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她本来就不是伤春悲秋的个性,又何必庸人自扰画地为牢呢。想通似乎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她浑身都轻松起来,对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温阿姨扬起一个甜美的笑脸。 遵照温阿姨的意见,她和路爸爸低调领了结婚证,但没有办酒席,只是一家四个人外加龙星淳,一起在路家吃了顿饭。路小埋还是叫她温阿姨,温晋也一样称呼路爸爸为路叔叔。 温岚和路飞这对夫妻都没有勉强两个孩子。他们对现状很满意,也对崭新的家庭很满足。 路小埋也很满意,越和温岚母子相处,她越觉得再也不会有比他们更适合路家的家人了。 自从温阿姨和路爸爸扯了证,住到路家后,整个家似乎都变样了。并不是说房间有什么大变化,增加的不过是小物件小摆设,窗帘换了一个颜色,沙发套上更温柔的布艺,座椅上出现米黄.色的靠垫,美人颈的花瓶里插了一支带着露水的百合花……坚.硬的钢筋水泥不知不觉软化了…… 厨房更是变成温阿姨施展才艺的舞台,路小埋和路爸爸都退居二线。 因为温阿姨喜欢西式甜点,整个小公寓里几乎天天都飘散着甜美而治愈的味道。 路小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来自女性长辈温柔的爱意,把她填满了,眼眶酸涩得几乎要落泪。 原来这就是mama的味道啊。活了两辈子路小埋第一次知道。 温阿姨很快发现路小埋态度的转变,她对路小埋心疼不已,越发用心加倍关爱她。 温晋都忍不住犯嘀咕,他是充电话费赠送的孩子吧,而路小埋才是老妈亲生的。 路小埋得意洋洋地对他笑道:“你才知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jiejie啊!”揽过他的肩膀,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乖,叫声jiejie。” “男女授受不亲,古代更是七岁不同席。你快放手!”温晋挣扎得一张白净的脸都发红了。 路小埋笑得更加放肆了。 路爸爸也悄悄握住温岚的手,她的手并不细腻,带着微微的粗粝,是一双惯常打理家务的手,却很干燥温暖。温岚回头,眼带疑惑,依然微笑的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 路飞忍不住抬起大手摸了摸她的眼角。红霞细细密密地爬上她的脸庞和耳廓。 他看得痴了。两个孩子都在,温岚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低垂下头,露出一截洁白的后脖颈。 路小埋一脸偷笑,不动声色拉着温晋出了门,把空间留给这对夫妻。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安安静静地蛰伏着,犹如黑暗中不动声色的巨兽。 车门在路小埋面前打开。 路小埋还未收起的笑脸缓缓沉下来,嘴.巴也抿起来,低声对温晋说:“家里酱油用完了,你帮我去便利店买一瓶。” “你没事吧?不然我还是留下来。”温晋有些犹豫。 他抬头看向奥迪车,贴了薄膜的车窗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影。 “你买了酱油就先回家。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路小埋掏出钱包,拿了两张纸币塞到温晋手里,把他打发走了。少年离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担忧。 司机站在敞开的车门旁,无声的态度却每一秒都在催促着路小埋。 她抿了抿嘴唇,没再多话,等待少年走远了,才提脚坐进车里。 车门砰得关上,似乎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司机踩下油门,汽车缓缓驶出小区,通向未知的遥远。 对方不说话,路小埋也不说话。她在脑海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构思着动物世界的漫画。 是先画两只企鹅家庭的故事呢,还是三只松鼠的友情线呢…… 要比耐心,路小埋作为资深宅女,那是毫不畏惧的。 “看来你很清楚我为什么来找你?你的态度很笃定。”盛女士面无表情地说道。 态度笃定的不是你吗?关我什么事。路小埋在心底小声反驳。 面上却微微一笑,大眼睛眨了眨,慢吞吞道:“盛阿姨有事找我?” “说吧,你想要什么?”盛女士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不,她已经从青涩的少女绽放成春天枝头香味浓稠的鲜花,只待有情.人采撷。话刚一半,她就失笑地摇摇头,“不对,我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 路小埋在她意味不明的笑声中,微微翘起嘴角:“是啊,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儿子。