镮歪歪扭扭的挂在头发上,人却是好好的。然而她正一步一步朝着大火走去。 他忙起身拦住她,叫了句:“宁姑娘。” “滚开!”宁泽吼了声。 “宁姑娘,我已查探过里面,只有这一个人” 他指了指被他放在地上的焦尸。宁泽却看也不看,绕过荣信继续朝着火海走去,到底被李暄一把拉了回来。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徐呈捂着鼻子走了进来,看到地上黑乎乎的尸体,又干呕了两声。 他靠到李暄旁边,叫了声:“李二哥。” 迎接他的是几道冷眼,他见怪不怪,捂着鼻子附身看了看尸体。 “你害死了柳叶”宁泽看向他,眼里带着灼灼火光,她本来长着一双温和的杏眼,此时生生都是锐利。 宁泽同徐呈只隔着一个李暄,被她这样盯着,徐呈生出了些心虚。 他知道柳叶,宁泽身边最得宠的丫头,为了勾引宁泽他可是做了非常细致的调查,喜好习惯过往经历等等…… 他很想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不就是死了一个丫头吗。” 嘴张开了,终究没有说出来。他虽然身份尊贵,为人也不太好,害死人却还是第一次。 他摸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道歉他不会,安慰人他不想对着宁泽做。 宁泽冷眼瞧了他一会,这人完全没有负罪感,养在世家大族的人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她几步跑过去,抓住徐呈的双臂,迫使他低头看着她。 “有生之年,我定会让你偿命!” 说完话突然拔下头簪,朝着徐呈胸口刺去,被陈大岭一掌挥开。 头簪挂在徐呈的袍子上,刺破了点皮rou,看他无动于衷,陈大岭替他拔了出来。 想让他偿命?徐呈笑了,一个丫头值得让他偿命。 看着跌坐在地的宁泽,他突然有些烦躁。火光和晨曦之下的宁泽眼中燃烧着莫名的东西,刺的他心头一痛。 他想起他才来青州时,还是冬天,有天下了大雪,红梅立在雪中。 如此好景,他觉得是勾引良机,约了宁泽出来,宁泽长得娇俏灵动,肤色白皙莹润,人立在白雪红梅中,眼波流转别有一番韵致,他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却有一条煞风景的狗窜进梅林中,只追着他咬。 他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摆脱了恶狗,在梅林里找到宁泽,抱怨道:“不公平,为什么只咬我。” 宁泽笑言:“狗咬恶人啊,因为你坏呗。” 他曾经也曾对她生出些心思的,想到这里他竟然生出来点委屈,他瞪着宁泽想说他没想到会弄成这种局面,可是宁泽看向他的眼神只有无情的恨意还带着些藐视,就是没有一点期望,仿似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话到嘴边就成了“就凭你,想让爷偿命?你也掂掂自己的斤两。” 徐呈说完这话扭头便走,还能怎么样呢,宁泽闭上眼睛,这是一个只有权贵没有律法的朝代。她有些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让她重新走一遭了。前世秦夫人要害她,她默默的接受了,人命可贵,老天爷这是在惩罚她,要告诉她只要活着总还有希望。 荣信蹲下查看了下尸体,rou都烧焦了,味道极其难闻。 他查看了一遍,道:“她手里攥着东西。” “掰开看看”李暄吩咐。 荣信依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东西拽了出来,老人都讲死人劲大,果不其然。 掰开的手掌倒还有些rou色,荣信抽出来的东西也只染上了一点黑灰。 是一条烧掉了一角的手帕,上面绣着黄色的小花。 宁泽突然动作,甩开抓着她的李暄 ,一把抓过手帕,摁在胸口,朝着大门走去,依旧没敢看尸体一眼。 “孽障,你要到哪里去?拦住她。” 是宁正平发现了她。晨曦中的破壁残桓里,宁正平穿着靛蓝的常服,气的胡子不住抖动。 宁泽还要走,护院一个个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容信得李暄示意,和护院们拔剑相向。 宁正平道:“李世子请自重,这是宁某的家事不劳世子费心。世子莫要仗势欺人。” 李暄抓着配剑,没回答,也没进一步动作。 宁泽冷笑了下,李暄这人心里太多盘算,绝不会为了她大动干戈。但是她必须要走出宁府,她要活着。 宁泽跪在宁正平面前,言道:“是女儿不孝,做出这种事来,败坏门风,理应受到惩处。还望父亲看在先母的面上,饶女儿不死,女儿愿出家为尼,永生侍奉佛祖。” 