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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节

    于是,白酒的事情就算是被揭了过去,之后再也没人提起。

    事实上,相对于白酒,皇帝与朝中几位大臣更加看重的,还是之前传来的关于茶叶的消息。

    听闻离石马家与王家等几个商贾合作,今年春里,从南方各地搜罗了许多茶叶,制成一个个铜锣大小的茶饼,近日正经由长安城,运往那常乐县而去。

    从那些胡商处传来消息,言是牧民常年食rou,腹中油腻胃口不开,以此茶叶泡水,或与牛羊乳汁烹煮,能刮油解腻,使人精神清爽,身体强健。

    中原这边的百姓大多以米面杂粮为主食,并不能十分直观地感受到茶叶对于人体的作用,但若是果真如传言那般,那往后这茶叶必然也会成为一种十分重要的商品。

    现如今那些牧民的购买力也是不容小觑,他们养羊,每年光靠卖羊绒都能挣不少钱。

    从长安城去往凉州的那一条水泥路,今年夏初便已通了,还有北边那一条,从孟门关到凉州的水泥路现在也通了。

    有了这两条水泥路,现在商贾们想要运送货物前往西面和北面一些牧民集聚的地方,也比从前省时省力,中原与西面北面那些牧民之间的贸易往来,以后也会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巨大的目前还是近乎于空白的市场。

    盯上这块肥rou的人不少,长安城中不少大家族,今年年初早早就差遣家人到一些边关重镇贸易兴盛的地方去买房置地了。

    原本大家看重的,都是一些丝绸布匹粮食生意,近来,听闻不少人都在南方种茶,虽不知这茶叶买卖将来究竟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但是这经济上的投资与政治上的投资也颇相似,都得赶在别人前头,前面的人吃rou后面的人喝汤,再晚一点,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数日之后,皇帝召见唐俭,与他说了说常乐县的事情。

    皇帝说罗用确实是一块难得的良才,自己有心重用他,又担心太过亨通的官途会不利于年轻人的成长,有心想要磨练他,又担心磨练得太过了,碎了玉石。

    “此子年岁尚轻,家中又无长辈关怀教诲,常乐县那般苦寒贫瘠之地,离京又远,朕有心想要像一个长辈一样给他关怀和教诲,却是脱不开身,去不得那瓜州常乐,在这满朝文武之中,你是少数几个跟罗用走得近的,不若你便替我去走着一趟可好?”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唐俭还能说什么,自然只有恭恭敬敬领了命令,回家整理行囊去了。

    唐俭这一次去往常乐县,除了给罗用送温暖,皇帝另外还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那就是观察和了解常乐县那边的茶叶买卖,评估一下它的市场潜力以及投资价值。

    第282章 罗县令

    唐俭这一路走得并不孤单,除了自家仆从以及朝堂方面给他安排的差役随从,还有马王几家人运送大批茶叶与他同往常乐县而去。

    今年这一批茶叶从南方运往常乐县,在运送路线上,这些人内部也曾有过争议。

    一些人主张到潼关之后,便取道北上,沿着朝廷先前铺设的从长安城到定胡县的那一条水泥路,先回了离石老家再说,他们这几家商号对这条路都很熟,到了离石县还可以好好休整一番。

    从离石县再次出发,经孟门关再由北边那一条罗家弟子们铺设的水泥路去往凉州城。听闻在那条路上行走,只要是离石县的人,那一路上的村镇百姓都颇热情,再加上他们这一次还有数名罗家弟子同行,有那几人在,他们这个商队甚至连过路费都不用交。

    而且北边那条路收过路费的关卡本来就比南边这条少很多,收费也轻得多,听闻不少小商贩都更喜欢走那一条路。

    只是北边那条路虽有诸多便宜,但到底还是远了些,这批茶叶从南方各地运过来,本来就已是十分不易,前面又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谁也不想平白再增加那许多路程。

    马王两家的主事都更倾向于走南边这条路,刚好这时候听闻唐俭也要去往常乐县,于是便上门询问,可否同行,唐俭倒是挺好说话,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他们这两拨人便走到一处去了。

