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一个个高的花匠迟疑着开了口:“我们离得远,没看清,但是姜小姐刚才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心情很好,照理说是不会去找两位姨娘吵架的,而且,我刚才已经看到姜小姐往那里走了,是两位姨娘把她叫住,又走过去说话才吵起来的。”

    霍言行看向姜宝,示意她说话。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不能平白无故背了这冤屈。姜宝定了定神,平静了一下心绪才道:“雪姨娘借口要我的梅花,拉着我的手故意推了自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她们了,可能是看我不顺眼吧,放心,等酒楼有一点起色了,我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就没人碍你们的眼了。”

    莫名到了这个不熟悉的世界,处处都是冷眼嘲笑,被人轻贱欺辱,说到后来,姜宝有点忍不住了,说话的尾音微微发颤。

    霍言行的心尖也随之颤了颤,恼火地道:“胡说,谁敢说你碍眼?”

    他往四周扫了一眼,沉声道,“霍安呢,这府里他是怎么在管的?怎么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霍安赶了过来,一见这场景,脸色都变了。他朝霍言行他们告了个罪,让人把那两个丫头拉到了一旁,恩威并施拷问了几句,两个丫头终于招了,一边哭一边道:“我们实在是不知情,不过雪姨娘他们早就对姜小姐不满,总说着要给她点教训,刚才姜小姐没说话,是雪姨娘上去先招惹姜小姐的……”

    “行了,”霍言行看向那两个女人,一字一顿地道,“你们俩个人,还真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了?两个姨娘而已,就算我父亲在,这里也轮不到你们俩作威作福。今天起就搬去冷梅庵,再也不用回来了。”

    冷梅庵在城郊,既冷清又破小,和这豪华富贵的帅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雪姨娘和冯姨娘的脸色惨白,好一会儿才呼天抢地地上前求饶。

    “少帅,你不能这样,我们好歹也是伺候大帅的,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那地方怎么能住人?我们才是真心为大帅守丧的,你不能纵着那个小贱人赶我们走啊!”

    ……

    求饶耍赖也没用,那两人被拖走了。

    霍言行却还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霍安,姜宝这里为什么没有人跟着?她身边都是谁在伺候的?现在府里的人都这么懈怠了吗?”

    霍安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垂首道:“少帅,是我的不是,没有管好府里的下人。”

    姜宝赶紧道:“不是,和霍管家没关系,霍管家替我安排了人的,是我嫌麻烦没让她跟着。”

    自从江嬷嬷去了酒楼后,姜宝身边只有最早的一个名叫秋儿的小丫头,霍安便又替她安排了一个年长的嬷嬷,姓陈。这位陈嬷嬷做事手脚倒也利落,但天性是个喜好八卦的,时不时地喜欢在各个院子里聊天串门,再加上姜宝时常和江嬷嬷一起出去,她也就乐得在帅府自在。

    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被叫在了一起,霍安将大家都训斥了一顿,末了惩戒了那两个打姜宝的丫头,又把陈嬷嬷换了,他自己也向霍言行自请惩罚。

    “这怎么行?”姜宝在一旁脱口而出,“霍管家已经很照应我了,这事和他没关系。”

    笑话,那两个莫名挑衅她的女人被送走了,让人解气,但这霍安怎么能得罪?帅府里直接管事的,要是对她心里有了芥蒂,以后随便动动手脚都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霍言行没理她,不过脸色稍缓,对霍安道:“驭下不严,你身为管事难辞其咎,这次就从轻处罚,扣你两个月的俸禄,下不为例。”

    姜宝心里暗暗叫苦,还要再求情,霍言行沉着脸对她道:“你少cao这份心,进去给我躺着,大夫马上来了,瞧瞧你的伤口。”

    被扶进了房间,姜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霍言行的书房。

    书房很大,收拾得很干净,装饰也简洁冷硬,没有多余的装饰,和霍言行这个人十分相配。

    左边的墙上挂着两柄宝剑,右边的墙上则是一张西南地图,中间的书桌上则摆放着各种文件,最前面是一只计时的沙漏。

    陈大夫很快就到了,看着姜宝直叹气:“姜小姐,你最近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姜宝开玩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就是总来麻烦陈大夫,真是不好意思。”

    “伤在哪里了?”

