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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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温念安。” 李眉雪示意让人把大门合上,眼睛又开始泛红,她望着燕淮安,望不够似的,“淮安,这两年,我们都很想你。” 燕淮安亦有所触动,“我也很挂念你们。” 李眉雪的手摸了摸燕淮安的脸,蓦地上前隔着孩子抱住燕淮安“回来就好。” “嗯。” 被挤在中间的温念安不大开心,不大开心地瞅了瞅娘亲,又瞅了瞅姑姑。 她喜欢这个姑姑,这个姑姑长得可比父亲娘亲给她拿的画像上的水墨人好看多啦,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一下子就将她征服了,被她抱在怀里,她觉得整个身体都舒服了!连一会儿要看得丑大夫都可以不看了!她想起听墙脚时漂亮jiejie给父亲说过的话,这就是爱吧!可惜,她看起来总是多喜欢娘亲一些…… 温念安忧愁地,生平第一次地将一张包子脸变成了皱巴巴的模样。 第59章 一场山起伏里 白嫩嫩皱成一团的包子脸恰好被燕淮安的余光扫到, 转头细看,不由愕然失笑。 李眉雪见燕淮安突然笑了一怔。燕淮安此时亭亭立在阳光里,黛眉舒展, 眸子里映满了那些揉碎了的斑斓金光,染成大红的唇弯成刚刚好的弧度, 侧过的脸白皙得几近透明,怎么看怎么惹人爱怜, 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冲她讨吃食的小丫头。 柔和了表情,她顺着燕淮安的目光转头, 正看着自家小团子望向燕淮安痴痴傻笑的模样, 那刚刚柔和下来的表情又因此锋利了些,她点点温念安的小脸蛋儿,带了些严母的风范微嗔:“又作什么怪呢!” 温念安痴痴的目光瞬间收回,露出个灵动可爱的笑, 滴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转而望着娘亲,余光还不忘盯着姑姑,满脸的垂涎“姑姑可真好看呐。” 没等别人说话,好像为了给自己的话摆上论据, 小团子又急急道:“比爹爹还好看!阿娘,姑姑可以作念安的爹爹嘛?” “不是最喜欢爹爹了么?” “啊。” “姑姑作了爹爹,那原本的爹爹怎么办?” 小团子很纠结,纠结了好一会儿,嘴里虚张声势蹦出来几个字儿“那念安也想让姑姑陪念安碎觉觉嘛!” 一时间盘旋在燕淮安与李眉雪之间的悲伤气氛消失殆尽,燕淮安没忍住在小团子的脸上啄了一口, 粉嫩嫩的小脸被啄出一个淡淡的红印。小团子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张着小嘴,燕淮安给团子用手擦了擦冲李眉雪挑眉“这丫头真是可爱的紧,像眉雪jiejie。” 李眉雪笑笑,眼神儿从小团子的身上挪回燕淮安的身上,“你可别夸她了,越夸越厉害,明明是个女儿,淘气得比男孩儿更甚。” “女儿怎么就不能比男孩儿淘气了?” 不服气的燕淮安抱着不服气的小团子睁着含着璀璨亮光的眸子气势汹汹望向李眉雪。 李眉雪嘴角微微抿起,呵地一声用手帕捂住嘴笑了,那些轻快的笑意蔓过眉梢,“能,谁说不能呢?” 又闲闲打趣两句,给小团子一会儿逗得咯咯咯笑,一会儿逗得嘴撅得像只小鸭子,李眉雪将燕淮安邀进自个儿屋里,给西津,团子等人皆无情抛出屋外,屋里只剩了姐妹二人,终于说一些私房话。 李眉雪在温府的屋子与她还没出阁做姑娘时的屋子差不了太多,只除了那张大床与其他零零散散的地方做了改进,大概是温玥特地照那个改的屋子,整体素色的搭配,很和这两个人的气质。 她将燕淮安拉在床边坐下,手拉着手,将一声迟到了两年的叹息叹出来“淮安,这两年你在外边儿过得怎么样?