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页

    ——我找到了这样珍重的一片灵魂,这是千岭遗失的好奇心,还有他本该生而有之的那片空白。

    千岭本该是一块白板的,他不该受那么多的苦,也不应该在才降世的时候,就被强行地染上恶意的颜色。

    洛九江心中顿生万千感慨。那一刻,他心头曾浮现出一千种激动,一万种感叹。

    百味陈杂的感受透过他的眼神流泻出来,让他的目光里带着层次分明的爱和珍重。

    寒千岭才收拾出一块空地放好猎物,才一抬头,就撞上了洛九江的视线,不由得愣住了。

    那一刻外在的感受远远快于寒千岭的念头,正如同本能会压制过理性。只是眨眼之间,寒千岭浑身上下的毛孔便妥帖地张开,就好像风尘仆仆的旅人终于抵达了驿站,洗上了一场安筋舒骨的热水澡。

    后知后觉地,寒千岭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股与生俱来便纠缠在血rou骨髓里的疼痛,已经无影无踪。

    他不疼了。

    好像是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就有一双无形的手臂绕过他的肩颈,抚过他的额头和手背,无声无息地把所有痛苦都抚平。

    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袭上了寒千岭的心,他不由得张了张口:“……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这句话在当前的语境里,无疑显得有些突兀和不合时宜。

    可他对面的人却仍旧泰然地坐在原地,神色中没有半分诧异。

    就好像是在他心中,寒千岭无论做出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来,在他这里都是完全合理的。

    “叶连江。”洛九江简短地说。

    下一刻,他着重强调了自己另一个名字:“不过,你还是叫我‘九江’吧,这是我的艺名,听着不错吧?”

    寒千岭:“……”

    他礼貌地回答:“很好听的。”

    不要提寒千岭,就连场外观众都忍不住对洛九江进行吐槽。

    “什么艺名?怎么着,干荒野猎人这行的,还得有个艺名吗?有人听说过这个规矩吗?”

    “我觉得,应该是网名吧。”

    “可是,你们看一眼直播间的抬头啊……”

    收到这条弹幕的提醒,观众们纷纷看了一眼本直播间的标题。

    墨色的四号黑体大字,朴素、简洁,不做作,在一行“$”、“[玫瑰花]”、“”、“de”等花里胡哨的主播房间里,简直是一股让人没有任何点击欲望的清流。

    这个直播间就叫做“叶连江的直播间”。

    观众们:“……”

    可以的,现场起艺名现场出道,这个主播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

    对寒千岭带回来的两只猎物,洛九江把它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兔子用开水烫过,趁热剥皮。然后把整块的兔rou在加了十三香的沸水里过上一遍,让香辛大料的味道渗进兔rou里。

    随即再把已经淡淡喷香的兔rou快刀切成rou丁,每块大小都是指肚般的一个方形,这样处理过的兔rou颗粒分明,咬下去嚼头十足,rou质弹牙可口。

    接着用宽油润锅,先用原主带来的一小包辣椒下在油里,熬出呛辣的小米辣滋味来,再把rou丁下锅,重炝快炒,直到汤汁收干,辣气扑鼻,让人闻着就觉得垂涎欲滴。

    鲜红的辣椒点缀在沾了酱色的兔rou之间,油滋滋的菜上裹着一层将干未干的粘稠汤汁。不提尝起来怎么样,单是在视觉上就已经征服了看客的眼睛。

    接着把龟壳大锅从火上移开,锅里的兔rou先不管它,只等放凉装盘,就会是一道极简版的冷吃兔。

    配上洛九江的手艺,恰到好处的火候,以及用灵气洗涤过一遍的绝品食材,这道菜虽然准备不足,仓促而成,步骤也略显简略粗糙,然而其味道绝对能让人吸着口水叫好。

    至于獐子,因为体积太大,一顿饭也吃不完,所以洛九江就取其精华。

    撕了獐子活rou最丰富的两条后腿,剥皮洗净,横切过肌理再抹上盐巴。用煮兔子时剩余的一小点香料均匀地抹在獐子rou上,再把獐子腿吊起来均匀地转动火烤,没一会儿就开始滋滋冒油。

    正好处理过獐子以后,锅里的兔rou也凉了下来,洛九江装盘放好,把锅子清洗一下,去了辣味,就可以熬蘑菇汤了。

    昨日山间一场大雨,今天蘑菇刚刚冒头就被洛九江采下,正是味道最鲜甜的时候,不用太多佐料调味,只要少许食盐,吃着就恰到好处。

    就像是兔rou带着腥味,所以要用重辣掩盖腥臊,以便突出兔rou原本的坚实口感和独特异香,算是爽口的小吃。

    也如同“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这句古诗一样,对于杂菌菇这种山珍,用太多香料反而失其本真。

    至于獐子,这种食材腥气不重,分量又多,rou质也鲜美嫩滑,rou汁饱满,正好能做一顿正餐。

    有了主食、配菜和汤品,这顿饭才算有点意思。

    “调料还是太少。”洛九江有点遗憾地和寒千岭解释,“没有蜂蜜、桂圆、八角什么的,做出来的东西还不算最好吃。而且解腻的话,蘑菇汤也不算最好的搭档,果然还是蔬菜汤更好一些……”

    寒千岭感觉不出来哪里不好吃,实际上,洛九江这份就地取材的本事,已经让他叹为观止了。

    他接过洛九江递来的筷子,尝了一口兔丁,便又陷入了深沉的、哲学的、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