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我不是人
“数日前塌陷的南丽州天坑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有探险者说在里面发现了古代村落，还有的说遭遇了疑似史前怪兽袭击，更有人说看见了不明飞行物……” 声音来自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破旧越野车中控台右边搁着的手机视频，正在看视频的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瞥了一眼左边开车的年轻人，急切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天坑啊？” 年轻人毫无反应。 女孩子显然过于亢奋了，并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的异样，只顾自说自话，“天坑的热度已经高到爆表啦，好多主播都想去蹭一波，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懂探险，这次该轮到我火一把啦……” 年轻人木然地开着车，双眼发直。 女孩子叭啦叭啦一大通才发现年轻人有些不对劲，便伸手到年轻人面前挥动，“喂，小虫？” 被唤作小虫的年轻人一激灵，本能地一踩脚刹，嘎~，两人被强大的惯性冲得前俯后仰。 啪，女孩子一巴掌拍在小虫的头上，“你作死呀！” 小虫转头无辜地看着女孩子。 叭叭叭……，后面一辆大货车小山般扑来。 女孩子吓得哇哇大叫。 小虫忙踩油门加速，直到破旧的越野车吭哧吭哧走稳了，才嚅嚅道：“怎……怎么啦？” 女孩子定了定神，怒视小虫，“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 小虫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孩子上下审视小虫，“我看你今天很不对劲欸，该不会是出什么毛病了吧？” 小虫慌了，“没……没有哇，哪有？” “明明就有嘛，”女孩很是有些愤愤不平，“无良商家真是太黑心啦，就算是工业垃圾也不该这么快就坏了呀，回头得把你送回工厂找他们修理去。” 小虫愣了一下，忙不迭地拍胸膛一再保证自己没毛病，好不容易才让女孩子暂时搁置了把他送回工厂修理的想法，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前方。 前方的高速公路延伸到无尽的天边，天边有个巨大的黑洞。 远离都市的晨风格外清新，打在脸上令人神清气爽，趁着神智清醒些，小虫一边开车，一边继续思考早上醒来后一直困扰着他的哲学命题：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第一个问题就把他给难住了。 那怕抛开深奥的哲学范畴从现实层面来讲，他也搞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意识来自平行空间地球，他的身体却是一个生化机器人。也就是意识穿梭时空了，竟穿梭时空到了机器人身上。 他现在就是一个具有人类意识的机器人。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我为啥总是这么背呢？ 回头想想，好像从前世到今生就没有好过。 他前世就是一名由于智商太低，不管怎么挣扎都跟不上别人的倒霉孩子。 他还记得，小时候学校测试智商一直都没告诉他成绩，直到很久以后才从mama的衣柜抽屉里看到了自己的智商成绩：59。 好在，在爸爸mama的小心呵护之下，他并没有因为智商比别人低而自暴自弃，反而打小就加倍的努力，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好给爸爸mama争一口气。 只是，在巨大的智商差距面前，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读书时总是因为成绩拖班里的后腿遭到老师的责罚和同学的嫌弃，好不容易从挖掘机学校毕业却因为智商捉急根本就没人要，只好去工地搬砖。 对于爸爸mama来说，他搬砖这件事情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爸爸mama在村里耕着一亩三分田，含辛茹苦地供弱智儿子念书，满心期盼他能改变悲摧的命运，却发现到头来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爸爸登时就急得手脚抽搐被送进了镇上的卫生所。 本来嘛，搬砖也不见得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而且，搬砖纯属体力活不费脑子，对于智商捉急的他来说，反倒是个难得的公平机会。 他很珍惜这个难得的公平机会，就卯足了劲儿拼命搬砖，再苦再累总要咬牙比别人干多两三倍的活。 眼瞅着，他就要在搬砖这个活上实现人生价值了。 却不料，突然就过劳猝死了。 要说死就死了嘛，转世投胎当个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也没这么累呀。 却偏偏意识穿梭时空了。 既然要穿梭时空就好好穿梭时空嘛，却偏偏穿梭时空到了机器人身上，半死不活的。 说起来都是泪。 悲摧的事还不止这些。 穿梭时空刚一醒来，小虫又悲哀地发现，自己糟糕的还不仅仅是智商。 