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12月13日, 夜晚, 1：00 伫立在天空的明月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血色，血色弥散, 侵蚀月辉。 无声的变化正在天地中进行。 一点点的颤抖自路边的一颗小石头发生，而后蔓延到整个城市千家万户。 但微震不过一晃而逝。 生存于城市中的人类刚刚察觉一点儿的不对劲，震动已经停下。 全市之中，地面突然裂出许多道幽深裂缝，裂缝之中, 骷髅、魔女、牛头怪羊头怪、小恶魔地狱犬，无数恶魔大军形成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从地底裂缝欢呼着来到人间！ 它们蹿上地面，跳上车顶，爬入高楼，占据广告牌击打电线杆，狂欢party正在进行之中！ 然而街道上的行人对这些诡异的东西视若无睹。 车辆恍若无事地开过裂缝，行人恍若无事地穿过恶魔，大概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这群刚刚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魔，无论如何努力做出什么，也无法碰触到现实世界中的一切，它们虽然降临，依旧只降临在一个与现实世界交叠但平行的空间之中。 现在，两个空间正在缓慢重叠。 它们，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 黑暗世界，绕蛇之环。 12点的钟声已经悄然响过。 当时钟上的指针再向右偏转一格的时候，愚者来到了绕蛇之环。 他在上次的位置坐下，再拿出那只如同魔方一样的盒子，按下上面的许多方格。伴随着一个一个方格的翻转，一只一只眼睛射出了光。 各色光芒之中，一道又一道虚影出现现场！ 阿德最先出现，他还是和上次一样，面色高傲冷淡，叫看见他的人很想一拳揍到他脸上。 他的右手方向，一具盔甲在光芒之中渐渐闪现，那是炼金术师协会会长的代表，其第一炼金产物“金金”。 接着亲切的吸血鬼出现了，这位最初时候风趣幽默的吸血鬼最近似乎过得不算太好，出现的时候就连领结都有一丁点歪斜。 亲切吸血鬼的右手方向也有所动静，那是一条灰色斗篷。灰色斗篷静静悬在椅子上方，其下是一团漆黑。谁也不知道，今天巫师协会会长是真的过来开会了，还是只把斗篷派来点个卯。 圆桌还剩最后最后一张椅子，那是留给血族对家狼人的。 不过近百年时间，这里越来越少见到狼人的踪迹，也就没有狼人代表会出现在这个会议上了。 全员到齐。 愚者十指交叉，对在场众人说：“这个月的会议我们主要讨论一件事情。十年一次的‘地狱入侵’大事件已经开始，在场诸位，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愚者话音落下，炼金术师最先发言。 金金瓮声瓮气，每说一个字都带有金属独特的碰撞声：“炼金协会已经为此次地狱入侵做了妥善又完美的应对举措，并核算成本，列出了相应的积分与物品奖励，刺激协会成员积极参与事件之中，灭杀恶魔。” 灰色斗篷随后发声，巫师协会会长说：“巫师协会同样做出反应，巫师们已经提前三个月做好准备。” 两方发言完毕，愚者又敲了一下桌子。 “既然炼金协会与巫师协会都有了准备，此次三方会议就将结束。结束之前，容我替这个国家的执政方向诸位提醒一句，别忘了你们应该书写并上交的种种奏折文章，今年的截稿时间临近了。” 愚者一句话落，现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灰色斗篷一语不发走了，金金也消失会议现场。 绕蛇之环中又剩下了黑暗世界三巨头，三位伯爵吸血鬼。 愚者很淡定，他拿出了一叠奏折。 然后阿德也拿出了一叠奏折。 最后亲切的吸血鬼也拿出了一叠奏折。 三叠奏折加在一起，厚得能将伏案的人给淹没。 三人翻开报告，毛笔沾墨，竖排繁体，从右向左，起头。 没错，他们正在写奏折，这是今年份的必须呈交给国家特殊机构的文书报告。 自从久远以前，西方的黑暗种族穿过“墙”，来到东方落地生根并建起独立于西方“黑暗世界”的“东方黑暗世界”之际，他们就与这个国家的官方机构发生了无数次的接触、战斗、磋商，最终他们友好地签订了契约。 契约中有三项最重要的准则不可撼动，可以说是黑暗世界对公三大铁则，大体翻译到现在的言语就是： 一、永远承认这个国家的官方机构。 二、永远遵守这个国家的法律法规。 三、永远将黑暗世界独立真实世界。 而该国家的官方机构对黑暗世界同样有三大准则。 一、充分尊重黑暗世界的独立自主性。 二、充分包容黑暗世界的物种多样性。 三、充分理解黑暗世界对黑暗成员的独特风俗与习惯。 除了充满权利义务意味的三项基础准则之外，还有足足1500余条涵盖方方面面的契约条款，是一份再厚重不过的双方和平友好相处准则。 也因此，哪怕自从清朝灭亡之后，他们就和这个国家的官方机构丧失了联络，他们也必须遵守合约规则，在每一年的年底往固定的位置投递大大小小的奏折，且必须写的真实无虚，一丝不苟。 愚者：“十年一度的地狱入侵到了，年底又要多写一份奏折了。” 