温玥总说你过得好,可背井离乡,哪里有真正的好呢。” 燕淮安一笑,“眉雪jiejie这话说的,可把淮安说过得好的路给堵死了。其实过得真自在,若不是”她犹豫一下,换了说法,“想你们了回来看一看,再一个听说明儿那位就大婚了,叫淮安回来淮安还不回来呢!” 她摸不准李眉雪对她的事儿,朝堂的事儿知晓多少,不过能不要让她替自己担心还是不要了。 李眉雪不是个蠢笨的,听燕淮安这样说没有就她回来的事儿追根究底,只是叮嘱道:“甭管怎么样,回不回来,可一定要让自己过得好。若是有难处,尽管和眉雪jiejie说。” 她捏着燕淮安的手紧了紧,语气里有九分的真诚一分的自嘲“再不济,眉雪jiejie也给温玥添了个女儿,求他一求的面子还是有的。他近来越发厉害,定可以帮到你。” 燕淮安闻言皱眉“眉雪jiejie,温玥待你不好么?” 李眉雪沉默一会儿,笑笑“他待我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燕淮安觉着不对,试探道:“眉雪jiejie,他可是有了别人了?你心里不舒坦?”说着说着她柳眉倒竖“是谁?!淮安这就去帮你教训那对儿敢欺负我眉雪jiejie的!” 李眉雪给她的眉头按回来,可那神□□言又止“没有别人。” 燕淮安肯定这里面有问题了。想了想,稍微转开话题旁敲侧击道:“两年前的流言可是真的?” 显然被当年的流言影响地不轻,李眉雪一听说脸上的神情便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嘴角紧绷,眼神也开始闪烁,燕淮安默默等着她调节好,听她认命般叹息道:“是真的。” 李眉雪叹完了这一句好像被解开了某种枷锁,接着自顾自说着:“那是被当今那位设计的。”说到那位时她的目光侧了侧,不经意般避开了燕淮安,“不过也不怪他。”她抛出一个问题,又望回燕淮安“淮安,你还记得当年我让你离温玥远一些么?” 燕淮安点头,“那时你总不喜温玥,故而你俩的传言淮安一开始便是不信的。竟是被他设计了……是淮安连累了你。”燕淮安的声音变得有些痛苦,朝堂之事加诸在李眉雪身上的不幸大半是因她而起,全部是因皇家而起,忽而她眸子一亮“眉雪jiejie,淮安安排你走?你愿意相信淮安么……” “哪里是你连累的”李眉雪截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其实早两年有次我在书房外恰巧听见了祖父与温玥的谈话,便知道了他们的野心。我想阻止,却无法阻止。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忠君爱国,被人奉之为清流之首的祖父会做出这种事。我想与你说,可是我怕啊,这种事,哪里是随便说的。正巧那些日子你与温玥还越走越近,我怕他们欺骗利用你,将你作为争夺江山的一枚棋子,便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你身边提醒着,让你远离温玥。而我与温玥的事,都是命罢了。况且,如今有了念安哪里能走?走一步算一步罢。” “淮安,不是你连累了我,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你啊。” 燕淮安望着李眉雪摇头,说不出来话,她无法告诉她真相,哪里是李家对不住她燕淮安,而是所有人都对不住李眉雪。 她的眉雪jiejie,那个在她与燕淮黎最困难的时候心心念念帮助着他们的眉雪jiejie,这个哪怕摸不清状况,也鼓起勇气告诉她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的真相,为了她将自己的家族置于刀锋之下的眉雪jiejie,终究成了一场江山起伏里的牺牲品。 燕淮安心中蓦地酸涩难当,她咳了两声清清喉咙“眉雪jiejie,你可欢喜温玥?” 