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左右他们二房再如何出力卖命也讨不来好,且将就着对付过去罢了。三叔是个远近闻名的闲汉,这回又要出去浪荡,谅公婆也不敢对外声张。 小叔孩子都有三个了,自己身强体壮,好手好脚;家中女人也扎得一手好花,卖得好价钱,想必也藏了不少私房,时常偷着买些鲜亮东西,断断没有现在还叫两个哥哥嫂子养活的道理。 原本要十两,等了将近两个月却只得四两,他们必然是不高兴的,可王氏却也不愿再妥协。 相公势必要分家,日后每日柴米油盐就是一笔开支,又有文哥要换上等好学堂,再有笔墨纸砚等都十分昂贵,若说是真用将起来,怕两个孩子的四宝一月没有一两银子也打不住。到时候许多人情往来也不得不细细划算…… 不过是闷头不语罢了,又什么难的?她这些年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个虽然是架空,不过这个经济人文和饮食方面,我很大程度上是参考的宋代,那个朝代啊……真是足够叫人犯选择障碍,哈哈哈 第十章 后面王氏和杜瑕与杜河分别,又去早上下车的地方等牛嫂子夫妇,就见他们两口子也买了好些布匹和油盐酱醋等物。 她家中没有公婆兄嫂,如今两边亲戚也都死绝了,自己当家过日子,又能赚,所以出手大方,毫无顾忌,远非王氏可比。 就拿这些布匹来说,虽然同样是棉布,可王氏买的这几种都只要百十文一匹,并没什么出彩的花样,染的颜色也有些黯淡。牛嫂子手边堆着的俱是幻彩辉煌,浸染的十分美丽,沉甸甸滑腻腻,杜瑕略扫了眼,就认出其中自己在布店看见过,要价七百文一匹! 回家之后,王氏先偷偷去把自家相公给孩子们带的点心零嘴儿放下,这才揣着几块布去了正房。 待她说只凑了四两,杜平和于氏果然冷了脸。 杜平吧嗒下嘴,微微皱着眉头道:“我可是知道的,他一月就有二两多银子,又包吃住,并没有什么开销,怎的就这么点?” 于氏忙接道:“可不是,他就海哥这么一个弟弟,日后海哥发达了自然记得他的好处,何至于这样小气!你再回去拿几两。” 在这一刻,这两个人似乎全然忘记了,儿子那所谓的一月二两多需要先交给他们三成半不说,另有额外一家三口要养活,更有师父师兄和一应人情往来要打点。 这一干人只知道朝杜河伸手要钱,却从没有一个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家中支援。 王氏暗中腹诽,心道且不说小叔是个不知感恩的,想等他出息恐要等到百年以后,坟头草怕不得有二尺高!谁敢拿这个做指望。 他们夫妻二人既已打定主意找机会分家,此等便都是rou包子打狗,注定有去无回的舍本买卖,故而咬死了不肯多费钱财。 想到这里,王氏忙咬牙哭诉道:“二老有所不知,相公毕竟是在外面做活,又寄人篱下,哪里比的家中舒心?上月他师父寿辰,几个师兄拼命巴结,他少不得也要随礼。又有师娘年纪大,病了,这又是一笔开销。前儿下面还添了孙子……我已是有两个月不见他家来带银钱回来了,心里虽着急,可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敢问,这回我还没开口,他竟先说想跟二老借钱使使,说有急用。” 她偷瞧公婆一眼,就见他们似乎并不十分相信,又道:“还是我搂着瑕儿哭了一回,又说了方才婆婆说的话,他这才松了口,说到底是亲兄弟,哪有不帮衬的道理,只却没给我好脸子,也把瑕儿唬了一大跳,如今我瞧着竟是有些发热呢。” 杜平和于氏给她张口一车篓子的话堵得插不上嘴,不由得有些气恼,只是觉得奇怪,二媳妇一向老实憨厚,又是个性格绵软的,怎么今儿倒能言善道起来! 王氏原先是装委屈,可说着说着难免回想起这些年自家的艰难日子,渐渐地就真伤心,最后眼泪也噼里啪啦掉个不停,看着十分可怜。 却是错有错着,她嫁过来十年有余都没掉过一滴泪,今天竟哭成这样,饶是杜平和于氏原本有些怀疑,眼下却也信了八、九分,不敢再逼。又听说杜瑕身体又不好,就有些烦闷,挥挥手叫她出去。 “那丫头是个没福的,我就说不叫她去,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以后也别叫她到处乱跑了。” 王氏一听直接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叫没福? 瑕儿聪慧乖巧,又体贴父母兄长,如何就没福了?这岂不是咒她去死! 这个家,果然是住不得了! 要说三房儿子中,最不受宠的自然是二房,而最得宠的却是三房,如今杜海要出去浪荡,于氏不愿全动自己的私房,所以不仅找了二房,也叫大房出钱。 然而大房的日子过得却比二房更紧吧! 杜江平日跟着亲爹杜平做活,一应钱财往来都不过他的手,除非自己挤时间接私活儿,实在难碰到银钱。