    茶叶虽是轻便货物,但到底是载了货,路上走得也不快,唐俭倒是不着急,这一路过去这么远,他这把老骨头也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还是悠着些,慢慢走吧。

    夏末秋初,雨水颇少,正是行商运货的好时节,从长安城去往凉州的驿道新铺了水泥路面,道路宽阔平整,三十里一个驿站,驿道两旁的人烟也并不算稀疏。

    时而还能遇着一些乡野草集,路上不时也能遇到一些大小商队或是驿卒,还有一些附近的乡民,有骑驴的有跑马的有赶车的,也有用肩膀背着货物行走的……

    “衡二郎,你在好好的长安城不待,因何要去往常乐县那苦寒之地?”

    这天下午,一日之中太阳最大的那几个时辰过去之后,唐俭从他那辆马车里出来,骑在马背上,慢悠悠走着,一边还与罗家几个弟子说话。

    “师父在那边,大伙儿都不太放心。”衡致言道。

    当初罗用虽是收的衡玉为徒,但要说跟罗用时间更久的,还得是他这个次子衡致,师公师祖那些个称呼罗用也不爱听,便让他跟其他弟子跟着一起喊了师父。

    “你这一走,阿枝能舍得啊?”

    说话的是刘活,他们家现在养羊不多,早前那片草场,如今也大多都被罗用那些弟子及其家人们开垦成田地,种上了庄稼。

    刘活前些时候跟人一起运货到长安城,原本还想着自家师父不在的时候,他这个当徒弟的也要尽一份力,多帮帮四娘她们。

    结果赶上长安城这边几名弟子正准备去往常乐县,于是他便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常乐县那地方他一早就想去了,无奈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并不是一两个人说走就能走着去的。

    “怎的不带她回离石老家。”阿枝与衡致的事情,大伙儿也都是知道的。

    “阿枝不欲回离石,再说还有四娘她们在长安。”衡致回答说。

    “听闻那乔俊林的舅舅与她同住?”有人道。

    “侯校书的婚事也近了。”衡致说道。

    “哦,不知是哪家娘子?”

    “便是那黄博士家的女儿。”

    “倒是一门好姻缘。”

    “正是,听闻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我怎的听说她们家后宅不甚安宁。”

    “不安宁是不安宁,女子总归还是好女子。”

    “都是大人的事,与年轻人又有甚相干。”

    “……”

    要说罗用不在的这段时间,长安城也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比如说衡致和阿枝确定了关系,现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若无意外,这一次衡致从常乐县回来,他二人应就会完婚。

    还有侯蔺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先罗用还在长安城的时候,侯校书整日躲着的那个上司家的女儿。

    原本他是不喜自家上司强行推销,在国子学中任职,时常也听同僚们提及黄家后宅并不清静,又听闻这名女子长相黑胖,怎么看都不似良配,于是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那名女子却颇喜欢侯蔺,几次主动与他接触,表明自己的心迹。

    然后侯蔺慢慢也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性格坚毅心思细腻的好女子,大抵是因为成长环境有些复杂,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再仔细看她的外貌,虽然不算亮眼,却也有她自己的韵味,越看越觉得耐看……

    如此这般,这两个人便也成事了,也等不到乔俊林回来吃他舅舅的喜酒了,择日便要完婚。

    细说起来的话,真正促进侯蔺这个大龄男光棍下定结婚的决心的,这其中也并非没有现实因素的考量。

    罗用这一次突然出京,事情来得这么急这么突然,把侯蔺也是有点搞怕了,这还是罗用,名气颇大的离石罗三郎,他将来还有再次回到长安城的可能,若是换了他侯校书呢?