李眉雪闻言呆了呆,只以为是燕淮安与温玥旧情难忘。其实温玥又何尝不是呢,这两年他在府中一有闲暇总拿着淮安的画像给念安看,让她唤姑姑,说是妹子,心里惦念的是何种心思大概也只有自己知晓。其实现在,只要温玥迷途知返,这两人也有机会。她与温玥只是一场结局幸运的阴谋,而淮安是她自小最疼惜的meimei。 于是她自以为知晓了燕淮安的心思,无奈一笑,真切道:“当然不欢喜了。” 这是真心话,燕淮安看出来了,心底最后一丝希冀也破灭,她的眉雪jiejie,真的是全然被牺牲了。 “眉雪jiejie可有过欢喜的人?” 李眉雪迷茫的摇摇头,她从小受天底下最严的礼仪教导,一言一行皆是燕京中贵女的典范,哪里有时间去欢喜过人,倒是有过一个,可惜是与燕淮安问的不是同一种欢喜法,那人是个小丫头片子,正一本正经地坐在她面前问她有没有过欢喜的人。 燕淮安还欲问些别的,探一探李眉雪的真实想法。她觉得自己欠了她的,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还,也知道李眉雪无论是想要的不想要的她若是直问只会得到一种粉饰太平的答案,遂也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就在这时,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而来,燕淮安一猜便是温玥,瞅了瞅李眉雪,将未尽的话咽回肚子里只等下回有机会再说。 “咚,咚,咚” 三声极具礼仪的叩门声,李眉雪习惯了似的站起来整了整衣裳去开门,门外一个墨绿色的人影长身玉立,果真是温玥。他一身白袍白靴白玉冠,白袍外边罩了件墨绿麒麟轻薄遮风斗篷,望起来比两年前更风流俊美了。 “淮安……公主?!” 温玥后面的声音已经几乎没有了,闪身进来给门合上,盯着燕淮安“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还来我这里?” 不知晓,我这里已经是众矢之的,群狼环伺了么?! 温玥露出一个苦笑,苦笑里又有一些见到了两年不得见,只能零星探听到一点儿消息的胞妹的喜意。 燕淮安也站起来,冶丽的凤眸矜贵深邃,含着笑意“有要事相商。再说,怎么不能来这儿?龙潭虎xue不成?” “也不是。”温玥望着燕淮安依稀的神态也没了方才那股子惊骇,随着笑了笑“是温玥露怯了。何事?” 温玥问出这两个字之后李眉雪便找了看念安的由子走了,将这屋子留给他们两人。她从来都是个通透良善的,不会让任何人尴尬。 第60章 封后大典突生变 木门被轻巧合上几乎没有声音, 温玥往门那处瞥了一瞥。 正巧站在相近的线,燕淮安看不见他看李眉雪时的目光,只知道他回过头时一切如常。 脱了斗篷挂在衣架上, 他招呼着燕淮安在凳子上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淡青色的茶, 水流落下,打着旋儿汇聚漩涡, 茶色很浓,燕淮安抬眼望温玥一眼, 离近了才发现, 他脸上的不易察觉的,经年累月积攒下的倦色也已经很浓了。 “你与眉雪jiejie是怎么回事儿?” 她拿起那杯茶在手里晃了晃,一饮而尽。另一边温玥给自己的那杯才刚刚倒好,见此温玥又想给燕淮安续上, 被她拿手挡了,打趣道:“不喝了,不然今儿就可以知道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少颗了。” 温玥恍然,想要唤人再拿壶淡茶来被燕淮安及时制止, 装着浓茶的茶壶被无声无响放回原处,与他十分相似的凤眸坚持着审视他。 于是他从善如流坐回去,不得不正视燕淮安的问题,斟酌着道:“两年前被设计,传出那样的流言,也不算是流言, 有幸从牢中出来后,便顺应着李太傅的意思完婚了。也是为眉雪负责。” 他俩事情的前因燕淮安大约已经捋顺,但还有一些后果尚未明晰,不好多说,便只能旁敲侧击道:“眉雪jiejie是淮安在燕京城里唯一的jiejie。