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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以往,叛军休想从其他地方获得补给,但赤眉教徒这时候还是能用储物法宝,从蓟阳郡运送一部分粮食,翻越绝岭进入叛军盘踞的深山营地。

    只是数十万叛军所需要的粮草数量太庞大了,每天都需要数十万斤甚至上百万斤粮食才能填满肚皮,这就不是赤眉教徒用三五十件炼入中小型空间法阵的储物法器穿山越岭运送粮草就所能满足的了。

    ……

    诸将虽然都有节制,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但屠重政送来的仙人醉太烈了,到最后酒终人散之时,诸将没有醉,也都好不了多少,皆酣然而归。

    警戒没有放松,大规模的叛军逃入五六百里外的深处里,没有大规模活动的迹象,除了守值、巡夜的将卒小声说着话解乏外,营地里一片静谧。

    初曦时分,绝大部分将领乃至一些老卒,都会勤勉的起床修炼,这也是大营最为静寂的一刻。这一刻除非遇到敌袭或守值的将领外,绝大部分人都在抓紧这点时间吞吐天地灵气修炼真元法力。

    初曦时,营火烧得正旺,一道黑影贴着营地里的帐篷潜行,极其巧妙的绕过大营里所有的明哨、暗哨,很快就翻出高近十米的寨墙。

    黑影贴着寨墙脚停了下来,弯腰蹲在营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一身黑衣,没有半点气息传出。

    这时候铅黑色的天穹又下起雪,营墙百余步就漆黑一片,确是远行逃亡的好时候,但黑衣人没有立即就往雷阳山左翼的山岭掠去。

    《练兵实录》里对哨岗如何部署都有详细的解释,营墙外除了暗哨外,还有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关、禁制,道丹境强者要不是足够了解情况,也难以悄无声色的潜近。

    黑衣人也并不觉得陈海会将所有的暗哨、机关禁制都交给一人掌握,他所知道的暗哨未必就是完整的,他想要潜行出营,这时候就要加倍小心,稍有不慎就会泄露行藏,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对陈海的秉性也极为熟悉,反复确认四周的环境,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潜入营火照不到的暗处,一直往外围潜行二十余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走出来了。

    已经潜出这么远的距离,除非大营有道丹境强者坐镇,黑衣人这时候御空飞行都不虞会泄露行踪。

    而只要飞过前面那道六七千米高的绝岭,就有一条隐蔽的深谷小道延伸进潼北绝岭深处,到时候更不用担心再有可能会被发现了。

    黑衣人捏了捏藏在情迷里的《练兵实录》,他之所以不再潜伏下去,不惜暴露行藏,就是要将这本练兵实录送到梁天师手里。

    这本《练兵实录》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两三年来,各地义师举事,大小股义师总计有数百万众,但都难成气侯。

    说到底都是被生存所迫、不得不举旗跟着天师造反的流民,在有充足的训练以及经历足够多的血腥战事之前,都只是乌合之众。

    这群乌合之众,不要说跟虎贲军及诸宗阀世族手里所掌握的精锐私扈争锋了,即便是对地方武备也难有胜算。

    《练兵实录》就是一件化腐朽为神奇的至宝,黑衣人这一年来亲目目睹那些流囚寇奴如何蜕变成虎狼之卒,心想天师要是能用《练兵实录》所录之法训练义师,数百万义师的战力在短时间内就能得到可观的提升。

    大计才有功成的一刻。

    赶到北面的营地,还有五六百里的险僻山路要赶,黑衣人不想浪费太多的真元,他要防备西园军会有追杀来,这样只是手足并用的攀越绝壁,顶着凛冽的大风,仿佛猿猴般翻过绝岭,很快就往岭嵴对面的裂谷里潜去。

    黑衣人却不知道在他身后有两道身影,很快从他经过的山崖后走出来,注目看着这一切。

    “我还真没有想到他会是赤眉教潜伏的眼线啊!”陈海微微一叹,却没有要追杀出去的意思,目送着黑衣人若隐若现的气息完全消失在绝谷深处,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蛮奴铁鲲震惊的盯着陈海,不知道陈海为何要放过黑衣人,难道他没看到这黑衣人盗走《练兵实录》,就是要给深山里的叛军送去吗?