她刚说完这话,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柳叶的母亲。 昨天刘氏住的院子按照刘氏的吩咐,宁正平一出门就落了锁,柳姑姑心惊胆战了一整夜,一进来就看到宁泽被挡在园内,好在人没什么事,她就松了口气。 却见木荷在一旁抽泣,她扫了一圈没看到柳叶,忙问木荷:“柳叶呢?” 木荷一把抱住了她,哭的更厉害了,人却呜呜咽咽话也说不完整。 柳姑姑瞬间如坠冰窖,又颤巍巍的追问:“柳叶呢?” 木荷哽咽着指了指地上的焦尸…… 宁泽头磕在地上,听着刘姑姑的哭声,泪顺着眼角一滴滴滴进满园的灰尘中。 “女儿纵有错,还望父亲看在十几年的父女情分上饶女儿一命。” 宁正平官运一直不顺,昔年求娶魏兰时就被岳丈瞧不上,无奈魏兰心仪他,老岳丈气的差点同魏兰断了父女关系,之后他被调至青州托魏兰写过几封信给魏家,希望能调回京城,但都没什么消息。 十几年来,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前几年宁正清被赐封为国公,他以为时机到了,到底没成事。 近来族里又有后起之秀,他本就远离京城,族里渐渐没了他说话的地方,宁泽这件事不妥善处理了,少不得又得私下短了他的东西。 他要养一大家子,靠着微薄的官俸哪能让一家人过得好,稍一不慎,丢了官职,全家如何生存? 他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骨rou,到底不忍心,扶起宁泽:“泽儿,不是为父狠心,你不明白为父的苦处。你做出这种事来可有替为父想过,可有为你下面的弟弟meimei想过?他们为了你做的事可要忍受多少流言蜚语。你出家也好,寺里虽然清苦,到底清净。” 这是同意了宁泽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有几个读者问为啥不带走柳叶,上辈子宁泽是被渣爹锁起来烧的。她并不知道宁正平会偷偷放火啊。 第8章 转折 宁正平叫了两个护院并两个嬷嬷压着宁泽去青州城外的翠玉庵。宁泽走过李暄时他动了动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宁泽同他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时至今日,一切都结束了。李暄在她心里终于没有了一点踪迹,不过一场黄粱梦,一场荒唐事,年少无知,不值一提。 两个嬷嬷按照宁正平的吩咐,给了主持妙慧师太一些香油钱,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护院和嬷嬷一走,一群刚下早课的大小尼姑叽叽喳喳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她。 有个长得十分清秀的小尼姑凑过来,撩起她的头发,赞道:“长得真好。” “静言,不准胡闹。”妙慧师太斥责了一声,小尼姑嘟嘟嘴,放开手,乖乖站在了一边。 妙慧看向宁泽又点了一个方脸尼姑,道:“你们随我来戒堂,其余人等速去吃早斋,不准喧闹。”大小尼姑齐齐应是。 庵里各处都铺着青石,树木参天,晨间的露水滴滴答答滴在青石上,宁泽一步一步跟在妙慧身后。戒堂里供奉着优波离尊者,妙慧跪在中间的蒲团上,宁泽学着方脸尼姑的样子跪在了另一边蒲团上。 妙慧先拜了佛之后又讼了一段经文,才起身对她道:“你即来到此处,不是你所愿,终究与佛有缘,明日早课时与你授戒,你可愿意?” 宁泽低头,手里紧紧攥着着手帕,违心应道:“愿意。” 妙慧点点头,道:“静慈,带她去寮房,你帮她安顿下。” 方脸尼姑应是,带着宁泽出来。 一走出戒堂,静慈就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几分,问宁泽: “你是宁家的小姐吧?之前你和宁夫人来进香,我远远看到过你。你的事情我也听了一些……” 说到这里静慈摸了摸自己圆亮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念了声佛号,才道:“师妹,你不要介意,我只是听过往的施主说了几句。咱们这庵里也好的,只做做早晚课,并不幸苦,师妹不要怕。” 宁泽忙道:“师姐那里话,师妹做错了事,好在还有佛祖不介意收我入门,师妹心里感激。” 静慈笑了笑,领着她一边走一边告诉她一些庵里的情况。 过了几道门,有一空地,上面种着些青菜,有些小尼拿着锄头在除草,自在又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