当年落难,若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燕淮安。若是她过得不好,逆天的代价,淮安也得给她寻一个好的机会。” 温玥只是淡笑,眸子垂下,将面部半掩在茶杯之后,片刻,啄了口茶抬起来,“温玥的夫人,温玥自然会让她过得好。” “那就好。”燕淮安吐字清楚平淡“兄长。” 温玥将茶杯放回的动作一滞,倏而抬目,罕见凌光未灭,正望进燕淮安清澈的眸子。 茶杯裂了几道纹,茶水漫出来,湿了手指,他将茶杯平稳地放回桌上,从怀里拿出方白帕绣青罗布巾擦了手,随手放在桌上。 “公主这声兄长可是叫错了人了。” 燕淮安目光微动,不知道温玥这是玩的哪一出,平静道:“当年陈暮向我为你求情时所说,当夜我便去牢里滴血认亲,哪里会有假。” 温玥仍旧望着燕淮安,眸色瞬息万变,快得燕淮安捉不住他的情绪。 沉默良久,脑中不知过了多少条想法,他终于又露出个苦笑,“本来不想将你牵扯进来的。” 他这话说出口就不是想叫人相信的,偏他说得真,燕淮安也只当做个真的来听,“说什么牵扯,都是局中人,难道我还能跳出去不成?这次来就是与你说这事儿。你当年是怎么被放出来的?可是与钱道庭有关?” 温玥看她的目光又变了一变,“是,钱道庭,或者说是蒋远山。他们是一起的。” “我这次回来也是钱道庭的手笔。一封信给唤回来参加明儿的大婚。明儿必定出事儿,这回来就是与你商议商议应对之策。” “一封信唤回来?”温玥拧起眉,眸子里还有昔日温和的残影,“淮安,你在受他们的控制?” 阵营问题马虎不得,燕淮安利落否定“两年前对钱道庭的一个承诺,如今我与他再没什么干系了……” 待这两人谈完天色已经暗了,推门出去,李眉雪正抱着温念安守在院子里等着他们。 温念安一见燕淮安便兴致冲冲探着身子要抱,燕淮安稀罕简单漂亮的物事,便亦兴致冲冲接过来,没等反应过来,右脸便被啃了一口,小团子牙还没长齐,可啃人的本事一点儿也不含糊,糊了半脸的口水,印下个红通通的小牙印。 李眉雪望着心疼了,连忙上前给燕淮安擦了脸,又给小团子接过去拍了两下屁股,小团子干了坏事儿不认错,被打了也不在乎,只在那儿咯咯咯地笑,眸子紧紧盯着这个漂亮的姑姑。 等燕淮安被送到大门了方要迈出去才听着她嘀嘀咕咕“印了我的牙印,可就是我温念安的人了呐。” 气得李眉雪又狠狠拍了她一下,这一下子有些疼了,小团子嗷呜一声憋了嘴,眼瞅着就要落下金豆子,沉寂已久的温玥悠悠瞥过去一眼,小团子酝酿的情绪瞬间睁大,凤眸圆睁,还特地眨了眨,露出个卖乖讨巧的笑“爹爹。” 李眉雪被她气得怒极反笑,跟着也笑了出来。 燕淮安领着西津拔腿走了,将这一家子依依不舍的视线远远落在身后。 也许,眉雪jiejie会过得很好,她想。 回了客栈,推开门,燕淮安仔细检查了屋子,拉好的细丝未断,所有的小机关没有触动,并没有人进来过…只是,她用布包了手拿下钉在柱子上的飞镖与纸,接触到飞镖的瞬间那布被腐蚀掉一个大窟窿,迅速扔掉飞镖与布,她拿着那张纸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小字:择善而从。 燕淮安将纸毁去,目光扫过因为飞镖射过来而破了的窗户纸。 择善而从。 五更的时候,燕淮安准点从床上翻身起来,将吩咐西津弄来的一身太监的行头与从温玥那里要来的进宫的腰牌包裹了带好,易了容,大摇大摆地从客栈里走了出去。 天色发白,土道也发白,初秋的寒气凝成霜露挂在树梢枝头,与杂草野花上。这时候街上还没什么人,商家都没开板,静得很。燕淮安却知道,她身上的盯着的目光,不下于十个。怕也不是一方的人马。 轻车熟路到了宫墙外的一个隐蔽角落,她将包裹里的衣裳套在外边儿,戴上帽子,靠着温玥的腰牌轻松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