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在第一声枪打响之前，人们还是挺淡定的, 谁都不愿意相信他们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太平生活也没了, 只是这枪一响, 他们就乱了, 挤成一窝蜂, 都想往城外跑，跟着人流跑，推着，挤着，女人小孩哭做一团，有的人还拼着命的想冲出去，有的人已经神情麻木，眼神空洞。 还能往哪跑，哪都不安全了。 顾渝听着外面的枪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窗户跳了出去，把那几声急促的呼喊声抛到了脑后。 他不是第一次觉得这院子大，特别是他往外跑的时候，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胸口火辣辣的疼。 他小腹上的伤口还没好，动作一大就有要裂开的意思，这还没多大事，就是跑的快了，脑袋发晕。 他本来是打算明天在跑出去的，他听大帅说，后天才打进来的，他还想带着他的小傻子跑呢。 他都想好了，跟着徐大帅，他的小傻子就吃好的穿好的，走哪都有人跟着，珠宝首饰只要他的小傻子喜欢，他就愿意给她。 顾渝只是脑子里发昏，连着意识都昏沉沉的，小腹的伤口已经彻底裂开了，正在往下滴答的血，在路上撒成一路的痕。 他真是觉得连着呼吸都困难了，前面有两个街角。 左边通往花街，右边是小傻子家。 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顾渝咬了咬牙，最后选择了往左边拐，他此时迫切的希望，她能在街口蹲着。 她什么也不用做，就是蹲在街口，托着脑袋冲他笑就好了。 顾渝想起来了他的小傻子老是心情很好似的笑，不管做什么事，似乎都能让她很开心。 顾渝终于跑到了地方，身后还穿着黄皮军装背着□□的守卫也跟了上来，他瞅了一圈也没看见人，他还想跑的，但是已经挪不动脚了，连着眼皮都是灌了铅一样沉，他呼吸声很是沉重，下腹濡湿了一片，他蹬着脚，想要转过去，只是摔在了地上，意识消失的时候，耳边响起来的是守卫的惊呼声，还有枪声。 顾渝捂着发颤的心尖，总觉得心里空了一片，他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绿茶是被吵醒的，醒的时候她还想着顾渝。 这让她觉得有点伤心，还有点忧愁，她买了屉小笼包，还配送的有好吃酱。 她吃完也冷静下来了，顾渝是她来这个世界对她最好的那一个人，她觉得除了她自己没人在对她那么好了。 绿茶收拾了下行李，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是她还是整理出来了个小包裹，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那个小香囊。 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真是有点笨哦，这都能忘了。 她又拐回去，把香囊塞进怀里，从后面的小窗户钻了出去，她刚出去，就有一枚□□落到了她的小屋子上，热浪扑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抱住了脑袋，闭上眼睛，脸上一片火热，她在地上滚了两滚，弄了一身灰才爬了起来。 她是没地方可以去了，只能去花街了。 周围人尖叫的声音很刺耳，但是跟低空中来回投□□的飞机比起来还不算什么。 人挤做了一团，推搡谩骂着，神情惊恐而恍惚。 绿茶刚离开，就有两个大兵来到了小屋，他们是眼来着这屋子被炸开的，他们还看见本来那小姑娘已经出来却又拐了回去。 肯定是活不成了。 两个大兵相视一眼，选择了回去，人既然已经不在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在把人带回去了。 估计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依然是气派非凡的徐家大院，门口停着几辆军用大卡车，里面的士兵都神情严肃整装待发的模样。 那两个大兵一回来径直跑到了最后的一辆车里，行了军礼，低着头走进了车里。 顾渝还在半昏迷中，他听见了动静，还是强行睁开了双眼，他脸上因为失血过多，已经从健康的小麦色变成了干枯的蜡黄，连着嗓音都特别嘶哑：“人呢？” 大兵行了个军礼，带着稍许哀悼：“回少爷，人没了。” 顾渝直起了腰，眼中瞬间爬满了血丝：“我亲自去找。” 大兵没见过顾渝这模样，自从他上次感顶着十几杆子枪对着徐大帅开枪，谁都知道他是个狠角色，狠还有胆子，所以就算是他年纪不大也没人敢轻视他：“我亲眼看见小姐被炸没了。” 顾渝不相信，不敢相信，他一下跃了起来，手腕上青筋如同长蚯，他拽住大兵的领子，满目阴鸷，眉峰上扬如刀锋：“你在说一遍……” 大兵只觉得嗓子干哑，只是还没等他回话，前面人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去，直到看见徐虎皱眉收回了手才回神。 徐虎松了下袖口的扣子，带着肃然的凶戾，他才是真的在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表情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能让人感觉到排山倒海的压力，他声音沉稳：“起程。” “是。”徐虎的副官接到命令立即赶往前面的第一辆卡车中，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漫天的炮弹烟火中。 ………………………… 其他地方枪炮声不绝，花街这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样，人都拼命的往这里涌着，不过这里早就有人守在了这里，若是有人硬闯，便是毫不客气的一枪，血腥味立马让躁动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说话人站在高处：“这边不允许来人了，立马离开，不然……”，他说着，冷冷一笑，嘴边本来显的十分可笑的小胡子，竟然有两份阴森，“通通枪毙。” 