周氏身子不中用,一天竟打不了两个络子,三丫倒是乖觉,可手艺有限,一天拼命下来也只得十来个钱;四丫性格浮躁,针扎似的坐不住,反倒不如周氏。 且周氏早年强行产育伤了根本,留下病根,常年病着,赚的这点钱怕还不够买药汤…… 虽然杜宝得脸,二老时常用私房贴补,可不过吃食衣裳之类,并换不来钱,那也都是有数的。 是以于氏刚一说要大房拿五两银子,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周氏头上。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都软了,顿时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勉强挤出点干笑来,声音嘶哑道:“咳咳,娘,这,这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实在是拿不出啊。” 于氏立刻瞪圆了眼睛,两道眉毛似乎也要从额头上飞出去,高声道:“好啊,平时你吃那些就有钱,这回轮到我儿要办正事,就没钱?好个孝顺媳妇!当我两只眼睛是瞎的么?” 周氏气得不行,心道小叔哪里是办正事! 又听于氏嚷嚷,说什么二房都拿了几两,周氏又想,弟妹也是苦,怪道方才见她眼睛都是红的,平时被你们欺负的那样儿,我看了都不忍心,亏您还好意思拿她出来说嘴。 ***** 再说二房这边,杜文见meimei好不容易打结子挣了钱,竟然还给自己买纸,不由得十分感动,直说:“你该自己留着买花儿戴。” 杜瑕就笑道:“哥哥竟也计较起来,不过一刀纸罢了,也要不了几个钱。” 王氏听后忍俊不禁,说:“眼见着如今你竟也财大气粗起来。” 杜瑕想了下自己仅有的一两银子私房,真是连本书都买不起,也跟着笑。 杜文自然知道meimei给自己买的青竹纸更好,可到底太贵,又是激动,又是感慨,说自己用那黄草纸练字也极好,实在不必如此奢靡。 杜瑕笑了一回,正色道:“哥哥是正经读书人,难道竟不如我明白?杀猪还知道把刀子磨快了再动手呢,更何况练字这等大事。亏哥哥常说日后想要抄书赚钱,可你若总是用这黄草纸练字,要等到何年何月。倒不如眼下你用好纸快些练好,日后抄书也便宜,到时候想给我买什么不好?怕到那时三两、三十两都赚得,谁还在乎区区三十文钱?” 杜文也觉得有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越发用心练字,珍惜用纸。他知道自己平日读书所耗甚大,meimei又年幼,本该被宠着,可年纪小小却知道努力赚钱,给自己买东西,他这个当哥哥的白痴长几岁,却没赚过一文钱,给家人买过一样东西,不由得十分惭愧。 王氏看出他的心事,忙笑道:“你们兄妹友爱原是好事,你也不必着急,听说读书很是一件厚积薄发的大事,竟是水磨的功夫,急不得一时。你meimei说的很是,你有如今心疼的空,倒不如好生念书,日后做了秀才乃至举人老爷,且能荫庇一家呢,几十个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谁先谁后。我们本是一家,正该团结一心,何苦斤斤计较,反倒没趣。” 杜文听后便觉醍醐灌顶,果然不再计较,只是兄妹感情越发好了。 却说大房那边周氏说没钱,反被婆婆训了一通,当晚便头痛起来,翻来覆去嚷了一夜,杜江便不由的对弟弟和爹妈有了怨气,也梗着脖子说没钱。 于氏大骂他不孝,他就把两手一抄,蹲在炕沿下面抱怨道:“娘也不必扯那些有的没的的,我平日为人如何,街坊四邻心中自有公论,且不必说那个。再要说不孝,也断没有哥哥孝敬弟弟的道理!他如今也大了,儿子都有三个,不说好好干活置办家业,却又往哪里耍去?” “真要我说且不必去,什么劳什子游学,有那个志气倒先作一篇文章出来,叫先生念了喝个满堂彩,也好再说游学!” “只说这些年我与二弟接济了他多少,原不指望他还,可也不该这么填不满,我也是有婆娘儿子的人,就是两个女儿日后也要置办嫁妆,宝哥更要科举,哪里经得起这样耗!” 于氏气个倒仰,也不管旁的,只是一味的呼天抢地,越发的叫起屈来,见杜江仍不服软,她干脆就把两只眼睛一闭开始数落。 从当初逃荒时如何艰难,她跟杜平如何带着兄弟几个跋山涉水,又冒死去偷吃抢喝,恨不得咬破指头放血,豁出命去将他们拉扯大。现在眼见着她老了,不中用了,就开始不爱护兄弟,又云如此这般她就是死了也不能闭眼…… 杜江一贯对爹娘偏疼幼弟很有意见,只是觉得自己终究是老大,凡事要忍让,哪知杜海竟是个混账二流子,不学好不说又得寸进尺,这么下去自己一大家子岂不都要被他拖垮? 况且眼下儿子□□书,又有两个丫头未嫁,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攒钱尚且不够,哪里又来的余力到处泼洒! 于氏继续哭号,杜江也被惹恼,干脆甩脸子出去了。 