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吃瓜路人,对你们的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惜啊,我应该把你这句话录下来让那小子听听。” 半晌她才继续道:“喝水吗?”不等路小埋拒绝,就以惯常居于高位的姿态从助理手中接过水递给路小埋。 路小埋在她不容拒绝的眼神下接了过来。盛女士这才满意。 “也许我的话不中听,在你们看来也是枉做恶人。不过我知道你和徐璠以后都会感谢我的。” “或许可以换一个角度,没有你的干涉,徐公子,不对他现在改名徐璠,徐璠对我的感情可能在四年前就消散了。越虐越爱,虐海情深,sm听说过吗?会上瘾的!” 盛如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路小埋在说什么。 路小埋滔滔不绝地跟她科普起来。 盛如兰皱眉,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给你平静的生活安稳优越的工作,你要想清楚,我也可以把这些都夺走。报社应该已经给你打电话了吧!” 路小埋被噎了一下,她就知道那是一个毒苹果。眼前的人就是拿着毒苹果的恶皇后。 “那盛阿姨也应该听说过吧,我拒绝了报社提供的聘请合同。” “房子,户口,工作……你都不在意,那你在意的是什么,家人?父母?路飞、蓝素兰、温岚、龙星淳、顾乐杉还是温晋,或者是你的朋友林娇娇、项晨杰……或者还有那家私房菜馆……” 底都被人摸清了,她还能说什么。路小埋仰天长叹,看来她今天注定讨不了好了。 路小埋向来能屈能伸,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甜美面孔,语带谄媚:“盛阿姨,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您指东,我绝不敢往西。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女愿效犬马之劳……” 前排副驾驶座传来扑哧一声笑。路小埋暗中瞪了他一眼。万年助理连忙端正脸色,目视前方,努力作墙上壁花。 盛女士眼神锐利地盯着路小埋:“我要你和徐璠谈一场恋爱,我要你毫无保留彻彻底底地爱上他。” 啥,她没幻听吧。路小埋感觉自己被雷劈了,已经五官缺位,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只听盛女士接下来继续道:“然后再和他分手。” 路小埋魂飞魄散,快来道天雷把她劈了吧。 邪恶的皇后继续吐出最诱.人的话语:“如果你能完成我的要求,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超乎你的想象。” 灵魂重新归位的路小埋,目光复杂地望着盛如兰。 第一次感觉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如此艰难。 太荒唐也太狗血了。 路小埋:…… 盛如兰意识到她之前做错了,她越是想把他们分开,这种外力的作用下反倒让他们靠的更近了。那么如果撤掉外力呢?既然徐璠这么喜欢这个女孩,她就成全他。她会让他自己意识到不同阶层的人即使相互吸引最终注定无法长久。 既然时间没办法把他们分开,那么来自两人内部的裂痕呢? 面对一脸笃定的盛女士,路小埋满脑子疯狂刷弹幕:你神经病啊!!! 第81章 路小埋平凡了两辈子,猝不及防就被淋了盆狗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小时候对菩萨不恭敬,因为菩萨的轿子从家门前过的时候,她都忙着啃猪肘子。 这会临时抱佛脚还来得及吗? 那天半途从b大离开后,她就把徐璠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她觉得两人没有再见的必要,但盛如兰这么一折腾,却让路小埋不得不把徐璠从黑名单里重新放出来。 电话说不清楚,路小埋也不是黏糊的性格,就约好了时间地点,打算清清爽爽一次性了结。 京城的气候向来干燥,两人见面的那天却出乎意料来了场雨。 路小埋走进咖啡馆,把湿漉漉的雨伞放进店门口的木架上。因为有雨又有风,雨伞只起到一半的遮挡作用,她身上的外套被打湿了,她干脆脱下来用手拿着,这才朝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人走过去。 雨天的咖啡厅,没什么客人,吧台的服务员一脸昏昏欲睡。 点了咖啡,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路小埋就三言两语把盛如兰来找她的事向徐璠全盘托出。她的本意是希望他们把家庭矛盾在家庭内部解决,不要波及她这个无辜的路人。 徐璠没想到他母亲的反应和动作会这么快,只剩满心苦涩,四年的约定最终变成一场笑话。 他拼命努力,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坚持,说服母亲接受他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显然这个尝试失败了。