    蛮奴铁鲲琥珀色的双瞳,仿佛铜铃大小的虎目,藏着抑制不住的惊疑,完全想不明白陈海既然窥破黑衣人的行踪,为何又什么都不做,竟然要放此人离开呢?似乎陈海的一切布局,只是想知道谁是叛军的眼线,潜伏在他们之中。

    “你说乐毅是从谁手里盗走一本练兵实录?”陈海转身问蛮奴铁鲲。

    “乐毅是厉玉麟的贴身随扈,他想送给叛军的这本《练兵实录》,自然是从厉玉麟那里盗过来的。”蛮奴铁鲲瓮声说道。

    “不,”陈海说道,“十二抄本我都用秘法渗入不同的隐香,用特别的办法能嗅到十二种不同的香气。厉玉麟的那本抄本还在大营里,乐毅盗走的这本,是我之前让你给陈青送去的那本,也是你背着我私下翻看默记下来的那本!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私下翻看过吗?因为隐香渗透的是内页,你身上还残留隐香气味,必然是没有当我的吩咐当一回事,私下翻看了……”

    第177章 清晨

    蛮奴铁鲲没想到陈海在《练兵实录》藏着这样的蹊跷,不仅将乐毅钓了出来,竟然还发现他私下的翻看实录——蛮奴不管陈海是不是诈他,都知道很多事情都难以瞒过陈海那双犀利到可怕的厉眼。

    蛮奴铁鲲那双妖瞳猛然一敛,但就在他想有什么动作之前,陈海右手从袖管里翻出去,那枚锁有他一缕神魂的锁魂印赫然就在掌心里。

    “鲲奴罪该万死,但只是好奇练兵实录的内容,才背着主人忍不住翻看,但鲲奴自始至终,对主人绝不敢有二心!”蛮奴铁鲲翻身跪在地上,这时候绝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将腹心要害要露出来,只是苦苦哀求,希望掌控他生死的陈海相信他的忠心未改。

    “我曾以为你都掌握你的生死,你应该会对我绝对效忠,但是啊,我想错了,就像你现在所说的,你只是不敢将心里的滔天恨意表露出来罢了,不敢不对我效忠而已……”

    陈海轻轻一叹,说道。

    “你定然是不甘在这里神魂湮灭的。不过,我既然都放过乐毅了,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蛮奴铁鲲不敢相信陈海所说的话,跪在雪地直叩头,寒风呼啸,吹得他背脊发冷,他绝不想在这时候、在这里神魂湮灭。

    “你走吧!”陈海将锁魂印丢到蛮奴铁鲲的身前,幽幽叹道,“希望我们再次相见,不是在战场上自相残杀!”

    蛮奴铁鲲愣在那里,犹不相信陈海在窥破一切后竟然会放他离去,担心陈海后续有制他的手段,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甚至都不敢看就在眼前的锁魂印,生怕稍有异动就是神魂湮灭的下场。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将《练兵实录》抄写出来送回部族!

    看着蛮奴铁鲲跪着有如一块巨石的身影,陈海飘然而去。

    大雪纷扬,寒风凛冽,只到陈海的气息完全隐入风雪之中,汗流浃背的蛮奴铁鲲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痴痴看着雪地的那枚锁魂印,他能感知的这枚锁魂印就是能决定他生死的符牌,只是他不明白陈海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放过他?

    想不明白,但得脱自由,蛮奴铁鲲也不可能再归大营。

    蛮奴铁鲲还没有解除锁魂印的能力,但只要他将锁魂印带回瀚海部族,族中大巫自能将锁魂印里的那缕神魂还他。

    蛮奴铁鲲也不知道陈海能不能看到或感知到,但以往心里深藏的恨意,在这一刻化为感激,虽然他也不知道日后相遇是敌是友,此时朝山下深深的一拜,就如流星般沿着绝岭之巅大步往遥远的北方走去。

    ……

    陈海回到大营,风雪便停了,天边露出鱼肚白,营地里还一片寂静,营火即将烧灭,就剩残烬。

    即便待到清晨有可能闹翻天,但这时候还没有谁发现异常。

    陈海推开半掩的院门,看到吴蒙正手握灵剑警惕看过来,想必是意识他不在院子里,正收拾东西要出去找他。

    陈海抖落身上的积雪,说道:“初曦时我在院子里修炼,铁鲲察觉到有人在窥探,怕打草惊蛇,就没有惊动你们。不过来人也相当警觉,进退十分迅速,我与铁鲲都没能将其截住,铁鲲现在追出大营去了。”