绿茶刚打算背着她的小包离开了，就被一个人喊住了，他一脑门的汗，看起来好像能反光，他拼命的招手：“来这边儿。” 绿茶过去了。 黄二狗很是紧张，他扭头看着绿茶：“你怎么还在这儿，顾渝没带你走吗？” 绿茶低着头看路，她穿的可是新鞋子：“我好久没看见顾哥了。” 黄二狗脚步顿了下，好像想说什么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别过头，声音有点不自然：“是不是有个七八天了。” 他知道顾渝去哪了，顾渝救了徐大帅，这还是他替人买酒的时候听他们说的，顾渝肯定飞黄腾达了，而且他这几天也没在看见了绿茶了，他还以为顾渝已经带着她离开了，没想到…… 前面有个脏水坑，绿茶想跳过去的，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腿的长度，她看着自己的小短腿，未免有些忧桑，也就闷闷的答了声：“嗯。” 黄二狗以前觉得顾渝是个好的，现在他咽了下口水：“你以后想去哪？” 绿茶弯着唇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很是漂亮：“我想去金城。” 黄二狗耳朵动了动，他看向一边：“那你一定能当头牌的。” 绿茶也觉得她肯定能，于是她点了点头：“谢谢。” 黄二狗小心翼翼的把门推开：“这里是后门。” 绿茶觉得这像个狗洞，但是她还是钻了进去，只是刚出去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还有一身脂粉味。 “呦，这是哪来的两个小老鼠。”粉色的旗袍，贴着玲珑有致的身体，唇描的极红，笑起来花枝乱颤，很是妖娆。 绿茶往后退了退，指了指后面的小洞，细声细气：“从那里钻进来的。” 女子还真没想到她会回话，看这丫头还挺认真的样子，笑的更是开心了，但也是对着楼上喊：“mama，你不是想买个烧火丫头吗，这里有个现成的。” “什么丫头！”被女子称呼为mama的人是个漂亮的女人，头发烫的大卷，肩上披着一个大红色的沙肩，手里夹着根细长的香烟，正懒懒的倚在栏杆上往下看。 粉色旗袍的女子，用手指指了指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一个烧火，一个劈柴，不用谢我了。” mama桑把烟掐了，走下来，打量着两个人。 黄二狗又觉得心怦怦跳了。 过了好一会儿，mama桑才跟放行了一般：“行了，带下去，这个去劈柴……不过……”，她用细长的指头挑起了绿茶的下巴，仔细的端详着，良久后才松开，“想不想跟着我？” 第48章 天上明月光7 绿茶抓了抓衣角：“我还是当烧火丫头吧。”, 她想着，顾渝可能不希望她跟着mama桑。 “那就去吧。”mama桑名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明镜，她靠在红色涂漆的大柱子上, 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夹上了根烟，烟雾缭绕。 绿茶就去当了烧火丫头了。 她还挺开心的，因为她就只用往里面添柴火，就是每天烟熏火燎的, 她的脸就没干净过。 但是她晚上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还有她的小房间。 她会放朵小花在床头, 休息的时候就盯着那朵小花看。 外面闹的天翻地覆, 这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但是绿茶知道这里的日子也越大的不好过了。 她没去过前院, 但是有次她看见明镜都一身青青紫紫的在沐浴，她的表情很是平静, 唇抿成一条线，脖子上系着一块观音玉。 绿茶把花瓣撒好后, 小心的退了出去。 今天没她的活了, 她休息。 绿茶摸了摸自己的胸, 感觉有点闷闷的痛，她算了算，她今年都十五了。 都过去好多年了。 “咳咳。”来人一身黑白的跑堂伙计的对衫, 头发剃的就剩下发根, 他往前走了两步, 便停下了，立在墙角边上。 绿茶听见声音了，但是她不想搭理他，于是继续低着头，手里拿着根小木棍画圈圈。 “小茶，我今天可是给你带了好吃的。”半大的小伙长的并不是很好看，一脸麻子，但是五官还说的过去，扬眉笑的时候，会显得有一点温柔。 绿茶喜欢好吃的，所以她转了过去：“你又给刘总管跑腿啦。” “好不容易才出去一趟，这机会可是我求了好久。”少年把衫子往上撩撩，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真是谢谢你啦。”绿茶站了起来，仰着头看着他，一双眸子干净如流水，睫毛如蝶翼，白皙的脸蛋透着一点粉嫩的红。 黄询挪开了眼神，双手从后面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礼品盒：“生辰快乐。” 绿茶闻到蛋糕的甜腻味：“你月钱是不是又用完了？” 黄询脚尖动了动：“给你就接着。” 绿茶接过了：“等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做花灯。” 黄询别来头：“给我做个平安结吧。” 绿茶想了好一会儿：“平安结我不会做啊。” 黄询把蛋糕盒拆开，小声的说了句：“我教你。” 绿茶给蛋糕插蜡烛，黄询拿火柴点蜡烛。 蜡烛的光还很微弱，在风中一颤一抖，两个头对在一起，脸上都有着浅然的笑意。 绿茶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张开。 黄询鼻子上出了一点汗，连着手心都有些黏腻：“许了什么愿？” 绿茶弯唇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黄询笑着应了声，昏黄的烛光下，两人笑的开心。 黄询就是黄二狗，在五年前才改了名，他成了花楼里的一个跑堂的，但是这是要接未来大总管的班的，所以他现在还是有些权利的。 虽然这权利也是小的可怜，但他个人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