母亲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反倒对路小埋成见越发深了。 “对不起。”徐璠神色略带疲倦地对路小埋低声道歉,“你不用在意我妈的威胁,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会阻止的,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你确定你真的爱我吗?”路小埋喝了口热咖啡,驱散浑身的湿气,这才面带疑惑,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高中的时候,她确实能感受到徐璠对她的好感,但那时她志不在此,一心想考大学,早恋什么的对她来说都是浮云。 如果不是盛女士两次找上门,她甚至不知道徐璠会因为年少青涩的爱恋,执着了整整四年。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单方面地为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奋斗着。他的人生也因此完全改变了,按照盛女士的话来说,那就是自甘堕.落。 路小埋无法负担这份沉重的感情,但也不再责怪对方曾经的隐瞒和不辞而别。 约徐璠出来之前,她就已经释然了,也原谅他了。不管她能不能接受这份感情,起码不应该对此弃如敝履,他值得她的尊重。 路小埋之所以会这么轻易原谅徐璠,一半是受路爸爸和温阿姨的感情所触动,另一半原因却在盛如兰身上。盛女士如果知道她不仅没能成功阻止他们,反倒成了神助攻,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路小埋不厚道地在心底暗自偷笑。 心里泛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愫,嘴里却还是继续劝说:“也许你的感觉欺骗了你?我们已经分别了整整四年,都成年了也都变样了。我不了解如今的你,你也不知道我变成什么样了?也许你只是因为错过才会念念不忘,也许当我们真的在一起了,那种强烈的爱就会瞬间消失……” 徐璠没有回答,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她,波澜不惊的海面之下蕴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强烈情.欲。他没有说话,但路小埋瞬间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一切。 面对这么一双眼睛,路小埋质疑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常年画画,她的指甲剪得很短,手指头显得有几分圆润可爱。徐璠受诱惑般,缓缓伸手,覆盖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神仍直直地望进路小埋的眼睛里。 暧.昧的湿热和潮气以及guntang的热度。让她一下子回到南方沿海最闷热黏腻的雷雨季节。 咖啡店外,空中的雨点打在透明的玻璃外墙上,拖曳而下,纷纷滑落。 “你生病发烧了?”路小埋眨了眨眼睛,手心这么烫,隔着相触的肌肤都能把她烫伤。第一次在b大校门口时她就感受到一回,过了这么些天,难道他的病情还未痊愈?她抽出手,用手背量了量他额头的体温。截然不同的微凉温度。路小埋困惑了。 徐璠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的反应,他握着她的手,她没有害羞没有惊慌没有躲闪,只是那么平常地关心他是否生病。 四年光阴产生的隔阂和距离在这个量温度的动作间倏地消失了。他开心地笑起来。像年幼的孩子捧着心爱的棒棒糖,露出简单而满足的笑容。这个笑容犹如雨过天晴般,将所有浮尘一荡而清,透露出原本温润夺目的光彩,瞬间把路小埋笑懵了,她猛地反应过来,想要收回伸出去的手。 玻璃墙外的雨不知不觉停歇了,清凉的风卷着吹着,地面很快重新干燥起来。天空难得清晰而明亮。 徐璠紧绷的肩膀和后背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放松下来。 他探过身靠近路小埋,好让她能顺利摸到他的额头。路小埋退缩,他就靠近。就像从前,他总是低下头好让她能摸到他的发顶。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路小埋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让他松弛下来,路小埋说他不了解现在的她,其实她说错了,他根本不需要了解,只要见到路小埋,和她坐在一起呼吸同一种空气,他就能瞬间确定,她还是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个词真贴切,只有放在心上才能让他安心的人,不是心上人还能是什么。 徐璠内心千转百回,他不想吓到路小埋,但也不想再像四年前那样裹足不前,生生浪费了无数的光阴。人生还有几个四年。 他清了下嗓子,意味不明道:“我确实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