    吴蒙对陈海的话深信不疑,也知陈海做事缜密,既然让铁鲲追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他更关心陈海的安危,只要陈海安然无恙留在大帐,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陪我出去走走!”陈海拢了拢猩红色的织绒大氅,要吴蒙随他去巡营。

    陈海中军大帐所在的寨城,规模很小,东西间只有一条主街,与南北向七八条巷子纵横交错,有四五十栋院子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岭的南坡,这里是内营所在;而整座大营则要将寨城所在的这座矮岭以及矮岭前四五里长的平坝包围在内,伐木修建了简陋的寨墙。

    陈海与吴蒙在内营的石街上踏雪而走,这时候诸多院子里陆续有灯火亮起来。

    走到陈青的院子前,陈海轻轻推开微微敞开的院门,就见苏紫菱穿着一身雪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头顶的古槐下还有几片残叶随着大雪飘落下来。

    “天都没亮,你坐在院子里做什么?”陈海跨进院子里问道。

    “莫名有些心绪,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苏紫菱平静地说道。

    “大清早的,你跑我这边来做什么?”在屋里行功修行的陈青,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推门看到陈海在院子里与苏紫菱说话,好奇的问道。

    “寨子里失踪了一两个人,我过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变故。”陈海平静地说道,视线落在苏紫菱那堪称绝美的清艳脸蛋上。

    “谁跑了?”陈青猛然一惊,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到处看看,紫菱你可有什么发现?”陈海问道。

    吴蒙知道陈海绝不会无的发矢,必是发现了什么,才跑过来找苏紫菱。

    苏紫菱嫣然笑道:“我天天跟小姐在一起,要有什么发现,怎么会瞒着少侯爷跟小姐?”

    这时候,厉玉麟满头大汗的推门走进来。

    他是听到陈海与苏紫菱、陈青的对话,知道陈海就在陈青的院子里,手里捏着一封书函,急促说道:“乐毅留下这封书信,夜里就不告而别!”

    “乐毅!”陈青震惊的问道,吴蒙及闻讯第一时间赶到的周钧、孙不悔,皆脸色大变。

    陈海率部北进左津谷,受到叛军的额外重视,叛军甚至不惜出兵左津谷仓促拦截,这是照道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叛军在雷阳谷为卫於期所率的西园军主力设下雷狱陷阱,理应将陈海所部一起诱入口袋阵里歼灭才是。

    诸多迹象,都表明叛军已经提前知道第七都的详细情况,才会有如此仓促的应对,这就意味着叛军在他们内部有眼线。

    乐毅作为厉玉麟的贴身扈从,竟然不告而别,不由得吴蒙、周钧等人不多想什么,他们也还清晰的记得,当初也是乐毅陪同路洪谦、解文琢、陈青等人进入玉龙山侦察,最终导致太微宗疏乎大意,近五十名内门精锐弟子葬送在黄龙渊石寨之中。

    是不是那时候乐毅就有意误导路洪谦、解文琢、陈青等人,将错误的情报带回宗门?

    吴蒙、周钧都不难想到这个问题,陈青脸色也很难看,当初她虽然没有受到多严厉的责罚,但错误的情报确实她与解文琢、路洪谦等人带回宗门的,真要查实乐毅就是赤眉教的jian细,她又怎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陈海从厉玉麟手里接过乐毅留下来的书信,乐毅在信里的话语却是客套,说什么承蒙照顾、感恩不尽,今日不告而别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但终究是不告而别了。