    “这里。”姜宝背过身,指了指自己的肩胛,还有后腰。

    “得罪了,麻烦这位嬷嬷把外衣脱了,再把衣服往上撩一些。”陈大夫告了声罪。

    赵嬷嬷替姜宝脱了外衣,刚要去撩衣服,原本站在旁边专注听着的霍言行忽然开口:“等一等。”

    大家都狐疑地看了过去。

    霍言行面无表情地道:“你手臂动一动,能动说明就没伤到骨头,就不必要撩开衣服看了。”

    姜宝抬起手来,又扭了扭腰,表示一切安好,顺便嘟囔了一句:“我本来就说没事嘛,你非要小题大做。”

    陈大夫心领神会,不再坚持,隔着衣服替姜宝推拿揉捏了一番,取了一点消除淤肿的药,让赵嬷嬷按时替姜宝上药按摩。

    “脸上呢?会不会留疤?”霍言行皱着眉头问。

    一听“留疤”两个字,姜宝这才后知后觉地着急了起来:“有这么严重吗?赵嬷嬷,找面镜子来我瞧瞧。”

    书房里没有镜子,霍言行的卧室里更没有,赵嬷嬷只好急匆匆地出去取了。

    霍言行轻哼了一声。

    还当她什么都不在意呢,还不是和别的女人一样,一听说脸上要留疤就急得不行了。

    他心中哂然,俯身将姜宝凌乱的发丝从脸颊上捋到了耳后,低头仔细瞧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红痕,安慰道:“还好,有一点点破皮红肿了,用点膏药,这两天忌口一下,仔细点应该不会留疤。”

    霍言行的脸骤然在姜宝眼前放大,温热的吐息袭来,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萦绕在了鼻翼间,姜宝愣了一下神,不自然地往旁边扭头避了开去,小声道:“你又不是医生,不懂别瞎说。”

    几绺发丝划过霍言行的脸颊,霍言行有一瞬间的恍神。

    咫尺之间,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姜宝白皙细腻的肌肤、耳根下细细的浅色茸毛,还有那微微泛红的小巧耳尖。

    女性特有的馨香淡淡地飘过,发丝拂过的触感轻浅却撩人,挠得人心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的心尖,渐渐生根发芽。

    第32章 少帅的甜软小“继母”(7)

    在陈大夫和赵嬷嬷的督促下, 姜宝足足忌口了七八天, 按时上药, 被抓的伤口恢复得很好, 没几天就只看到一条淡淡的白线了。

    帅府里没了那两位挑事的姨娘,日子过得太平了很多,还有几位姨娘和姜宝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加上年纪也大了, 都在佛堂里修身养性。

    霍言行来看了她好几次, 每次都会在她房里坐上一会儿, 姜宝有点纳闷, 也有点别扭。纳闷的是霍言行每天忙得很,怎么有空来关心她这点小伤口;别扭的是霍言行不苟言笑,看她也不过是笔挺地往太师椅上一坐, 她还得费心找话题、说笑话, 这小半个小时下来,比她一个人累多了。

    唯一的好处, 就是养眼。

    霍言行穿着这身军装,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禁欲的帅气, 真是百看不厌。

    伤好了之后,修建铁路的细节谈判也开始了,霍言行没有参加细节的磋商,倒是副官于正宁来接了姜宝两次, 让她继续帮忙去做洋人的翻译。

    迈克照例围在她身边转, 每次见面都会送上贴心的小礼物和鲜花, 热情如火。但在谈判时,迈克就一改平常那副痴迷深情的模样,各个条款都仔细审阅,还不时地向自己的同伴提出了补充意见。

    姜宝细心地发现,迈克虽然是这群洋人中最年轻的,但很多时候两个年长的做出决定前都会和他商量一下,看起来好像地位不低,但是从正式介绍开看,迈克只不过是他们团队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有点类似于秘书、助理的角色。

    把这个困惑和谈判的几位负责人说了一下,他们都有点意外,立刻让人去查探了迈克的来历,这才发现,这位迈克是y国铁路公司的少东,而弗兰克虽然是他的叔叔,精通工程技术,但在本国却是要听命于迈克的。

    几位司长立刻调整了谈判策略,迈克提出的几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就都略过同意了,而把重点放在了入股年限和技术的维护上,特别加了一点,要求对方派出精英的维护团队传授技术。

    这样一来一往之下,谈判进程大大加快,马上就可以进行正式签约了。

    这天谈判结束,迈克照例锲而不舍地要求姜宝做他的向导游览城市周边:“姜小姐,这都已经好几天的,你忙的事情应该忙得差不多了,该做我的向导了吧?我也很想学华文,希望你能当我的老师。”

    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迈克是个很绅士的男人,这几天的谈判也没少给一些蝇头小利以示他对姜宝的欣赏和喜爱,于情于理,姜宝都不应该再生硬地拒绝了。

    她想了一下道:“我可以请你去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地方吗?这样的话,我既可以教你华文,也不用耽误我的事情。”

    迈克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立刻高兴地答应了。

    出了省府大楼,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迈克的,一辆则是于正宁开来的。具体的谈判霍言行没有参加,但是每次都让于正宁接送姜宝。

    一见姜宝,于正宁立刻拉开了车门:“姜小姐请。”

    迈克扬眉吐气,连连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又拍了一下于正宁的车头,用刚学会的半生不熟的华文道:“不,她去,不去!”