于氏万万没想到长子竟也敢违抗自己,一时都愣住了,还是外面墙根儿底下抽旱烟的杜平见两人闹得不像,掀帘子进来喝止:“大晚上的,别嚎了!” 于氏果然立刻不哭了,也不拍大腿了,却指着外面骂道:“看看,看看,一个个的翅膀硬了,这就要抖起来,连我这个娘也不放在眼里!我就说那个周氏不是什么好的,险些生不出孙子不说,这回又挑唆着儿子跟我作对!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说着,竟就要找鞋下炕。 杜平被她嚷嚷的头涨,不由得抬高了声音,瞪眼道:“你且消停些吧!” 见他真有些气恼,于氏也不敢捋虎须,讪讪的住了嘴,重新挪回炕上。只是到底不甘心,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杜平狠命抽了几袋烟,最后将烟袋锅子往鞋底用力磕了几下,道:“你这几天再跟他们说道说道,若是实在不中用,就先用你我的私房添补上。” 一听要动用私房,于氏便如同被割了rou似的疼,又嘟囔了大半宿,吵得杜平也不得安生。 第十一章 那日周氏被婆婆抢白一番,就存了心事,又怕公婆还揪着不放,或是放出去自己不孝顺之类的话,她就真的不用活了,因此病情突然加重,不过三天竟就下不来炕。 杜瑕听后也十分惊讶,王氏也愣了半晌,又抽空去看她。 一进门,王氏就被唬了一跳,脱口而出:“大嫂,你怎得就这样了!” 这才几天不见呀,周氏竟瘦成了一把骨头,两只眼睛都深深地眍下去,双颊凹陷,眼底乌青,活像骷髅了。 见她进来,周氏狠命咳嗽几声,又挣扎着要坐起来,王氏连忙按下。 “也不是外人,哪里就讲究这些。” 周氏也实在起不来,略有个意思就顺着重新躺回去,刚要开口,两眼就滚出泪来。 “我这心里,实在是苦的很!” 她哽咽道,边说边掉泪。又怕外面有人听了去,所以拼命压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听着格外凄凉。 外间的三丫端进一碗水来,道:“婶子您喝水。” 王氏点头,又往她身后看一眼,顺嘴问道:“你meimei呢?” 三丫摇摇头,小声道:“不知去哪里玩了。” 饶是跟周氏关系并不如何亲密,王氏此刻也不由得怒火中烧,这四丫实在不像话! 亲娘都病的起不来了,你不说在跟前侍奉汤药,或是守着做针线,竟还有心思出去玩?真是,真是没心肝! 周氏也叹气,自嘲的苦笑,泪越发的下来了:“终究是我自己不中用,身子不争气,没精力管教她,如今人也大了,也定了性儿,日后可怎么处!” 四丫仗着自己模样儿好,性子确实歪了,眼皮子又浅,嘴巴也不饶人,长到八、九岁了也没个拿得出手的技艺,一味争强好胜,吵架拌嘴…… 王氏实在说不出违心的安慰话,便生硬的扭转话题,让周氏注重保养。 周氏却只是叹气,指着空荡荡的四周道:“就咱们这个家,我也不说什么了,真是一点儿空也不得,如何保养?那都是有钱人家才能做的事。” 就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就歇了好几回,俨然连气都喘不匀。 虽说周氏这几年一直病病歪歪,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但王氏还真没想到这回她闹得这么严重,也不敢多待,怕反而耗费她的精神,忙又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却说晚间四丫回来,眉梢眼角中竟泛着喜意,十分不寻常。 三丫虽然木讷,却也已看出端倪,就问她白天去了哪里。 四丫原本不愿意说,只含糊过去。 然而三丫罕见地生了气,道:“娘病成这个样子,家里一堆的事情,你不说留下帮忙,还到处玩耍,真当自己还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吗?让外人知道了又像什么话!” 四丫被她猝不及防的怒火惊了一跳,却也有些不以为然。 这个jiejie长得不如自己,也不如自己能说会道,平时她就不把对方放在心里,故而眼下三丫虽然生气,四丫却也不害怕。 这会儿三丫已经开了话匣子,又把蒲扇塞到她手里,自己起身去看药罐子的火候,一边不断的数落,叫她明天不准出去,都在家里干活。 四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忽的站起来抱怨道:“做什么活!三姐,你就说说咱们娘儿几个,一天到晚手不停眼也不住地做络子和针线活才能换几个钱,还不够娘一副药钱呢。” 三丫原不曾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怔住,半晌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