他的意识和机器人储存着天量信息的智脑刚一接触，立刻就把智脑弄当机了。直到现在，智脑里的天量信息还是杂乱无章残缺不全，整个一团浆糊。只因他的意识实在是太弱了，根本就使唤不动储存着天量信息的智脑。 就凭他那风中残烛般的弱鸡意识，估计一百年都理不清智脑的头绪。 他踩了一脚油门，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前世智商低读书少就算了，现在有了个储存着天量信息的超级智脑却根本就使唤不动，实在有够窝囊的。 一直到车子在去往南丽州天坑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两百多公里，一路的清风打在脸上，智脑浑浑噩噩的状态才稍稍减缓了些，也才恢复了些功能。 有关这具机器人身体和副驾座上的女孩子以及这个世界的一些概况才慢慢浮现出来。 现在的这具身体，据说是一个仿真度高达99.999%的独一无二的生化机器人。 还说是基于超世代的外星生物技术并用一种意外截获的神秘以太物质塑造的，使得他能够像生物一样新陈代谢，甚至还会产生自我意识。 听起来很了不得的样子。 可他感觉有点坑。 这具身体根本就不需要吃喝拉撒，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新陈代谢的迹象。 至于自我意识，有是有了，却是从平行空间地球穿梭时空过来的真人意识。 他非但感觉不到这具身体有什么超世代的生物技术，反倒因为是用来历不明的所谓以太物质塑造的，明显感觉到各个器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变质，估摸着过不了多久整个身体都要腐化成一滩烂泥了。 况且，这具所谓的超世代的仿真度高达99.999%的独一无二的生化机器人居然仅售250万元？ 在被贫穷严重限制了想象力的意识代入之前，小虫的智脑早就计算出对于吹嘘得这么天花乱坠的所谓超世代的独一无二的生化机器人来说，区区250万远远不匹配。 果不其然，他的主人，也就是副驾座上的女孩子——小鱼无聊时口无遮拦地说了，他其实就是一个实验失败了的废弃品，别人是以处理工业垃圾的价格卖给她的。 换句话说，他就是个垃圾。 这样说有些伤自尊，但对于一个没有情感不会伤心的机器人来说，也没什么。 况且，小鱼这个女孩子本身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那怕是对着一个有血有rou会伤感的大活人，爆出这种话来也不足为奇。 其实，小虫的智脑一直都有对把他当作工业垃圾来处理这种说法存疑。 试想，敢吹嘘拥有超世代的外星生物技术并有能力截获神秘以太物质的人会在乎这区区的250万？ 况且，就算小虫真的是个实验失败了的废弃品，把他回炉回收那神秘以太物质的价值都远远不止这个数好不好？ 这种说法显然不合理。 然而，小虫的智脑一直都没能算出到底哪里不合理，只知道自己从此就成了这个名叫小鱼的女孩子的机器人宠了。 小鱼是一名醉心探险的女主播。 她有着甜美的嗓音，清丽的小脸，天赋比小虫前世搬砖空隙翻出照片来提神的女神大幂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理说，有这么好的天赋，作为一名女主播铁定是要火的了。 然而，她都已经在逗你直播混一年多了，却总是火不起来，关注和热度都从未超过两位数。 按照小虫智脑以前的分析，小鱼之所以火不起来，原因就在于——她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像她这么高的颜值，那怕素颜往直播间一坐，卖个萌撒个娇唱个喵喵喵，飞机火箭游艇什么的唰唰唰也就来了。 可她偏不。 她根本就是个探险狂人。 她从不卖萌从不撒娇从不扯淡，一心只想着往荒山野林断壁残垣里钻，每次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人不像人傀不像傀的，甚至还经常被粉丝误以为是古迹里的土著居民，吓得登时就粉转黑。 这样的女主播，能火才是怪事了。 现实很骨感，不火就没有收入，小鱼的生活其实过得挺紧巴的。 每次去探险在半路过夜时，她都是把座椅放平直接就在破旧的越野车上对付着睡了，按照她的说法，是照顾到小虫是个机器人住旅馆要实名登记不方便。 但按照小虫的智脑计算，这个理由并非必要条件，她完全可以把小虫塞进后备箱自己去住旅馆的嘛。 于是，小虫的智脑得出了个结论——她根本就是抠门。 只不过，小虫的智脑也算出来了，小鱼这个女孩子再怎么没心没肺也毕竟还是个有情感反应的个体，就一直都没有揭穿她的谎言罢了。 话说回来，小鱼只是一名刚刚毕业的青涩女生，直播也没什么收入，哪来的250万买小虫呢？ 其实，那250万是小鱼的爷爷奶奶爸爸mama两代人攒下的血汗钱，本想着给她在所在的一线城市交个首付供个房，好找个男孩子结婚生娃过家家。 败家女倒好，直接就拿两代人攒下的血汗钱去买了小虫这么一个工业垃圾。 登时就把她的奶奶给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小鱼奶奶躺在医院里打点滴的时候就唠叨个不停，说以后都不许她回家了，除非带个男朋友回来。 小鱼都快要愁死了。 就她这种没心没肺男生勿近的死性子，叫她去哪里鼓捣出个男朋友带回家啊？ 可她又着实揪心奶奶的身体。 怎能不愁？ 话又说回来，她怎么就狠得下心拿250万元巨款去买小虫这么一个工业垃圾呢？ 这个问题，还得从前方天边那个巨大的黑洞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