    怕是只有四处飘荡,宦游到老,终其一生都别想再次回到长安城了。

    黄博士官职虽然不算很高,他的这个女儿在家里的地位也不高,但是在他们的背后,毕竟还是站着一个家族,再怎么说也比侯蔺这个草根出身的人更有力量。

    侯蔺娶了黄家的女儿,他便也成为了那个家族集团的一份子,就算只是作为一名比较边缘的成员,多少也还是会有些保障。

    至于黄家人为什么这么中意侯蔺,是否也是考虑到侯蔺舅甥二人与罗用的那一层关系,那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

    瓜州距离长安城很远,但是这片边陲之地与长安城的联系却也颇为紧密,尤其是在每年的四月份到十月份这段时间,胡人活动频繁的时候。

    驿站之间跑马传信,罗用先前从凉州城走到瓜州常乐县,正值冬季道路难行,生生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他们现在只需几日工夫便能将公文送达,从长安到凉州,那速度就更快了。

    瓜州刺史陈皎很快也得到了唐俭要来他们瓜州常乐县的消息,去常乐县自然就是为了那罗用。

    至于他先前递上去的折子,上面却并没有什么回复,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句。这让陈皎心中有些不安,于是便寻了自己的一名亲信过来商议此事。

    “那罗用确实不是凡夫俗子,既能立得大功,也能闯得大祸,现如今又在这种边关之地,与那些胡人的关系牵扯不清,朝中多少人等着抓他的错处。公此举并无不妥,还是与之划清界限为好。”

    “圣人似有不喜……”

    “公乃乃士族出身,何需处处看圣人面色行事,莫非不知在那长安城中,圣人亦有看士族面色的时候?尔陈氏家族发扬壮大之时,他们李家人还不知身在何处,前朝即便是覆灭了,不过就是换一家人当皇帝而已,士族还不照样是士族?”

    “……”

    “公无需忧虑,圣人即便不喜,也不曾斥责于你,这官场中的事情,他心里又岂会没数。”

    “现如今那唐俭要来瓜州,我又当如何?”

    “自然是只管当好这瓜州刺史便可,管他谁来,该招待招待,该如何如何。公背靠陈家,只要陈家不倒,又何需担忧仕途,若是心急太过,为家族招来祸事,那才是真正的不智。”

    待那亲信走了之后,陈皎一人独坐思索,越想就越觉得他那一番话实在很有道理。

    因何如此?

    只因对方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罗用这边,他身边的人可就没有这么贴心了。

    听闻罗县令的那些笑话现如今已经传到长安城中,甚至还传到了朝堂之上,县里头那些个县丞啊主簿的就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下回换岗位的时候,到了新的地方去赴任,到时候上司就问他们上一任是在哪里做的,跟随的哪一位明府,然后……

    “哦……就是那个很会讲笑话的罗县令吧?”

    “你可跟着学了些?不若也说两个来与我们听听。”

    堂堂朝廷命官!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好吗!他们是去当官的!是要干实事的!绝对不是让人随意取乐的!

    为这事,罗用最近每天都要听一脑门的之乎者也。

    每每出去与那些胡人喝几口小酒,衙门那边就得有人找过来,别个倒是不敢来,但他们会给乔俊林打小报告,然后乔俊林就来了。

    “可见到罗用?”这一日吃晚饭的时候,乔俊林在衙门里头没见到人,一问之下,得知罗用又出来与人吃酒,于是便挎着他那把大刀找出来了。

    “喏,就在前边那家酒肆。”常乐百姓普遍也都认为他们家县令年纪轻轻就喝恁多酒对身体不好。

    于是乔俊林挺着腰板挎着大刀便进去了。

    “怎的县令又在吃酒?”铺子外头这时候也开始有人围观看热闹。

    “今日下午刚进城的那个商队,言是带了西域那边的种子,咱县令火急火燎就跑过来了。”

    “啧,别又是在哄他,我都见他被人哄了好几回了,就想叫他过来讲笑话。”

    “哎,出来了出来了……”

    只见乔俊林和罗用一前一后从铺子里出来,乔俊林挎着他那把大刀走在前头,罗用笑嘻嘻跟在后头。

    出了铺子见外头围了好些人,县令大人还与他们打了个招呼:“怎的都围在这里,可是吃过晚饭了?”

    “吃过了吃过了。”

    “明府也快些回去吃饭吧。”

    “今日得了甚种子?”

    “我亦不识得。”

    “不若拿些出来,我帮你种。”

    “善,甚时候若是种出来了,记得喊我过去看。”