阿德：“让它们去死。” 亲切的吸血鬼：“为什么这些报告不能给我们的秘书写？” 愚者：“黑暗世界对国家机构的奏折只能由每任的三位血族管理者写。” 阿德：“因为过去签订的契约束缚着这个职务，使我们不能说谎。” 亲切的吸血鬼：“当知道每年都要写这么多奏折的时候，我是后悔成为三巨头的。” 愚者：“人类的寿命毕竟太短暂了。” 阿德：“而除了人类之外，我从未见过如此热衷文牍交流的种族。” 亲切的吸血鬼：“我听说狼人的报告非常非常简单，一般只有一两句话。” 愚者：“毕竟一旦写得超过三行，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懂自己在写什么东西。” 阿德：“凭什么狼人不会写就不用写，就凭他们蠢吗？” 亲切的吸血鬼：“但正因为狼人交了报告跟没有交报告一样，炼金术师是科学怪人，巫师集体神出鬼没，其余物种不成气候，官方才一直只与我们联络。不过，自从上回人类间的一场大混乱之后，如今的官方也有近百年没和我们联络了，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再接触我们？” 愚者：“按照契约而言，联络之前，我们写奏折向过去的官方交代；联络之后，我们写公文向现在的官方交代。” 阿德：“当时到底是怎么签署下这一份连放个屁都要规定怎么放的契约的？竟然还找神灵公证了，想趁人类混乱期间悄悄撕毁都不能。” 亲切的吸血鬼：“敌强我弱，如之奈何？” 愚者纠正：“我们和现实世界是互惠互利，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共同繁荣的利益共同体，绝对没有所谓敌我之分，这个立场要站稳了不能错。” 阿德：“愚者，我以为自己在听新闻联播。” 亲切的吸血鬼：“其实我最近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愚者：“是官方开始暗中接触黑暗世界的消息吧。” 阿德：“我也知道这件事。自从这两年这个国家的生态环境莫名变好之后，就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冒出来了，这似乎引起了国家的警觉。” 亲切的吸血鬼：“他们正在暗中接触黑暗世界的人，看上去想着手接触我们了。也许他们直接联络我们，与我们进行官方接洽与外交会让一切都更顺利一些。” 愚者：“毕竟人类的太过健忘，总会将过去做过的事情遗忘得一干二净。” 阿德：“我们是不是要先学习一下新的公文写作方式？” 亲切的吸血鬼：“其实我买了《领导人治国理政纲要》、《公文写作指南》、《红色官途》。” 愚者：“《公文写作指南》可以看看，这本的保质期稍微长一丁点。” 阿德：“《红色官途》是什么？” 亲切的吸血鬼：“官场厚黑学，我们不占现实世界的便宜，也不能吃现实世界的亏。我也很担心，我还没有看完《领导人治国理政纲要》，领导人已经换了，他们的一任领导居然仅仅只有十年，才能经过一次地狱入侵事件。” 愚者：“这一次地狱入侵恰好赶上了国家重新接触我们。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如果我们违背了三大铁则，则新的官方就能拥有一次重新修改契约的权利。” 阿德：“而在生态环境的影响下，这一回通过地狱门来到人间的恶魔比过去更强一些。” 亲切的吸血鬼：“历史可知，契约总随修订越加苛刻。我认为不能给他们重新修改契约的机会。我建议，将这一届地狱入侵事件的重要程度提升一个等级，奖励程度同样提升一个等级，务必使黑暗世界平行于现实世界，光明归光明，黑暗归黑暗！” 亲切吸血鬼慷慨激昂的声音在绕蛇之环中响起。 绕蛇之环一阵寂静。 阿德冷冷道：“说起来，之前黑暗世界血族考核审查案中，有几个在考核之中做小动作的血族和你走得挺近啊。” 亲切吸血鬼心虚说：“毕竟血族人数较少，而我的朋友总是太多……” 愚者：“……” 阿德：“而你从来没有发现他们的不对劲？” 亲切吸血鬼：“对于同伴，我永远怀抱着最真挚的信任。” 愚者：“……” 阿德还想开口。但这一次，愚者做了打断。 愚者：“好了，你们真要讨论这种事情的话，就单独找个地方讨论吧，我还有一堆奏折没写完呢。” 这句话落下，绕蛇之环中再也没有人开口，他们全都低头，很努力地书写着今年份的各种奏折与此次“地狱入侵”大事件的报告。 年年奏折奏折奏折，报告报告报告，唉，吸血鬼都愁白了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三人终于将堆积如山的奏折处理完毕。 他们齐齐打了一个困倦的哈欠，亲切吸血鬼只觉得哪怕当年突破伯爵都没有这么艰难——更为艰难的是，伯爵位阶只用突破一次，这玩意每年都要写一次…… 他撑着头，实在坚持不住了，头一回先走一步：“我先走了，愚者，阿德，下次见面。” 说罢，亲切的吸血鬼消失在光中。 阿德眼看着亲切吸血鬼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冷哼一声：“愚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