    于正宁愣了一下:“姜小姐,少帅特意吩咐了,让你这边一结束就回府,尤其是不能……”他意味深长地朝迈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不能让这个洋人有一点可趁之机。”

    “于副官,”姜宝彬彬有礼地笑了笑,“他远来是客,也是我的朋友,我招待他一下是应该的,今天就不麻烦你了。”

    于正宁急了:“姜小姐,这可不行,洋人狡诈,万一出了什么事,少帅怪罪下来,我难以交代。”

    “少帅问起来,就说是我决定的,一定不会让你为难。”姜宝沉下脸来,“还是说,我就是你们的犯人,连和朋友一起玩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敢,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于正宁的手心渗出汗来。

    “那就好。”姜宝也不多说,跟着迈克上了车。

    车子开到了酒楼,不过停在了酒楼的另一面。

    姜宝为会员贵宾们另外安排了一条通道和入口,重新修整过了,把后院全部圈了起来,幽竹回廊,分外雅致。

    迈克很是新鲜,一边走,一边听着姜宝的介绍,惊叹道:“姜小姐,你太让我惊奇了,不仅才貌双全,还这么有经商的头脑。”

    “谢谢你的夸奖,我可当做是你的真心话喽。”姜宝俏皮地笑了笑。

    迈克严肃地道:“当然是我的真心话,我真是太欣赏你了,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你了,我可以叫你宝吗?姜小姐听起来太陌生了,我很不喜欢。”

    姜宝汗颜。

    她以前也接触过几个老外,他们当面的夸奖的确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当然,转头他们又会向另一个爱慕的女人表达情意。

    热情而又多情,崇尚自由不被拘束,是他们的天性。

    当真就输了。

    “叫我姜宝吧,”姜宝微笑着暗示两人的亲疏关系,“在我们国家,名不能随便叫的,要成为丈夫以后才可以。”

    迈克不以为杵,美滋滋地学了两声姜宝的发音,这才跟着姜宝一起上了楼。

    楼上江嬷嬷他们正在试菜,一道铁板玉子豆腐香气扑鼻。一见姜宝进来,江嬷嬷高兴地向她汇报这几天来的成果:“小姐,你给的那些食谱都已经试得差不多了,大家都觉得味道太好了,样式也新颖出奇,开业那天只要有人来,一定能让他们吃得舌头都掉下来。”

    “定了几个包厢出去了?”姜宝问。

    江嬷嬷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伸出了两个手指。

    姜宝刚要说话,一声惨呼传来,她回头一看,只见迈克捂着嘴跳着脚,“嗷嗷”叫着:“烫……烫死我了……”

    姜宝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倒了一杯凉水递给了迈克,旁边的厨师傻眼了:“我和他说了小心烫,他还一口往嘴里塞了。”

    迈克几口水喝下去,烫感总算好了一点了,砸吧了几下嘴,又夹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吮了吮,然后咬开外面的皮吹了吹,这才慢慢地把这块豆腐放进了嘴里。

    “太好吃了!”他眉飞色舞地道,“天哪,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玉子豆腐和普通豆腐不一样,是用鸡蛋为原料做的,此时还没有传到国内,铁板的做法更是不常见,芡汁勾兑的鲜美、口感的特殊以及铁板滋滋作响的声音,让这道菜声、形、色、味俱全,很容易挑起食客的兴趣。

    对于迈克这样的老外,那就更不用说了。

    被姜宝一介绍,迈克的兴致再次被勾了起来,又试吃了两道其他菜式,立刻拍板:“姜宝,开业那天给我定两个包厢,我要请朋友过来,还有一桌留给我们的领事先生,这些菜一定能让他们大开眼界、大饱口福。”

    既然迈克开口了,姜宝便顺水推舟,顺带将会员卡也推销给了迈克。这种会员制的营销方式,原本就是从西洋那边流传过来的,迈克一点也不意外,立刻掏出了几百大洋购买了一张金卡、一张银卡。

    酒楼里二三两层一共有八个包厢,今天开会谈判时,姜宝已经向两位司长发了请柬,只说这是亲戚开的酒楼,邀他们开业时请亲朋到场吃饭,两位司长欣然答应了。

    这样一共有六个包厢订出去了,姜宝心里有了底气。

    为了保持一点神秘感,姜宝不让迈克继续试吃了,索性真当了向导,带着迈克一起去了当地的一处风景名胜慈心湖。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慈心湖边的冬青树、珊瑚树依然绿意盎然,湖面波光粼粼,一幅山色空蒙的写意山水景致,别有一番意趣。

    湖的旁边有一座古刹,此刻撞钟声响起,余音袅袅,庄严而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