    厉玉麟额头汗水直滴。

    乐毅曾是路氏家臣,是路氏一族指给贴身保护路洪谦的护道者,路洪谦死于黄龙渊,乐毅理应受到路氏的重罚,是厉向海拿出不菲的代价,将乐毅保了下来,又委派到厉玉麟身边。

    乐毅真要是赤眉教暗藏的眼线,厉向海、厉玉麟叔侄自然难脱干系。

    “练兵实录!”周钧猛然间想到一件事,提醒厉玉麟道。

    乐毅要真是赤眉教的jian细,选择这时候不告而别,没有继续在他们身边潜伏下来,必然是有极有价值的目标要带走。

    西园军主力此时堵住雷阳谷缺口,等着叛军在深山里熬不住自投罗网,这样的布局可以说是阳谋,没有什么值得乐毅暴露自己去提醒叛军的,那最为有价值的目标物就是《练兵实录》。

    厉玉麟拿出陈海赠送给他的《练兵实录》抄本,也是疑惑不解地说道:“抄本我始终是贴身收藏在储物戒里,从来都没有离过身。”

    此前得董潘告戒过,厉玉麟将《练兵实录》当成宗门的不传之秘对待,自然不容乐毅窥眼,而且在他发现乐毅留信离营之后,他已经检查过一遍,身边之物皆无损失,这也是他困惑不解的地方,甚至认为乐毅真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离营,而并非叛军或赤眉教的jian细。

    乐毅早先是路氏的家将,很早就在路氏族内修行,很难想象他会是赤眉教隐藏这么深的jian细。

    陈海之前也没有想到乐毅会有问题,他的关注点始终在苏紫菱的身上,但后来看到赤眉教竟突然冒出这么多的精锐教徒进入秦潼山,就意识到赤眉教在诸宗阀世族的布局可能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同时他心里的很多疑惑也就得到解答。

    陈海无意多说什么,跟周钧、厉玉麟他们说道:“暂时还不能确认什么,你们就先照现有的线索先摸查下去,不要惊扰太多人了——乐毅真要是赤眉教这些年来深埋在河西的jian细,那我们身边很可能还有他的同伙,以后大家要加倍警惕起来……”

    说过这些话,陈海就让周钧、吴蒙、厉玉麟他们先出去分头行事。

    第178章 饵

    陈青看陈海没有走,而是随手挥了下袍袖将院门阖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盯住苏紫菱,她这才突然意识到陈海大清早突然跑到她这里,是意有所指的。

    陈青也狐疑的盯住苏紫菱,压着声音问道:“紫菱,我借给你观阅的练兵实录,可还贴身藏着?”

    乐毅真要是赤眉教的jian细,潜藏得好好的,不可能无故逃营,而要摸查乐毅逃营的线索,《练兵实录》西园军兵力分布及防营图等重要的资料都要摸查一遍——陈青想到她的那本练兵实录抄本,就在苏紫菱那里。

    “练兵实录我昨天夜里还随意翻看来着,只是紫菱太愚钝,看不出有什么精妙的地方,就随手丢在书案上,忘了要收起来,清晨起床却不见了抄书踪影,还以为是小姐你随手收起来了呢,”苏紫菱一脸平静,坦然面对陈海的厉目,说道,“少侯爷要是怀疑紫菱,可以将紫菱抓去审问。”

    “紫菱六岁时就跟我在一起,绝不会是赤眉教的jian细,练兵实录定是被乐毅窥着空子盗走了,”陈青没想到练兵实录真在苏紫菱手里丢失了,心里猛的一跳,虽然她不相信紫菱真是无辜,但看到陈海目露凌厉逼人的寒芒,担心他对紫菱不利,站到陈海跟前将他挡住,替紫菱辩解起来,“你快派人去追乐毅,应能将那本练兵实录追回来。”

    “练兵实录已被宗门列为禁传秘本,你却交给紫菱翻阅,你这是不怕事情搞大了,舅父那边都无法收拾吗?”陈海压着声音问道。

    “我……”

    陈青心里想陈海所作所为哪次不是比她更大胆狂妄,气恼他却在这时候偏偏教训起自己来,但她这时候不想去惹陈海,怕他真将紫菱抓过去审讯,那紫菱就绝非脱一层皮了,坚决地说道。

    “丢弃抄本的责任,我一人都担当下来。紫菱绝不可能是赤眉教的jian细,要是如此,她大可以与乐毅一起离营远走高飞,何必留下来受你的质疑?”

    陈海见苏紫菱眼睛里的眸光变得更加坚定,不知道她是死志已坚,还是误以为陈青替她所辩解的这些理由,真能替她遮掩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